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场谈话的时间不长，让娜给江九打电话让他去隔壁帮忙。
席伽暂时不想下楼，于是只能剖析就此结束。
但江九临走前温柔却坚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要把这场谈话不当回事，每一句你能说出来的话都有象征意义。希望我们下次谈话时，你的沉默时间可以缩短一点。”
席伽一开始的确不把这当回事，现在听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也端正了态度。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扯正卫衣的下摆：“谢谢你，江九。”
江九离开后，席伽脱力的躺在床上，闭着眼沉思。
这一遭简短的对话竟然能让她说出那样的话。
迪米特里在人群中的地位，闪闪发光的人生履历以及肉眼可见的优质外形，这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不管他多么冷着脸，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甘愿尝试摘星般的攀附。
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她明明清楚的不得了。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在联姻一开始就遏制感情的可能。
席伽长长的叹气，气声断断续续，然后蜷成虾米的样子将自己搂住。
一整个上午，观测站都在熙熙攘攘的工作中度过。
这里的一切都过于老旧，本来迪米特里愿意捐赠少数的器材已经是非常接济他们的行为，现在突然说要无偿帮助多年，还运来这么多科技，简直是天大的好人了！
“我早就说，迪米特里先生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冷酷。你们听没听见？他今天下午要去海参崴生物研究总部，跟那个邪恶的部长见面么？”安吉丽娜在水池边用七步洗手法仔仔细细洗净，随后压低声音，“我去年申请了三次的颈环追踪器到现在都没批！我提醒他一下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帮我……”
“邪恶的部长？我只听说他39岁的时候就进了领导层。哎，不过这对我不重要，我就是来搞科研的，怎么最近发生的事让我看不懂了呢？”让娜有些担忧的说，乔治离开的突然，她们也是在乔治突然退群后才知道的。
可是关于这一切，她们的顶头上司迪米特里竟然只字未提。
而前不久才与之发生矛盾的席伽又迟迟未见，表现微妙。
“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没有乔治还有别人，说不定是老板有更好的人选了呢？”姜左看看右看看，尽量活跃气氛。
只是话虽这么说，可人们都没底。
席伽睡的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阵。她的视线不免落到地上的蝴蝶尸体上，它的翅膀干涩的缩成一团，并未展开。
蝴蝶在破茧成蝶的过程中，会有两到三个小时为翅膀注入水液，之后就可以自由飞翔。
它是死在了起飞前一刻。席伽从地上捡起它，已经硬了的尾端扎在她的指腹上，这是挣扎过的痕迹。
这点锐利让她瞬间清醒。现阶段，她确实遇到了很多困难，但重中之重并非这些，而是她的研究。
就像这只蝴蝶一样，就算失败，她也要知道自己最终倒在了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这样一想，她又满血复活。
当务之急是团队内部开个会，没有了康斯坦丁的领队，她们需要找另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才行。
雪山环境变幻莫测，稍不注意就又要下雪，到时候别说抓蝴蝶了，上山都是个困难！
席伽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边下楼一边在群里发消息【今天都有时间么，我们开一个会吧。】
姜很快在群里回复【我们倒是没有意见，只是老板有事出去了，需要等他么？】
让娜附和【对啊！老板吃过午饭就走了呢！他没跟你说么？】
又出去了？
席伽停在楼梯口，盯着这条消息发呆。
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等的，他作为队伍的一部分承担着资料拍摄的工作，况且再怎么闹得难看，他也是自己的资助人，拿着90%的所属权。
席伽咬着下唇，联系人滑到他的名字上。
吵架的是夫妻，不是老板跟下属。
犹豫片刻，电话还是拨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下方拐角处传来手机铃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起来。
席伽激灵一下，抬头茫然的寻找声源。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然而就在此时，几声微不可查的衣料摩擦后，铃声突然变得大而清晰，似乎是被拿出来了？
席伽调小音量，眨眨眼思索会是谁。
聊天群的消息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来。
姜的消息伴着铃声一条一条的顶上来。
【你饿了么？老板特意买了海鲜粥！】
【他说你要是想上山的话尽量不要一个人去，我可以陪你！】
【还是说你想等老板回来开完会再去？】
