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啊!”
寒风呼啸,席伽几乎是跪趴着去抓他的手。
肾上腺素飙升,席伽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一把抓住翻滚的康斯坦丁的手,终于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他给拽了回来!
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雪块在康斯坦丁的挣扎中被踹下悬崖,沉闷的坠地声从下方传来。
他的面前一片模糊,即使是单调的蓝白空间也开始旋转:“呕……”他反胃了。
“唔…”
这一遭下来,他本来就吃力的身体更加疲惫,四肢无力的瘫在地上,恍惚间,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冰川的寒冷跟体内的热形成对此,康斯坦丁终于想起攥着自己手的人。
席伽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她跪趴在一边,凌乱的头发飞扬挣扎着。康斯坦丁一愣,她的呼吸非常不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刚才被伤到了那里,坐起来!席伽!迪米特里!快过来!天呐……你现在怎么了?”
他晃了两下手腕,试图让她松开,然而没成功,席伽的力度越来越大,呼吸越抬越重,渐渐加上了痛苦的呻吟:“咳……呃啊……”
康斯坦丁只能撑着地坐起来,他徒劳的试图找到原因,伸手强硬的搬开她的肩膀。
蜷成虾米的席伽倏地从地上拔起来,竟是一张如坠恐惧的绝望神态!原本总是劲劲儿的、倔强的脸上撕裂了碎痕!泪水混着雪水裹在脸上:“救……救我……”
席伽失去重心往后倒去,扑通一声……被迪米特里稳稳的接在怀里。
男人竟是跪在地上向她飞扑,铁箍一样的手臂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他低吼出声,总是冷冰冰的声音正在颤抖:“Quinn?!”
他面色铁青的看着怀中风中凌乱的突然变了一副模样的妻子,心中涌气千层浪!
她怎么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向来独立坚强,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妻子,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的目光直刺向康斯坦丁,仅仅是因为救他么?
“先让她平静下来!数呼吸!”康斯坦丁费力的从书包里拿出氧气瓶塞到他怀里,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面前的一切都加了马赛克一样,“她刚才说的是“救我”……这不对劲,有危险的明明是我,为什么她要那么说?她出现幻觉了么?我们马上下山!”
迪米特里将氧气瓶置于席伽面前,将近10分钟后她才好转,但依然脆弱。惨败的脸色普通打了败仗的将军,徒劳的抓着他的衣服:“不,我还能继续。”
康斯坦丁将他们的东西装起来,认真的说:“别逞强了小姑娘,你需要的是活命。”
迪米特里也不可能让她再逗留,就算不马上回去,她也需要上车里休整,而不是在这里。
康斯坦丁领着迪米特里从另一侧的小路下山,这里有人为干预过的痕迹,只是太过隐秘跟老旧,如果不是经常来此的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席伽喘着粗气,生涩的调动仅剩的理智。
车门一关,所有风雪暂时隔绝。
席伽躺在迪米特里怀中,脑子一团浆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三番两次过不去这个坎。
康斯坦丁递来热水袋,让迪米特里贴着她的脸蹭,让她缓解湿冷。镜片又碎了一个,康斯坦丁说:“又坏了。上次是为了躲你,没想到这次竟然是救我。”
原本闭眼的席伽闻言忍不住笑了嘴上不饶人:“一命换一命。我救了你,也算是跟上次的事抵消了,怎么样?”
一言未发的迪米特里将热烘烘的暖水袋拿在手里,给她擦拭脸颊,上面的冰棱都化了,如果不妥善处理,说不定会被伤到。
康斯坦丁弹出身子往后看,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还没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跟人做交易,你就不怕我骗你。”
康斯坦丁有着科研人员身上的那股求真劲儿,还太过直率。
明显,刚才的反常让他非常好奇席伽身上发生了什么。
感兴趣就是交集的开始。
席伽深刻的清楚这一点,她微眯眼睛任由迪米特里细致的动作,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想知道?好吧,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她稍作停顿,故意拉长声音,“不过这不是普通的故事,豪门秘辛听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得给我点什么?”
康斯坦丁耸肩:“暂时承诺带你来山上,一次。”他满脸精光,“如果够吸引人的话,我可以多给几次。”
两人当着迪米特里的面就肆无忌惮的做交易,别人也就算了,发病的这几次迪米特里都陪在席伽身边,现在却听她开玩笑一样的讲出来。
心中有些不舒服,男人直言:“Quinn,这不是玩笑。”
席伽顿住,疲劳的精力让她的反应都比之前慢了一些。但她还是能听懂迪米特里话语中的关切,这个男人一直用沉默寡言的方式帮助她、守护她。
可是话又说回来。
席伽到底不是那种会因为挫折就停滞不前的人,她没什么完美主义,是跪着趴着还是多么狼狈的达成愿望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能跟恐惧和平共处,就要征服它。
如果不能消散恐惧,就要让它转变成更有用的东西。
每个她身上长久的存在,就不是没用的东西。
许是她长久没说话,那垂眸沉思的样子太像不合作,迪米特里如鲠在喉,却最终没说出来:“我在旁边的车等你们。”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不情不愿的成分很重,手上却极其细心的将暖水袋塞到她怀里,随后接了康斯坦丁的钥匙下车,上了另一辆车。
嘭。
关车门的动作并不重,席伽却觉得有些心虚,她下意识的抿嘴,最终还是跟康斯坦丁的交易占了上风。
两人继续说话,席伽调整状态清清嗓子:“这不是第一次,我以前也来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在整个生物学界都非常有名。”
“后来我8岁时,家里的基金会倒闭了,什么都没了!我爸妈的荣誉,我们家的豪宅,基金会,什么都没了......就在我以为我们要流落街头的时候,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他们身上有月亮跟双头蛇的家徽,说愿意帮助我母亲,代价确实往后我们家的所有研究都归他们!”
