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戳着杯底的珍珠盯着校门口发呆。
搁在手边的手机安静的仿佛关机了一般,沈樾强忍着不去看它,特意把右手架起来卡在额头上,确保自己不会转头把手机拿起来怼到眼前心急如焚地看。
比起郑玉那个不要脸的小白脸,他还是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的。
时间有些晚了,学校的学生大都已经离校,偶尔校门口零星出现一两个穿校服的学生,沈樾虎躯一震,瞪大了眼睛仔细扫过去,发现不是同一张脸,又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缓缓靠回椅背上。
有的学生不经意对上沈樾冰冷的目光,受校霸光环恐吓,以及沈樾那张臭脸的冲击,简直恨不能原地长出俩翅膀,害怕他下一秒就冲过来把奶茶泼自己脸上。
奶茶没喝几口,底下的珍珠倒是快被戳烂了。
手机还是一声不吭地静静躺着。
沈樾感觉自己这样挺傻比的,放学这么长时间了,人家早该走了,他简直是脑子进水了,才坐在这对着学校大门撒癔症。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沈樾右手放下来撑了下桌子,准备起身离开。
屁股还没离开凳子,他就顿住。
不行。
今天游丛溪做值日,万一是打扫的太仔细所以时间久了点呢?万一他刚走游丛溪就出来了怎么办?
沈樾的右手又支上了额头,动作间额发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漆黑的眉眼,桌子有些小,他支在桌下的长腿懒洋洋的半蜷着,随意的姿态冲淡了他冷峻的五官带来的疏离感。
店里有附近其他学校的女生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有不认识他又被那张帅脸迷惑的,被熟知沈樾校霸威名的好姐妹联恐带吓一顿科普,结果女生反而越听越感兴趣。
沈樾借着看时间的借口看了一眼手机,空空如也。
他“嚯”地站起身,把旁边想来跟他搭讪的女生吓了一跳。
女生眼睁睁看着沈樾在原地站了几秒,墩地一声又坐了回去。
?这是在?
沈樾面无表情的环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无差别散发冷气。
他不能走。
他不能给郑玉那小白脸可乘之机。
那小子没安好心,他一早就看出来了。
他不能让单纯的游丛溪和这种坏胚子待在一起。
肩膀被碰了碰。沈樾转头,看到一个丸子头女生冲他笑了笑:“哈喽同学,你对面有人吗?店里没位置了,我可以坐在这吗?”
沈樾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拒绝,但瞥见不远处傻狗一样边笑边冲过来的贺奇正,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朝女生微微颔首,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了。”
女生:“?”
她姐们儿没跟她说沈樾是男同啊??
......
贺奇正刚被汤妙松不带脏字地损了一顿,正郁闷呢,结果一出校门竟然看见他兄弟坐在奶茶店翘首以盼地等着他,他一颗破碎的心瞬间就得到了抚慰,感动得贺奇正差点泪洒当场。
还得是兄弟!
什么叫兄弟!
“兄弟我爱你!”
贺奇正一进门就狠狠搂了一下坐着的沈樾,完全没注意到店里其他人惊诧的眼神。
女生半张着嘴巴僵直在原地,半晌,她才颤颤巍巍道:“......不、不好意思,打扰了,祝你们幸福。”
说完,转身走了,中途还踉跄了一下,差点脸着地摔地上。
贺奇正撒开快被他勒死的兄弟,有点疑惑:“啥?祝福啥?”
沈樾摸了摸鼻子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侧头看过去。
女生校服脏了一块,头发也有点乱,身前围着几个人,有男有女,头发都染得五颜六色,像以前理发店门前挂着的旋转彩灯。
被几人围在里面的女生看不清脸,沈樾拧眉,总觉得这个侧影有种莫名的熟悉。
下一秒,女生转过头。
沈樾神色一凛。
-
游丛溪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多亏郑玉,要不她就得跟想办法路波涛解释为什么要偷穿清洁工阿姨的工作服拿着蘸水的拖布往女同学身上甩还欺骗人家蘸了屎。
手机又响了一声,游丛溪先给郑玉发信息通了气,才点开沈樾的聊天框。
难道是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回消息?
水果手机有延迟,游丛溪一边盯着那条她没回复的信息胡思乱想一边下楼梯。
她不是故意晾着他来着,实在是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妥当。
而且她本来已经和郑玉约好了今天做完值日后一起走。
她能看出郑玉的心思,也能猜到郑玉打算说什么,这事就更拖不得,越早说清楚越好。
可惜被突发情况绊住了脚。
手心被震了一下,延迟的信息终于跳出来。
【殷子萱被人围了,在校门口,我过去看看。】
后面是一张图片,能看出来是放大了拍的,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来的确是殷子萱。
游丛溪的心脏徒然跳了一下,脑袋里莫名闪回出在厕所听见的两人的对话。
到底是哪不对劲。
游丛溪大脑飞速旋转,用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脚下的步子加快朝不远处的校门赶。
-你妹这样真没事吗?不会把人打坏了吧?
-我爸那个老糊涂的竟然还给她取和我一样的名字,我连叫她名字都恶心!
-殷子涵!还有那个员工!给我停下!
殷什么?
是哪两个字?
