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八点半时,康斯坦丁开始写今天的观察日记了。这是他们的习惯,每次离开实验室之前都要撰写此次的观察日记。
察觉到这个信号后,席伽也收了工具,结束装模作样。
她现在有点跃跃欲试,这几天不止是她在雪山上行进困难,连康斯坦丁也在养精蓄锐。
每天在标本室增加的数额不多,大多还是品质不好的普通种。现在唯一障碍也没了,可想而知经过这几天的修整,一会说不准会发现好东西。
于是鬼鬼祟祟的跟着出去了。
康斯坦丁身形中等,常年在雪山上奔波让他的身体比同龄人要健康很多。
利落的装包,康斯坦丁上了车。
席伽跟的专心,连迪米特里从车上下来都没发现。
“在看什么?”
清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乍听之下还有点愉悦。
席伽正在飞速运转的大脑突然被这一声打断,下意识的回头用胳膊杵了一下。
突然被一双铁箍般的大手裹着了,隔着外衣并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只是萦绕不去的香气却克制不住的包围了鼻尖。
硬生生将昨夜的记忆引了出来。
一边是雪山的科考,一边是温室的旖旎。
席伽打了个冷颤,略有些责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早上不是走的很着急么?”
本意只是在抱怨迪米特里神出鬼没,谁知话出口竟有些说不明的嗔怪。
迪米特里握着她手肘的手掌漫不经心的翻转过来,贴着手臂滑到手腕处摩挲两下,好像在回味。
“就在你发呆的时候。早上是去委员会的,关于你说的监控记录,我可是争取到了知情权,下午时就可以拿到原件。”
他说话的时候慢悠悠,非常不着急。
然而席伽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狐疑的盯着他看,果然这人正等着她给好处。
呵。
果然无奸不商,就跟之前在莫斯科时他那做派,计较呢!
席伽只觉自己在他面前有点过于活跃,直到那边康斯坦丁已经发动车往外开了。
她才着急的跳了一下,盯着讨好处的男人,眼珠一转,赶鸭子上架:“给你个机会跟生物学家独处行不行?我可以免费给你讲解雪山上的物种,一对一哦,只此一次。”
没容得迪米特里说话,席伽已经半拽半拉的把他往常用的车上拉。
她把迪米特里推上驾驶座,自己则越过中控台爬到副驾。连滚带爬一顿后催促:“快点开车啊,跟上康斯坦丁。”
迪米特里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跟她打个招呼就能获得这机会,他一边启动车一边让她拉上安全带:“你跟他说好了?怎么非要开两个车?”
“完全没有,我们今天要跟踪。”席伽大言不惭的说明自己的想法,“我本来想自己去的,看思来想去两个人独处万一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索性别人也管不住我,还是你靠谱点。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迪米特里没急着开口,但一脚油门踩上去很快跟上了前车。
他的余光能够看到席伽的动作,她双眼放光,紧盯前面不放。尽管席伽没这个意思,但他总是能品出一点自己不一样的意思。也算是把自己哄的很好。
把自己哄好之后,就要更积极的把祖宗哄好。
“是,今天不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事。”
*
康斯坦丁的车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开上陡峭山路,在前方饶了两个弯后停在一个缓冲地带。这里的雪有人专门清理过,还有其他车的车辙痕迹。
他背着工具往山上走,冷风催着苍老的背影更显落寞。
席伽只会迪米特里在此停车,跳下去背着工具包也往山上跑。迪米特里往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护着她从崖上往上爬。
康斯坦丁今天这条路线显然跟之前的都不同,尤其的陡,尤其的偏。
他只顾着往上爬,就没注意到脚下不足数米,还跟着两个人。
大约翻越过最后一个陡峭的崖壁,他终于停下来了,气喘吁吁的撑在膝盖上调整状态,他的额头上原本有些汗,被冷风一吹冻成了冰的,干在脑门上。一阵一阵的刺凉。
“呼......呼......”
待稍作停留,他的视线重新落到面前的一片枯枝败叶跟几处形状怪异的树上。
树木的风尘仆仆不比人身上的差。
多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有太阳已然升起,他也迈开步伐开始追逐。
身后的陡坡上突兀的露出个脑袋,席伽扒着崖间的多出来的石头往上爬,她的脚下,是迪米特里的肩膀。
她是踩着他爬上来的。
累到想骂人!
难道不是他发现了所以故意在兜圈子?
席伽喉间滚过几句脏话,最后手脚并用非常没有形象的往上爬。
往常的山路虽然也高,但好歹是无数人走出来的路,哪儿需要这么狼狈的时候?
要不是刚才她眼尖的看到康斯坦丁正躬身从树杈上拿去什么,她真的以为是他在故意耍他们!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看法跟垫脚石分享,席伽扒在手里的石头不堪重负的松动,直接被她甩飞了!
“啊!”
她重心不稳差点跪在雪地里。
“你们怎么跟来的?!”
还没等她站稳,被冒犯到愠怒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得了,被发现了!
惊魂未定的席伽抬头,看看他看看跟上来的迪米特里。
他显然没做惯偷鸡摸狗的事情,此时竟然还能站得这么笔直?