“这还不够,还要带走一个孩子作质子!受他们的教育、规划。我姐,她把我弄晕了,把我扔来这里,告诉我,我不配过好日子,我也不值得别人费心教育......”
明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却好像就是昨天。
这个故事席伽一遍都没有讲过,小时候总是费心躲避,后来忙的后脚不沾地,完全忘了。现在突然让她讲出来,好多细枝末节的故事她竟然有些遗忘,唯有恐惧根植记忆。
只是一时间竟然觉得怎么说怎么矫情。
副驾的老人原本听热闹的姿态,勾着嘴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席伽发现他雾蓝的眼底竟然蕴满了鄙夷?
康斯坦丁问:“所以你研究雪山蝴蝶就是为了证明你比你姐姐更有能力?”
席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蹭的坐起来,但因为身体状态,眩晕了一下,扶着车窗,不解的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需要向她证明什么,我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好死不如赖活是吧?如果你真的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我清楚你心里的急躁。如果一个人做了什么事让自己觉得后悔、不满意,他往后的所有经历都跟钢印一样,刻有这件事的影子。”康斯坦丁语速变得非常快,他咄咄逼人的盯着席伽,伸手指着她的胸口,“你就是个懦夫!用释怀掩饰不甘,用一件大事隐藏自己的小事!你以为躲在研究之后就能内心平静么?!完全不是!科研就是真理!你拒绝真理,就是拒绝科研!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乱了,全乱了!
她在干什么?用自己的秘密换一个松口的机会,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听他讲一大堆道理?
席伽恶狠狠的回怼:“是你太狭隘,人不是只有过去一条路需要走,我走不通,换一条,这很正常。你如果你想跟我合作,就只说,不用假惺惺说这么多。”
实在僵持不下,俩人互相瞪着对方,久到席伽都有些头晕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眨。
窗外寒风再次吹过,刮着崖上的雪往下坠,就像正在下雪一样。
撑在手下的车门突然晃动一下,猛地从被拉开!
“啊!”
席伽惊呼一声,重心不稳朝门上倒去。
直挺挺的撞在一个梆硬的东西上,磨的她鼻子发酸。
迪米特里出奇的没有先检查她的情况,桎梏般的大手在她腰间一扣,一拉,将人重新放回座位。他面沉如水,连声音都带着车外的凛冽:“现在就回去,玛利亚打来电话,说委员会带着侦查组的人来了,他们要对你进行拷问。”
“什么?!”席伽震惊,直起身子差点磕到头顶,随后难以置信的抓住他的胳膊,“为什么要拷问我?是关于我的身份还是我的研究?”
“是你做过的事。席伽,监控显示最后一枪是你开的。”迪米特里也有些不慎理解,他避开玛利亚画中的严重程度,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
顶着呼啸寒风往观测站开,铁门无声的打开,迪米特里开进去的时候通过后视镜看了席伽一眼,她的脸色实在不太好。
她跟康斯坦丁的对话声音太大,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东拼西凑,把故事拼完了。
席伽在说谎。
康斯坦丁并不知道她之前的经历,也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才能知道她跟家里的关系。
可是,了解过就会知道。在席伽8岁之前,一直是自己在家里的,她的父母,残忍的将一个孩子留在家里,任何外出的活动从来,只带着她的姐姐席令跟席令的同胞兄弟席柏楼。
也就是说,罗斯家族,只要稍稍调查就能知道谁才是做‘质子’的最佳选择,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她。
她在撒谎。
可是......
他又叹了口气,迪米特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问一问。
他将车停在车位上,原本大片宽敞的空地上现在排了数量黑车。
他们无声的宣誓存在,包裹着这个存在感渺小的地方。
“下车吧,Quinn,看来他们都来了。”
席伽嗯了一声,推门下车。
门缝被呼啸的寒风挡住,推拒一般的把她往回推,席伽跟它做抵抗一样的猛一踹,心情更加烦躁。
开车门都这么困难?
她踉跄的下车,显然也看见了那几辆显眼的存在。
“这么兴师动众,真不知道对一个还没毕业的研究生来说,是礼貌还是过度反应。”
咔哒。
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她的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激的她差点打哆嗦。
机械的上膛声贴着耳朵传入脑中,席伽从未觉得有一刻头脑这么空白。
她的眼角余光里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那人端枪姿势熟稔,声音也平静无波:“是礼貌,小姐。你真应该感谢自己此刻听不懂俄语,可以申请第三方翻译。”
他料定了席伽听不懂俄语,所以此刻的话实际上是说给迪米特里的。
“先生,这句话不用翻译给她,我们带来了专业的翻译,您可以不用在场。”
“不。”
一直没说话的席伽懂了,她并未转身,只是歪着头,定定的看着他的枪口:“我现在不需要翻译了。”
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几乎掌握了这门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