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欢是被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刺鼻的霉腐气呛醒的。
意识回笼,身下是冰冷潮湿的石床,黏腻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
四周漆黑如墨,只有远处甬道尽头一点摇曳的火光,将斑驳石墙上干涸发黑的血迹映照得影影绰绰。
死寂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地面上隐约飘来的、扭曲变调的笙歌。
她这是在哪?这是什么地方?她是还活着吗?阿氓呢?
数不清的疑惑将她心里一丝不落地全部装满,正要逃离这石板,蓦然。
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亮起,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错位的“咔哒”声,一个鬼魅轮廓从阴影里浮现。
面上覆着一张狰狞的獠牙面具,它悄然靠近,不忘歪着头,打量虞欢欢的眼神里,装着藏不掉的嘲讽和贪婪。
虞欢欢瞬间僵住,血液凝固,连呼吸都停滞了。
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指尖颤抖着摸向腕间,传来微弱的回应。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一丝。
还好,挽纱绫还在自己身上。
“谁...谁在那儿?”虞欢欢的声音干涩发颤,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别怕,小女修,我是人呀。” 锁链哗啦作响,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刮擦声尖锐刺耳。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摇曳的火光猛地涌入,刺得虞欢欢眯起眼。
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身影堵在门口。先是享受了一阵虞欢欢担惊受怕的表情,才慢悠悠又朝着虞欢欢走来, “这黥牢啊...”面具后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怀念,“可是好久没闻到你这样新鲜的味道了。”
“黥牢?人?”虞欢欢脑中快速掠过这几个关键信息,大脑飞速运转处理着短短几句的知识点,开口问道:“这黥牢是干什么用的?”
随着她的话问出,藏在面具下的人已经笑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也不见她正面回答虞欢欢的问题,只是大笑着,自顾自的扭过身子,看向虞欢欢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娇嗔:“别闹啦!说了又能怎么样,我有闲心说你有命听吗?”
猛地听见这声音,虞欢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随即冷汗又冒出,开口问道:“阿氓呢?”
那怪物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手骨呈现怪异的折痕状,点了一下虞欢欢的皮,面具下覆着的眼睛眯起,带着迷恋的嗓音说道:“好嫩的皮,还能去哪里找这么嫩的皮呀!”
虞欢欢被吓得往榻间又缩了缩。
躲闪不过,那怪物控着虞欢欢下巴的手抓紧:“躲什么,让我再好好欣赏一下。”
冰凉黏腻的手指即将触到脸颊的瞬间,虞欢欢再也忍受不住。
猛地掀起那床又硬又臭的薄被,狠狠朝怪物头上罩去!
混乱中,她的手肘撞到枕边一个硬物,“哐当!” 一个雕花木盒摔落在地,盖子弹开。几张薄如蝉翼、边缘带着暗红血渍的东西滑了出来,在昏暗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人皮——甚至能看清五官的轮廓!
意识到这一点的虞欢欢爆出一声惊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挽纱绫化作一道白虹,带着虞欢欢全部的灵力,死死缠上被被子蒙住的怪物脖颈!
她双手攥紧绫带,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勒去!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传来。
“叽咕——”的奇异怪叫传来,鼻尖也闻到血腥味,虞欢欢就这么呆滞了几秒,终于放下了心,手中也就脱了力。
头身顺着被套滚落在地,发出不亚于木箱掉落的声响,还没过几瞬,滚落的头颅就从被褥中滚出。
下一秒,地上那具“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滚落的头颅眼皮猛地睁开,幽绿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接着,在虞欢欢骇然的目光中,头颅像球一样弹跳起来,精准地落回脖颈断口处。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筋膜疯狂生长的“滋滋”声响起,断裂的皮肉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缠、愈合!
那颗头甚至在脖子上左右扭动了几下,仿佛在适应新位置,断裂处只留下一圈狰狞的紫红色肉疤。
虞欢欢忘记呼吸,只是盯着,脚下已经到生出冷汗,周身一软又坐回到石板上。
“你......”她颤抖着声线问出,说出来的话也不利索。
“我啊——我不是说了我是人了吗,仙子~”见那青面獠牙的怪物左右舒展着头颅的方向,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才慢悠悠的又走到虞欢欢跟前。只是与那侍从一样,宽大的衣边,脚边却依旧扎着一个小小的带子。
“呀,”那怪物瞧见被撞倒在地上的宝盒,手捂住嘴角,隔着面具看出那双眼透出诡异的暗光,装作不经意地发出一声惊呼,“秘密被发现了呢。”
虞欢欢喉间一窒,咽了一口唾液,手紧紧抓着衣袖。止不住的猜想这怪兽到底什么来历。
见虞欢欢不看着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散落的人皮,他猛地抬起虞欢欢的脸:“不是一直问我黥牢是什么东西吗?瞧见没,就是这堆东西。”脚还踢了踢地上的面皮,脸上露出不屑的讥笑。
极度的恐惧催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虞欢欢眼中厉色一闪,挽纱绫瞬间硬化如匕,闪电般刺向面具与脸颊的接缝处!
手腕一挑一划——“嘶啦!” 半张青面獠牙面具被硬生生掀飞,露出底下...一张遍布紫红肉瘤、坑洼不平、不断有细小肉芽蠕动的脸!
什么鬼,陈雅婷!! !
虞欢欢望着那张脸,虽然五官轮廓依稀能辨出陈雅婷的影子,但这张脸更像是被无数次剥皮又强行催生愈合的失败品!皮肉间的肉芽,顿口又痕生,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磨掉许多遍又重新长出。
而这样的肉芽,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还有许许多多,遍布着,恶心的,挑动着虞欢欢的每一颗神经。
怎么会?怎么会是陈雅婷?那地面上的是?