有没有重名的可能性?
游丛溪刚赶到旁边的暗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声和拳脚打在肉上的钝响。
看清里面的景象,她瞳孔一缩!
“殷子萱!”
女生头发被随意挽在头顶,脸上灰尘和血痕交织,蓝白色的校服皱巴巴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旁边的男生身手虽然利索,但架不住对面人多,脸上也免不了挂了几道彩。
“小心——”
眼看后面的棍子就要抡上沈樾的后脑勺,不知从哪飞来的书包精准砸中男人手腕!
那人闷哼一声,脱了手的棍子一下飞出去,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反应过来的沈樾回身一拳打在鼻子软骨,下一瞬,大量鼻血喷涌而出,男人因剧痛下意识捂住鼻子弯下腰,被游丛溪横空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屁股上。
砰!
男人的脸犹如进了烤盘的披萨,平直地扑在地上,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到那排山倒海的疼痛。
两人只来得及对了下眼神,不知道对面到底摇了多少人,打起来像是没有尽头般磨人。
游丛溪是个运气好的半吊子,殷子萱在另一头被两个人绊住了步子,沈樾一人顶仨,三个人杀红了眼,从巷头打到巷尾,直到被奶茶店主强留住结账的贺奇正匆匆赶来,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游丛溪把殷子萱扯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没有大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殷子萱到现在还是懵的,本来都做好能换几个是几个,然后被打个半死的准备了,结果沈樾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直接就开团,游丛溪后脚书包就飞过来跟团,最后连贺奇正都来了。
......
四个人排排坐在诊所的椅子上,还有一个从家里赶过来的曲祈。
贺奇正是最后赶到的,也是四个人里伤的最重的。
小诊所就一个大夫,沈樾又是这儿的常客,几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忙着,大概扫了一眼没见到严重的外伤,就扬了扬下巴让他们坐在椅子上自己涂药。
“嘶——”贺奇正面部狰狞,沾着碘伏的棉签碰到伤口的时候疼得他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矫情。”沈樾淡淡点评。
“你还有脸说?!”贺奇正本来就还有笔账没和他算,听见这话瞬间爆炸,“刚才那孙子冲上来的时候你就站我旁边,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他!”
沈樾有点心虚:“......我看见是看见了——”
贺奇正怒吼:“那你他妈挡在游丛溪前面干嘛??他妈的,那孙子是朝我冲过来的,大哥!”
“我特么正蹲着系鞋带呢,下一秒反应过来就已经四脚朝天了,草!”
游丛溪撇过头假装和曲祈说话。
沈樾默默接过棉签给贺奇正擦药。
“……”
殷子萱后背有几片淤青,游丛溪和曲祈带着她进了里间擦药。
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她们进来的时候没开灯,屋内半明半暗,游丛溪问殷子萱要不要开灯。
殷子萱没说话。
她在昏暗中对上游丛溪明亮的眼睛,嘴角略略一勾,很柔软的样子,是游丛溪没见过的。
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哑。
“游丛溪,谢谢。”
你又救了我一次。
“......”
几个人带着一身药酒味破衣烂衫地坐在饭店,再加上每人多多少少都挂了点彩,一路上吸引视线无数,路人们总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瞥。
曲祈给沈樾竖了个拇指:“没想到当校霸还有这种好处,连诊所都能办大会员。”
沈樾在学校附近那家诊所每个月消费次数可观,和里面唯一的大夫混熟之后,在大夫的建议下成功成为诊所的第一位会员,凭此身份消费可打九九折。
这次的药酒就是大夫赠送的会员福利。
沈樾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游丛溪,花孔雀着急开屏的架势,勾起嘴角,大手一挥,说下次去可以报他的名号,打折。
游丛溪嘴角抽了抽。
殷子萱请客,为了感谢哲学小组的救命之恩。
“咱们小组能改个名吗?”游丛溪现在对有关哲学的任何东西都有ptsd.
殷子萱一愣:“你不喜欢哲学吗?”
她喃喃:“竟然是天生的哲学家么......”
游丛溪:“......”
沈樾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他想起语文老师阴阳怪气的那句话和自己傻比一样点评的作文,简直想跪了。
沈樾决心补救:“我也同意改名,这名太难听了,和我的气质不太相符。”
游丛溪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下一秒想起这个名字的由来,又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开。
最终两人成功以二比三的比分获败。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几人在饭店门口叫车回家。
殷子萱脸上贴着好几个创可贴,她看了眼插科打诨的几个人,语气郑重:“今天谢谢,真的。”
曲祈搂了搂她的肩,笑嘻嘻道:“你是哲学小组的一份子,这有什么的,咱们是朋友。”
朋友。
殷子萱一怔,在心里把这个词咀嚼了很多遍。
沈樾和贺奇正先走了,曲祈叫的车也到了,殷子萱和游丛溪把曲祈送上车,目送汽车尾灯消失在转角。
街边的路灯和小彩灯把黑暗照得很亮。
殷子萱双手插兜转身,猝不及防地,潮湿的眼睛被游丛溪用手背抹了一把。
她愣愣抬头,看游丛溪眉眼弯弯地对她笑道:“要不是我发现,你还想装多久不认识我,后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