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当空,思南城却死一般寂静。
昨夜那层诡谲的蓝色腹膜在阳光下蒸发无踪,虞欢欢揉揉眼,又使劲瞪大——真没了!
城门大开,却毛都见不到,连护城河那瘆人的黑飓风也失了踪迹。
残败的荷塘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腐臭味,整个思南城,就好像无人管辖的荒地。
虞欢欢捏着鼻子,跟在阿氓的身后半步都不敢跟丢。脚陷入地上的黄土地时,还拽了拽自己的衣袖。
“跟紧我,可别在这里搞丢了。”阿氓没有回头,牵着驴哥大步往前走,声音像是一阵风似得刮过虞欢欢的耳朵,在一片寂静中更显诡异。
虞欢欢不由地贴近了他一点,下山以来遇到的光路怪神的事情太多,她是真怕走着走着就不知道从哪里放出冷箭来了。
一进城,异样的感觉却更加明显。思南城不是没有人,而是......
好静,四周的一切都像是皮影戏里的哑片。
明明周遭都是摆摊的商贩和往来的人,可是他们却通通蒙着白布,白布泣血,还没包扎完好的眼睛空洞,虞欢欢走在路上,四处打量。
脚边踢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石子,发出“啪嗒——”的踢踏声,都能吓到往来的人。
似避瘟神一般地退离虞欢欢半米的距离。再有不甚的人,甚至跌倒在地上,鬼哭狼嚎似得爬起来蹒跚着往巷子深处跑。
虞欢欢眼见着所有人避他们两人一驴有如蛇蝎,心里纳闷:??,我长得很吓人??却没想下一秒,就跟着阿氓的脚步走进了一家服饰店。
虞欢欢见这情况,一把就将他拉住。
开什么玩笑啊大哥!我们是来刷副本的,不是来换装的啊!
没想到根本拦不住,被一把拽进了服装店。
阿氓低低附在她耳边:“跟着我进来就对了。”说完不待虞欢欢拒绝,像捆麻花似得一把将人固定在身侧。
偌大的铺子,上下两通,卖的皆是蓝色的服侍,各种类型的应有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人来买。
掌柜的靠在店门口,脑壳一下一下地点地,又被衣物勾住,刚一下去就又立马被迫抬起,显得格外滑稽。
阿氓走到他跟前,声如洪钟:“老人家,我们要买衣服!”
那掌柜的白胖脑袋“咚”地从账本后弹起,活像只受惊的球,账本“啪”地糊在脸上,整个人抖得筛糠似的。
店里仅有的几个客人也被这嗓门惊得脚底抹油。
虞欢欢看得心惊,一把薅住阿氓胳膊:“你干嘛吓他!我们又不缺衣服!”
“你啊——”阿氓敲了敲虞欢欢的头,手扶着她的两颊,带着她的头左右撇,随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看出来什么变化吗?”
虞欢欢本不以为意,结果阿氓就这么带着她飞快环绕一圈,她才发现——哎!不对啊!这里的人,怎么全部都只穿蓝色?
嗅出一丝丝的古怪,虞欢欢再低头看看他两的穿搭,她穿的还是那套死白的天机阁制服,而阿氓却是一身石青色的云裳。
虽说这座城的人多数看不见,但是一路上,若有似无的蓝楹花香总是能一阵一阵飘过来。
她本来就纳闷,现在却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衣服!就是衣服的问题!他们所有人衣服的布料竟然都是这种味道!
只是——这衣服又有什么讲究的地方?为什么一定只能穿蓝,还有这该死的蓝楹花到底什么意思?
她还在想,阿氓已经挑好了衣服扔到了虞欢欢的脸上:“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就换一身行头吧。”
虞欢欢抱着那堆蓝布,气得嘴角直抽抽,心里咆哮,只好安慰自己:“看脸!看脸!就当为这张帅脸买单了!”
等虞欢欢和阿氓两人换好衣服出来时,店掌柜还是依旧抱着头躲在一堆账本里。
虞欢欢见他吓得不轻,只好摇着头地叹口气,往阿氓的腰带处拿出几块灵石就甩在桌子上。
换上蓝衣再出门,那无处不在的躲避感果然消失了。
虞欢欢混在人流里,竖起耳朵才勉强捕捉到一丝丝比蚊子哼哼弱的声音。
只是再好奇想要凑耳朵上前听的时候,这群人就像感觉到了危险一般,立马就躲着虞欢欢走了。
虞欢欢伸出的头停在半空,只能尬笑着收回来,在阿氓玩味的调笑中,小小声辩解道:“我这是活动肩颈部关节,你懂个毛球!”
他就这样带着虞欢欢一直往城中心走,终于在一家还算满意的客栈前停下,交代厢房时眼疾手快地就顺了虞欢欢一直小心翼翼藏好的灵石,要了两间最好的包间。
虞欢欢眼睁睁看着灵石哗啦啦倒出去,肉疼得直抽抽,赶紧用挽纱绫捂住眼,不一样的是——别人是眼被挖了疼,她是心疼钱被糟蹋!
