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升起,她们被雪反射的太阳光照到刺眼的时候,席伽总共抓到三只蝴蝶,虫卵几乎是没有的。
这结果令人沮丧。
但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
任何情况都要亲自体验一遍,才能了解真正的原因。
她直到今年的天灾比往常都要多,但不知道这么严重。
所到之处毫无例外寸草不生,崖壁间也没有栖息环境。
“快回来吧Quinn,我们要走了!”一行人已经乌泱泱往山下的越野车边走去。
席伽喘了口气,最终放弃了继续往上走的想法。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熟悉又遥远的回忆涌上心头。
又来了。
先是犹如灌铅一般的双腿艰难前行,然后是被迫弯下的腰。
远处的呼唤渐渐消失,席伽的瞳孔紧锁。
她咬着牙往前跑了两步,视线马上变得模糊,雪色中移动的人们变得不在清晰,分不清真假。
这脚步虚浮的可疑状态吸引了迪米特里跟江九的注意。
迪米特里将手上的摄影机放到副驾驶,朝着她那边走去。
从山上下来要经过一个非常高的岩石,现在太阳一照这里刺眼的厉害。席伽又是那样一种状态,他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
然而席伽根本走不到这边,只是稍微挪了两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迪米特里的脸色瞬间凝固,眼中闪过错愕与震惊,杂糅着对意外来袭的不确定。长腿一迈,快速攀上了高峰,将席伽从地上搂起来:“Quinn,你怎么了?”
席伽穿的不少,帽子口罩护目镜一应俱全,迪米特里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在蠕动,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怎么了!”乔治也发现了不对劲,大着嗓门在下面询问。
让娜跟姜视野不够,只能看到迪米特里跪在那里:“Quinn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席伽嗫嚅了两句中文,非常迅速。
她蜷成虾子被迪米特里搂在怀中抱下来,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自言自语的呢喃:“妈妈,你不爱我,为什么又需要我。”
这话太过自暴自弃了。
非常不像她的风格。
迪米特里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对他说的,所以并未言语,只将她抱到车上。
*
初步判断是缺氧导致的短暂性昏迷。
席伽醒来后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天花板的灯张牙舞爪的冲击她的视线。
她难掩胸口恶心,干呕着倒向一侧。
这巨大的动静让门口打电话的迪米特里注意到,他顾不上电话,快步来到床前按下护士铃:“Quinn,哪里不舒服?”
席伽说不出来话,医生来检查身体后说是正常反应,只需要休息两天就能好转,如果是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再上山。
下午回观测站后,她在车上决定还是第一时间要去康斯坦丁的办公室。
她不能给人留下不靠谱的印象,争执也好,偏见也罢,都没有今天的意外来的突然。
迪米特里不支持她这么做:“Quinn,你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标本采集工作,不用过去。”
席伽在副驾驶蔫蔫的:“我下午还有标本处理的工作没有完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晕倒,这一点也不专业,说不定康斯坦丁明天会禁止我去标本室。”
迪米特里摇头,笃定的开口:“他不会的,这里之后会写上KINK的名字。”
!!!
席伽顿觉无语,随后极速接受:“有钱真好。”
她很少有这种感慨。
迪米特里盯着手上的方向盘,依稀间记得她从前说过:“你之前说,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任何东西,都不能通过钱买到。”
“是么?”席伽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他眼神倏地暗下来,随口说:“就是你要杀你姐那天。”
席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赌气话。”席伽着重强调了一下重点,“我当时才18岁,觉得美国总统都应该是自己的,会那样很正常。”
迪米特里不跟她争执,反而应了一句:“你说得对。”
好阴阳怪气。
席伽侧目,有些管不住表情。
车开回观测站后,让娜跟姜就在楼前的急得团团转。
迪米特里真的很忙,手机响了好几次,席伽非常有眼力见的让他快去做自己的事。
让娜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你现在还好么?”
席伽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姜一眼:她憋得脸都红了......这是要说什么。
“说吧,我现在非常好。”
让娜满脸担忧:“康斯坦丁让乔治去了标本室,他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参加了。”
“......”原本浑噩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席伽轻啧一声,“他要把我的成果让出去。”
她笃定的说。
让娜点头。
姜见她并未晕倒或是急火攻心,连忙补充:“而且我刚才偷听到他明天要带乔治上山,他完全没跟我们说过!”
诡异的安静几秒,席伽抬腿往楼上走。
“你去干嘛?”
