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游丛溪叹口气,心想沈樾果然得把场子找回来。
就算是以同城代打的形式。
算了,早死早超生。
游丛溪以防有重名的可能,又确认了一遍:“是一中那个沈樾吗?”
天眼有些不耐烦:“不然呢,还有哪个沈樾?”
游丛溪:“哦。”
哦?!!
她竟然只是哦?!
难道不应该被区霸的名声深深震慑住然后立马把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求放过吗?!
天眼和莫西干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这女的果然不简单!
游丛溪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地形和俩混混,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自己反击的胜算——
“你想干什么!”“放下武器!”
伴随着两声透着惊慌的怒吼,游丛溪举着手机的动作在空中顿了顿。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哥别杀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把枪都给你”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鬼畜中带着嬉皮笑脸的男声越发清晰。
抓着刀砍空气的莫西干:“......”
一级戒备的天眼:“......”
游丛溪发觉他们误会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想说些什么——
“靠。”
游丛溪偏了偏脑袋躲过突如其来的刀尖,带起的凉风激得她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大爷的,突然袭击,不讲武德。
她躲了几下,音乐没来得及关,狭窄的小巷子里就一直回荡着这首极富韵律又不失挑衅的洗脑歌。
莫西干杀红了眼,也不管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扮猪吃老虎了,手上使力,破风声顿起——
游丛溪脚下一绊。
一抹冷光闪过眼前。
“啊!”
莫西干托着自己绵软的手腕,折叠刀孤零零躺在几米开外的地上,昭示着刚刚飞起一脚的力道之大。
天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一愣,眼睁睁看着从眉毛往下淌血的女生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像恐怖片里刚吃完人的贞子。
他握紧了手里趁乱捡到的树枝,随着女生一点点的靠近举在空中猛挥,嗓子都要破音:“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动手了!”
莫西干还在旁边痛苦的呻吟,手机已经停止播放,偏僻狭窄的巷子里任何一点声音仿佛都会无限放大。
天眼简直想跪了,他的腿不自觉打着颤,心中无比后悔听了莫西干的鬼话来找劳什子刺激。
女生左半边脸被一整道血迹贯穿,阴影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来索命的黑无常。
黑无常缓缓伸出手。
“姐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就是一时鬼迷......”
......
“给。”
?
天眼紧闭的眼睛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只见眼前的女生又把手里的东西朝前递了递。
“......”
游丛溪拿出花了五百块钱从天眼那买的一包纸把脸上的血迹擦干才走出巷子。
曲祈怕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受欺负,教过她几招,有一段时间天天逼着她当陪练。
也就几招而已,但还算管用。
游丛溪又抽了张纸按住眉毛边的伤处,伤口不大,就是有点深,血流的多看着吓人。
腰和胯传来的胀痛让她不由叹口气,要不是那把刀差点插进她眼睛里,她也不至于拼尽全力来上一脚。
俩傻帽,给钱不要。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游丛溪单手拿出来,看清来电人,没按接听,一直等到震动声停,电话自动挂断,她才慢吞吞地给人回了条信息。
【马上到了。】
对面人回复很快。
【好的,注意安全。】
游丛溪面无表情地盯了这句话几秒,随后锁屏,把手机放回口袋,把沾满血迹的纸扔进垃圾桶,抬脚朝公交车站走。
这地方不好打车,公交车的频次也不高,游丛溪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等车,叫车软件开着,决定哪个先来坐哪辆。
她胸口有些发闷,四肢像灌满了铅,脑袋里叫嚣着与目的地完全相反的行程,却不由自主地坐上了已经到站的公交车。
游丛溪敲响游元明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怎么才来?我和你余阿姨都担心死了。”
游元明皱着眉头数落她,后面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余君雅笑着打圆场:“老游,别一见面就训孩子。”
“小溪,来得正好,洗个手吃饭了。”
游丛溪换好鞋打了招呼,刚要进屋,就被一颗小炮弹撞了个满怀。
“姐!你怎么才来!”
游丛溪下意识伸手扶稳黏在身上的人,扎着俩小辫的小丫头顺势埋头在她小腹,深吸一口气,鬼迷日眼道:“姐,你好香啊。”
“橘子糖味。”游幼仪抬起头扯着嗓子喊,“妈我想吃橘子糖——”
“吃什么吃,”余君雅走上前轻拍了下游幼仪的脑袋,嗔怪,“这么没礼貌,练琴没见你这么积极。赶紧洗手吃饭了。”
说着,余君雅抬头朝游丛溪笑笑,游丛溪礼貌抬了抬嘴角,牵着游幼仪去洗手。
外面两夫妻正在摆碗筷,游丛溪盯着小孩脑袋上俩辫子,忍不住问道:“谁给你扎的头发。”
游幼仪骄傲一扬脑袋,张嘴要答,辫子甩进了嘴里,“呸”了好几声才把头发吐出来。
游丛溪:“像两根坏了的跳绳。”
游幼仪跳脚:“姐!”
逗孩子的后果就是游幼仪坚决不要跟游丛溪这个大魔王挨在一起吃饭。
游元明觉得稀奇:“右右今天怎么不跟你姐坐一起了?”