面具滚落在地,更加挑起陈雅婷的怒火,捏着虞欢欢下巴的手愈加用力,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皮啊,都没有什么适合我的,依我看,不如你这张皮,对不对?”骨节弯折的手带着黏腻的触感在虞欢欢的脸上游走。
所有冒着肉芽的地方滋滋冒烟,似乎是在对新的皮展露欲望獠牙。
“别碰我!”虞欢欢尖叫着,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幸好!阿氓给的熟石灰粉包还在!
她不顾一切地扯开袋子,将里面灰白的粉末朝着那张可怖的烂脸和伸来的鬼爪狠狠扬去!
粉末接触到蠕动的肉芽和脓血的瞬间,竟发出烙铁烫肉般的声响!分身的动作骤然僵住,借着这个间隙,虞欢欢又再次从她身下逃脱。
等跳到离陈雅婷两尺远的地方,使力将最后一点熟石灰也扬了出去。
没听到想象中的惨叫,陈雅婷只是望着她,又露出那股轻蔑的笑,而她的身体,却因为熟石灰而逐渐变得透明,身子越来越轻,直到脱离衣物变成一股蓝色的烟。
衣裙散落,带血的面具孤单单留在地面,满地荒唐。
分身消散的蓝烟未散,头顶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隆”巨响和剧烈的震动!碎石簌簌落下。地面上的打斗声、哭喊声、瓷器碎裂声骤然放大,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
虞欢欢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人皮和那半张诡异面具,强忍恶心,一把抓起面具塞进怀里。
再抬头死死盯住天花板上因震动新裂开的缝隙,透进的一丝天光如同希望。
她凝聚全身灵力灌注于挽纱绫,白绫如灵蛇般卷起地上沉重的雕花木盒,用尽力气朝着裂缝最薄弱处狠狠砸去!
“给我开!”
轰!木盒在白光中炸裂,同时将裂缝撕开一个更大的豁口!
虞欢欢毫不犹豫,足尖一点,借着挽纱绫的拉力,像一道离弦之箭般从那个散发着霉味和血腥的囚笼中冲了出去!
刺目的天光让虞欢欢短暂失明。
待视野恢复,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刚刚还华丽非凡的红楼已全然换了一副模样!巨大的鞭痕从二楼直直劈下,撕裂了楼体。更是将那座标志性的莲花台抽得粉碎。
人群哭喊着奔逃,趁乱抢夺财物者与惊慌失措者撞作一团。
红楼倾斜,眼见着墙体剥落,虞欢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嘶声大喊道: “阿氓!阿氓你在哪?!” 无人应答,只能听见一阵一阵不绝的喧嚣。
猛地!整座红楼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开始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轰然倒塌!
虞欢欢眼睁睁看着遮天蔽日的烟尘和碎木巨石朝她当头压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色鞭影破开烟尘,精准无比地缠上她的腰肢!
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传来,虞欢欢整个人被凌空拽起,擦着崩塌的楼体边缘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落入带着清冽气息的熟悉的怀抱中。
双脚刚沾地,阿氓急切声音便响起:“怎么样?伤着没?”
他的手快速在她手臂、肩背处按过,确认无碍,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放松。
然而,这份关切转瞬即逝。
还未等虞欢欢反应过来,阿氓猛地将她往身后一扯,厉喝:“小心!”
轰咔——! 一道水桶粗细的紫色雷霆撕裂烟尘,精准地劈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焦土瞬间炸开!
烟尘稍散,红楼废墟的最高处,一道身影缓缓显现。
陈雅婷!
但此刻的她,与宴会上那个俗艳的城主判若两人!
她赤足立于残垣断壁之上,长发狂乱飞舞,双眸是骇人的、纯粹的深蓝,仿佛蕴藏着无尽漩涡。
口中衔着的,正是红楼穹顶那颗硕大的金珠,此刻却流转着妖异的蓝芒。
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与疯狂。
更骇人的是,她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如同血管般的光脉在急速流动、膨胀!
“贱人!” 陈雅婷的声音刮过废墟,目光死死锁定虞欢欢,特别是她手中紧握的那半张青面獠牙面具,“命倒是硬!还没被剥成人皮?”
虞欢欢也死死盯着陈雅婷,手中被面具锋利边角割穿,传来顿顿的痛。她
心脏狂跳,将手中面具塞到阿氓手里,语速飞快:“阿氓!侍从都是假的!我被她抓到地牢,地牢里那个想剥我脸的怪物也是她!”
“知道了。” 阿氓的声音冷得像冰,将虞欢欢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废墟上的陈雅婷,“给你几个胆子当着我的面动她?” 最后几个字,带着森然杀意。
话音未落,他腕间绿光暴闪!玄叶鞭化作厉芒,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陈雅婷面门!随即迅速收回,好似绿龙盘啸,不出一瞬,红楼全部倒塌,而陈雅婷的面庞也多了四五道裂痕。
动作之快,远超从前!
“躲好。”阿氓低喝。收回的玄叶鞭也从他手下探出了头,似乎在跟随主人的指示要讲虞欢欢卷到一边。
虞欢欢反应极快,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脚下抹油,“嗖”地一下蹿到他背后,还不忘探出半个脑袋,语速飞快地喊:“阿氓兄,你放心打,我自己能走,可千万别分心啊~”
笑话,她可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面条,再被这个鞭子甩来甩去,自己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