让娜跟姜拉住她的胳膊,劝解:“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就算是真的也没有证据,你别冲动。这里只有这一个观测站愿意接收,得罪了他,你——”
席伽的眼神异常冷淡,却带着冰裂前的压抑,一字一顿的说:“是他得罪了我。”
席伽上楼,毫不犹豫的推门而进。
乔治果然跟康斯坦丁正对着一桌的蝴蝶研究,他们的收获不多,席伽敏锐的看到了自己抓住的那只绢蝶。
巨大的开门声让乔治愣在原地,康斯坦丁也抬头望她:“醒的很快嘛?”
他们的背后正是那个刻板方正的圆,将两人圈在正中,雪山形成天然的背景。
她早就应该习惯,只要她掉了一点链子,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补上她的位置。
狼子野心,虎视眈眈。
“我的东西,谁也别碰。乔治,在我走过去之前把它们放回原位,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康斯坦丁,把你的偏见也收一收,我们还要相处很长时间。你上了年纪,也孤立无援,欺负你没有成就感。”
她边说边走过去。
乔治一开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确认了她眼中灼热的怒火后终于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收好:“我,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
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席伽终于明白。
任何她没有握住的机会,都会在密不透风的雪山上被人窥伺,被人觊觎,等着把她拽下来。
就像儿时看着兄弟姐妹都被带走,只有她一个人因为高烧被留在原地,人们说:“席家四个孩子,连领养的都带走了,唯独不带走这一个,真是太狠心了。”
“哼。”康斯坦丁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不屑,“小姐,放狠话不适合你,我活了这么久,早不是会被吓到的年纪。我是这里唯一的昆虫学家,我有资格安排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包括你的蝴蝶。”
*
运往观测站的设备在下午抵达,安吉丽娜跟马克以及几个值班的研究员特意向迪米特里表达了感谢。
在跟他们进行了一场小型聚会后,德米特里才抽出时间询问席伽的状况。
时值傍晚,正是要吃饭的时间。
他先是打了个电话,迟迟没人接后又发了消息,还是没人回复。
日落后,天空会呈现出片刻的蓝色,静谧幽暗。
他猜想席伽应当是心情不好,想着回去后先去看一看。
然而,今天的观测站过于安静,就连平常在门口执勤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下车查看情况,往右侧的雪山扫了一眼。
嘭!
这里应当是不让随意开枪的,这里有很多珍稀动物。
直觉告诉他这不太对。
迪米特里想到席伽今天异于往常的眼神,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上车飞速朝着声音的方向开去。
越近,听到的声音越明显。
“啊!!!住手!”凄惨的求饶声再次传来。
迪米特里的车灯照亮眼前的光景。
枯萎的树丛间快速闪过两个人影,依稀能认出来是康斯坦丁跟乔治!
“迪,迪米特里先生!救救我们!”乔治满脸惊恐头发蓬乱,他甚至顾不上身后骂骂咧咧的康斯坦丁。
“谁在那里?”迪米特里皱着眉,“是席伽么?”
嘭!
打在车的左后视镜上,算是对他的一种回应。
“这个疯丫头!”康斯坦丁气喘吁吁的爬上车,“我们来布置灯诱装置,结果她神出鬼没的跟过来了,二话不说就开枪!差点打死我们!”
“迪米特里先生,请您救救我们!”
迪米特里深觉头疼,树丛中淡定前进的人身形不稳,这个距离开枪打不中的话,估计是喝多了。
他大概能猜到席伽是为什么这么做,可不代表他有把握说服她。
人越来越近,端着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她没带护目镜,甚至也没带帽子,乌黑浓密的长发凌乱不堪,一只眼睛隐于枪后:“让开。”
迪米特里深吸一口气:“席伽,是我,迪米特里,你的丈夫。”
席伽片刻不停,逐渐逼近。
那酒气非常浓重,迪米特里不用靠近就能闻到:“我没有丈夫。”
“......”迪米特里短暂的卡壳。
车后座的两个男人仍在瑟瑟发抖,她步步紧逼:“下车,或者一起。”
迪米特里推门而下,捎带着将门关上。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那枪口带着硝烟的味道。
他一边挪动一边谈判:“席伽,你喝醉了,我们可以聊一聊,过来这边。”
他并不着急,因为席伽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然而下一秒!
男人猛地往前扑去,将本就颤颤巍巍的席伽精准的扑到地上,她剧烈的挣扎开始骂脏话,可是徒劳的被夺走了武器。
“冷静一点席伽。”
眼泪从脸上划过,很快汇成一道泪痕。
从迪米特里的视角,能看到她绝望的表情。
含糊的醉话倾斜而出:“他们在挑衅我,他们在挑衅我......”
迪米特里将那东西踩在脚下,迅速卸了子弹,然后将她扶起来,柔声安抚:“他们只是在求饶,没有人在挑衅你。”
席伽的哽咽声越来越大,她被迪米特里抱了起来。
“迪米特里,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