房间开好后,也不见阿氓去自己的房间,虞欢欢前脚刚刚踏进厢房,后脚阿氓也就跟着走了进来。
径直走进房间旁边的茶几坐下,慢悠悠的翻出茶杯并往里头添茶。
“喂!这是我的房间!”虞欢欢提起裙边跟着他在他耳边赶人。没想到阿氓这小子却完全充耳未闻,虞欢欢气炸,只觉得要不是头发此刻被束起来的话都可以冲到天花板。见阿氓正要端起茶杯举到唇边,也存了坏心思,就是不愿意让他呆在自己的房间。
“哎——”阿氓见茶杯被她掀翻一杯,也不恼又倒了一杯,只是见虞欢欢的小动作时,支出两只手指稍稍阻拦。
像是想到了阿氓之前对付贪兽的手法,虞欢欢猛地收回手不敢再吱声。再有怒气也只好往里塞了。
怪谁啊!怪自己打不过他呗!
她手刚收回来,阿氓就笑出了声,拿着茶杯的手挡住鼻子,一双桃花眼就这么斜眼看向她,开口说道:“你先别急,我不在这——谁陪你看好戏。”
好戏?虞欢欢感到疑惑,怎么还有好戏,困惑爬上她的脸。虽然没有说出声,阿氓却像是摸透了她的心思,点点头,“是啊——好戏。”
夜幕低垂,月色渐稀。
虞欢欢从满心好奇等到哈欠连天,眼皮重得直打架,只是哪怕心里已经默念第一百零八遍“阿氓滚出我的房间!”,嘴上却半个字不敢放。
只是阿氓却突然抚上了她的眼,一用力就将上下眼皮撑开,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就让虞欢欢清醒过来,像是脑子里被强行塞进了揉得稀烂的薄荷,凉爽直通全身。
这死阿氓,怎么像个男鬼一样啊,浑身冷的像冰窖一样。
“快看,好戏开唱了——”直到阿氓这句话,虞欢欢的瞌睡虫才算是从内到外的走掉了。跟着阿氓走到窗台,窗台只打开一条细细的缝,景色却和白天的死寂大不相同。
密密麻麻的蓝衣人如潮水般无声涌上街道,汇成一片暗夜中流动的蓝色珊瑚海,而顺着他们走的方向望去,走去的,正是前一晚上,虞欢欢看见的泛着诡异红光的建筑。
而那层蓝色腹膜,在夜色中又再次浮现、鼓动。
虞欢欢瞪大眼睛望着人群......
蓝色的布条摇曳,像是蓝色的海。覆在眼睛上的白膜就像是点缀在蓝海上的点点白浪花。犹如朝圣般,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蓝色的珠子,高高聚在头顶前,目光虔诚地往前走,嘴中念念有词。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直到进入建筑再也不出来。
混沌又带着秩序的场面冲刷着虞欢欢的下限,她不由地开始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不料阿氓却不打算回答她,直接拽起她的手,“想知道?我们跟着他们进去就知道了。”
还没来得及说不或者给出任何反应,虞欢欢就被他一把拽下楼梯出了客栈,整间客栈也被用烛火照亮,却见不到一点点的人。通往大街的大门敞开,虞欢欢和阿氓就这么混在人群中,被推着一起往前走。
虞欢欢这才终于听清楚了这些人嘴里念着的是什么意思,听来听去好像是说:“牡丹仙子天下第一美!”“牡丹仙子天下第一美!”来来回回重复的就这么一句话,还随着越靠近红楼越大声。
声音在她耳边炸开,震耳欲聋。四面八方涌来的拥挤也让她不由自主地离阿氓又近了一些,甚至悄悄拿挽纱绫在他两手腕中间打了一个结。阿氓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虞欢欢就更放心地捆得更紧了一些。
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不抓紧大佬,跑路都不好跑,不过——牡丹仙子?谁?天下第一美?又是谁?这天下第一美不是她师姐斐落卿吗?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牡丹仙子?
她的疑惑并没有随着进入红楼而消除,反而越来越大。
红楼虽然命名为红楼,却被十分夸张的蓝色包围起来。
人流随着进入以后自发两边分散,而楼内部的装饰也十分奇特,正中一个高高的打擂台,四周垂下蓝色的帘幔,擂台被设置成蓝楹花的底座,两侧依次列开有十几张桌子。
穿着蓝色服饰的女侍从就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厚厚的本子,正一页一页的翻着。
虞欢欢:?这又是在干什么???
许是新面孔,虞欢欢和阿氓刚刚入楼,就有膘肥体壮的侍从出现拦住了他们,“你们是谁?”
粗狂的声音吓了虞欢欢一大跳,阿氓不说话,像个柱子一样的杵在旁边,虞欢欢就只好绞尽脑汁的想应该怎么说才能体面又完好地离开楼。
侍从的耐性没有撑过几分钟,见虞欢欢还在那边思索,上手就是推搡。眼见着手马上要落到虞欢欢身上。挽纱绫也咻地激起白光,飘起,随时都准备将阿氓和虞欢欢包起来。
身后突然飘出声音,细细的,带着股刻意掐出来的娇弱气儿,却飘忽得诡异,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直接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别动手,他们是我的朋友呢!”
“好的,楼主。”侍从听到声音,一下子变得恭敬,左手扶住心房,头朝下虔诚地行了个礼。
预想中的拳头没落下,挽纱绫的白光也僵在半空。这怪腔怪调的声音像根羽毛搔在虞欢欢耳膜上,她猛地扭头,循着那怪异的源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