什么鬼啊!
“只是来考察而已,难道这里只有你能来么?”
迪米特里大言不惭。
好样的。
席伽爬起来,应和:“对,难道只有你能来么?”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太理直气壮,还是人数占了优势。
康斯坦丁只是冷哼一声,颇为不爽利的说:“哼,来了又什么用,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找不着!”
然后扭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彻底没了躲藏的必要,席伽从包里把东西准备出来。
她先是拿了捕虫网,挥了两下发现这里别说蝴蝶了,连片树叶都飞不起来。
迪米特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劳任怨的跟在她身后充当保镖,她让干嘛就干嘛。
而反观生气的康斯坦丁,竟然没有因为他们的在场而离开。
说明他要调查的正是这个地方。
席伽跟迪米特里对视一眼。
果然这山头有点东西。
席伽暂时收回网,用尾端拨开可能残留蝶卵的枯枝。这地方保温效果要好,很多越冬期的卵都会在这里,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就会破茧成蝶。
只是奇怪的是,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怪了......”席伽不死心,又拨开另外一处。
岩壁泛着不正常的黑灰,唯独没有生物存留过的痕迹。
“不应该啊,就算是蛾子,也应该留下一些啊?这里虽然环境恶劣但并非寸草不生,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席伽挠挠头。
这话声音不小,远处正在研究枯树群的康斯坦丁也听见了,看了她一眼:“什么也不了解,当然少见多怪。”
......
席伽一股火冒上来,刚想回怼一句。
迪米特里的手已经盖在了她头顶。
冷静,冷静。
席伽转念一想,很快问道:“这里有很淡的生物试剂的味道,难道已经有科考队来过了么?”很快她又反驳了自己的话,“不对,这里并没有生存过的痕迹,而且植被分层明显,来的路上也没有被人走过的痕迹。”
康斯坦丁佝偻着腰听她说完,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很快别回去。
太可疑了。
席伽跟迪米特里对视一眼。
“也不一定是科研,可能是破坏。”
一直不说话的迪米特里突然开口。
完全不同往常迁就她的速度,这次他说的很快。
也不知是不是席伽现在脑子转的飞快,竟然听懂了,马上接了一句,“你说得对。”
迪米特里挑眉,赞赏的拍拍席伽的肩膀。
算是鼓励她的发音。
“博士,你觉得呢?”席伽主动切换了俄语往康斯坦丁的方向走,“你特意来这个地方,总不能是来随便看看的吧?如果没有目标,谁会来这种地方?”
康斯坦丁上下打量她像是在评估什么:“你学的倒是快。”
席伽道谢,随后又问了一遍。
她凑的越来越近,康斯坦丁的往一边让了一点,露出手上一小块碎木头,上面附着了一点绿色的多边形。
“这是什么?”他问。
席伽皱眉,思考片刻:“像是勘察加绢蝶的卵,但是比它们要密集。但这种形状非常熟悉,倒是有点像......”
康斯坦丁的拇指拨开其中一粒,指着上面的棱纹说:“只是像,跟它完全没关系。这是只在这里才有的特殊蝶种。它的存活时间只有1个月,从化蝶到产卵只有2周的时间,越冬时期如果拉长的话,很多蝴蝶飞不过雪线,只能在这里产卵。才会产生这种情况。你的学校建在那么热情的地方,不见得把目光投入到这上面。”
1个月存活时间,飞过雪线......
席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倏地睁大了眼睛,就是它!
她本次前来的目的!
亮带凤蝶!
“是它吧?这里特有的蝶种,我这次的实验对象!?”
席伽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她求证般的看向康斯坦丁。
“哼。”
康斯坦丁并未直说,只是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了个残酷的事实,“可惜它们已经死了。”
死了?
席伽有点急了,她为了它们而来,这几天都在无用功就算了,现在说见到了这么一片,结果都是死的?
“你别是骗我吧?”
康斯坦丁应激一样被她这话惹得不痛快,瞪着眼睛骂:“我有什么需要骗你的地方,我在这里研究了40多年,比谁都清楚它们的生活习性!稍微改变一点生活习惯你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说科研么?”
劈头盖脸的一顿操作,席伽直接懵了,她倒不是生气,只是没听大懂。
显然有人比她更不开心。
迪米特里走过去,将两人格挡开,面色已然阴沉:“博士,注意你的言辞。把你从委员会带回来的是我们。”
说到委员会,康斯坦丁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把那东西往口袋里一揣,嘀咕着知道了知道了往旁边快步离开,像躲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然而席伽还没问完问题,她安抚的攥住迪米特里的手:“别担心。”然后飞速追过去,“等一下!”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亮带凤蝶!
康斯坦丁被她惹的有点烦,手上扯树杆的动作越来越大。周围枯枝环绕,他抬脚就踩!
咔!
沉重的断裂声!
席伽还没来得及问出问题,康斯坦丁已经踩空了从地上甩出去好几米!
“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轱辘,沾了雪的棉服反而像是用了润滑油一样,朝着悬崖边滑去!
席伽咯噔一下,哪儿还来得及反应,惊呼一声后赶忙跑过去拉他:“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