游幼仪噘着嘴,抬头瞪了他一眼:“姐说你扎的头发像两根烂跳绳,我讨厌你!”
游元明一愣,旁边的余君雅瞪了眼游幼仪:“右右,不可以这么跟爸爸说话。”
游元明忙打圆场,给小女儿夹她爱吃的菜,承诺自己会苦练扎头发技术,争取给右右扎出世界上最好看的辫子。
哄完小的,游元明又说俏皮话逗得余君雅花枝乱颤,饭桌上的气氛又回到最初的其乐融融,看着倒真像一场温馨的家庭晚餐。
游丛溪继续不尴不尬地埋头吃自己的饭,偶尔抬头应几句话,听着旁边一家三口讨论上周末的森林徒步,表扬昨天游幼仪在钢琴比赛毫不怯场,听游幼仪许愿自己明年想要的生日礼物。
游元明闻言,夹了只虾放到游丛溪碗里,笑问:“小溪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游丛溪看着碗里的虾一顿,慢半拍回道:“不知道。”
余君雅扯了扯游元明的袖子,小声道:“小溪今年过完生日了。”
游元明尴尬笑笑,拿过汤碗给游丛溪盛了碗汤:“我的错我的错,爸爸给记混了,我们小溪明年五月才过生日,到时候爸......”
“爸又错了!”游幼仪皱着眉头,“5月19是我的生日,姐是4月19。”
“......”
“疼!妈掐我大腿干啥!”游幼仪嗷地一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余君雅:“......”
不冷不淡地吃完一顿饭,游丛溪起身要帮着收拾,被余君雅拦住,连着游幼仪一起赶进了房间。
“姐,给你看我的画!”
游幼仪指着墙上她近期最满意的一幅大作,兴奋地让她姐也一起品鉴品鉴。
三个牵着手的火柴人,两大一小,具体在干什么看不出来。
游丛溪在游幼仪期待的目光中沉吟半晌,保守道:
“不错,像毕加索。”
游幼仪不知道毕加索是谁,但她感觉她姐在夸她。
小孩这种东西就像狗,最经不住夸。
游幼仪有些飘飘然,自觉自己超凡的画技已经征服了这个世界上最挑剔的人,于是她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第二幅大作,递给游丛溪。
“姐,这是第一版。”游幼仪指着最边上的火柴人,“这是你。”
游丛溪一怔。
“美术老师让我们画一张全家福,我本来想交这张的,但妈说画四个火柴人太挤了,不好看,让我画三个就行。”
游丛溪没说话,揉了把游幼仪的脑袋,把孩子晃得一个趔趄。
“姐!”
游幼仪快烦死她姐了,真不知道她这小体格哪来这么大劲。
手机响了一声,游丛溪拿起来看了一眼。
老鼠药牌曲奇饼干:【回家了吗?】
我是一只鱼:【马上】
老鼠药牌曲奇饼干:【这一家子真粘牙】
老鼠药牌曲奇饼干:【小鼠嫌弃.jpg】
游丛溪笑了一声,游幼仪以为她姐爱上她的大作了,立马兴高采烈地把第一版全家福叠整齐塞进游丛溪口袋里。
游丛溪:“......”
算了,傻人有傻福。
她跟傻妹妹告了别,打开房门往玄关走,离拐角边的厨房还有几米,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你看见小溪眉毛边的伤了吗?”
“没有啊,严重吗?是不是磕在哪了?”
“看着像是个什么东西划的。这么大的孩子正在青春期,要是自己磕着的还好,就怕是打架伤着的。我听我那个在一中当老师的朋友说,小溪平时和一些男生走得近,都是些混社会的小混混......”
“知道了,我会跟她谈的。”
“刚才有件事其实我不太舒服,你也知道,右右本来就是早产儿,身体不算好,容易多想。小溪说她的头发丑,她心里不一定多伤心呢,到时候身体又出了问题,我还活不活了......”
后面游元明哄人的话游丛溪没再听下去,她加重脚步,稍稍提高了声音:“余阿姨,爸,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厨房的门被推开,余君雅笑得有些讪讪:“这就走了?让你爸送你吧。”
游元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游幼仪打断:“不要!爸说好陪我玩大富翁的!”
“右右!”余君雅喊了一声。
游幼仪丝毫不惧地回瞪回去。
游丛溪笑笑,不欲过多纠缠:“没事余阿姨,我叫好车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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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些晚了,天上挂着零星几颗星星,这在重度污染的c城算得上是稀奇事。
游丛溪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直到今天抻着的腰和胯骨隐隐作痛才作罢。
她没叫车,打算一个人走走。
带着些许凉意的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起几缕,她把手揣进口袋里,手指触到纸张,愣了一下。
抬脚走向最近的垃圾桶,游丛溪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悬在垃圾桶正上方。
风吹过来,小小一块纸张晃了晃。
“游丛溪?”
游丛溪一激灵,差点整个人掉进垃圾桶。
她把纸张收回口袋,抬头朝声源看。
几家大排档连在一起,灯火通明,到处是光着膀子喝酒的白花花的□□。
沈樾就站在不远处,冷眉冷眼,和这里格格不入。
游丛溪感觉眉尾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她对上沈樾的目光。
下一秒,游丛溪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