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清脆和缓，不紧不慢的上来。淡淡松香萦绕鼻尖，还有点柑橘的味道。
席伽的视线原本被手机上姜的提醒吸引了大半，待闻到这味道时脑海中不知怎么倏地浮现男人过于优越却冷峻的脸。
“席伽。”
然而一抬头，这人就从脑袋里蹦出来一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了！
“你不是有事去了么？”席伽脱口而出。
神出鬼没什么啊！
在这也不说一声！
“嗯，很快就走。”迪米特里隔了三个台阶面对面凝视她。
席伽刚跟他吵完架，现在又在楼道撞见要走的人没走。
关键是手机里姜还在持续不断地说迪米特里的嘱咐！
他真说了这么多？他是话这么多的人么？
她把手机关了装进口袋，眼不见心不烦。
随后说：“我要开会，申请一个新的本地博士领路，还有，副手没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应该重新计划。你有什么想说的么？没有的话下午的会你可以不用参加。”
她说的非常官方，言语之间都是对工作的认真。
就连她的表情也非常的正式。
就是这样，夫妻的事放在一边吧！
拿出专业水平！
“席伽，我还没有放下。”
迪米特里一字一顿的说道，他说话时还抬手，似乎是要抓住她的胳膊。
显然是不打算将争吵的事翻篇？
席伽好不容易建好的表情迅速垮掉，她抬手挡了一下，却还是被他拉住往下一拽，毫无悬念的跌在他怀中。
“放开我！我在谈工作！你在干什么！”
“你的老板没心情听你说话，这里只有你的丈夫。”
迪米特里的手伸到席伽毛领下，将她起了静电的头发抚平。
席伽的头顶着他的西装，偷翻白眼，他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拉拉扯扯纠缠的想什么样子？
他还是姜在群里形容的体贴的老板么？
“我要跟我老板说话！”
本应是句警告，却因为此刻她趴在迪米特里胸前的动作而变得有些骄气起来。
警告没听出来多少，倒有点撒娇的意味。
嘶。
她自己显然也感觉出来了。
轻笑飘过耳边，席伽瞬间红了脸！
他在笑自己？
迪米特里拎着她的帽檐跟自己拉开距离，将她放到比自己高一阶的台阶上：“给你交个底，席伽博士。这里的委员会不允许外派生物学家，你只能在入驻的观测站内求助科研人员。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留在这等我回来。或者跟我去委员会找康斯坦丁。”
好在他终于进入正题了。
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都不是最好的。可是摆在她面前的不多，只能选择合适的了。
席伽沉思一会，突然心领福至，试探道：“你在这里等我，说明已经做好了我会跟你去的打算了对吧？”
迪米特里舒展的眉眼下早已不见晨间的隔阂与偏执，他的金发在窗后阳光的照耀下镀上金层。
“那就走吧。”
迪米特里是最熟悉委员会调性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监察机构面前有话语权的人。尽管他的种种表现在席伽看来非常的迷惑，可是就像刚才说的，没有最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最合适的。主动出击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去一趟委员会，对她来说稳赚不赔。
至于为什么已经说好离开的人又出现在了这里。
姜觉得一定是自己上午干了太多体力工作的原因。
席伽跳上副驾驶，拉上安全带等待出发。
迪米特里挑眉：“你不信任我，还有勇气坐我的副驾？”
席伽回：“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车一路驶出观测站往市中心开，然而不过十来分钟，竟开始飘雪了。
生物研究委员会就在市政大楼旁，拔地而起的圆形建筑外环绕着宽阔的桦树大道，一左一右各两个警卫员守在门口。
来的路上席伽临时搜索了一下此委员会，对这里大概有了些了解。生物研究委员会前身是苏联时一个生物项目的延续，项目中断后其中的科研人员大多在委员会担任了一些角色。
但委员会本身不允许研究任何项目，只可以通过招投标等方式作为其他观测站、研究院或独立科学家的中介跟意向集团洽谈业务。
迪米特里甚至不需要经过门口的盘问，升降杆抬起，他熟练的开进来，车就停在正门对面的停车场，席伽不由得试探一嘴：“你对这里也很熟，真看不出来是待了三天的样子。”
熄火停车，迪米特里欲言又止的解开安全带朝后坐示意一下，语气颇为无奈又多了点调侃：“席伽博士，拿上后面的公文包，你一会要做好助理的工作，不是克格勃，也不是斯塔西。”
席伽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下车开后座车门拿了公文包，这里大概装了要聊的内容？或是他跟委员会之间的协议？
“你怎么没有带一个助理过来？所有业务自己谈？”她穿的臃肿，费劲的往车位上吧啦一下，才拿到公文包。
“安排了别的工作。”
迪米特里漫不经心的走过来给她打着伞，黑伞遮住她的视线，席伽脚滑一下。
踩中个什么东西。
席伽僵住，随后看过去。
一张折了两下的照片？
她跟迪米特里无声对视，后者显然也不太清楚。席伽拿起来，展开一看，黑白照片上是一对拿着捕虫网的男女，他们的背后依稀能认出成片的雪山。
这男人的模样太过熟悉，席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康斯坦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