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梧呆愣了片刻,才缓慢起身,上前去请罪。
“臣女迟钝,臣女给太后娘娘问安。”
殷鹤不怒自威,“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几年不见,栖梧出落的愈发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好一副美人身姿。”
宋栖梧扯出一丝笑,“太后娘娘谬赞,臣女这是虚华浮香,哪比得上娘娘风华绝代。”
殷鹤多看了她几眼,暗自一瞥,瞧着以为是徒有其表,想不到反应机敏得很,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殷鹤朗声大笑,赞叹宋成养了个好女儿,如此知情识趣,通情达理,赐了她根凤钗。
宋栖梧膝盖骨从未像此刻这么软过,这送她凤钗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相中了自己吧!
宋栖梧冷汗浸湿后背,努力回想前世,根本就没这个情节,此世怎么全变了,还乱套了。
“臣女,臣女过于愚钝,恐承受不起此礼。”
宋栖梧“扑通”跪下,身板板正,额间留下一层细密的汗雾。
殷鹤笑意收敛,手抚上宋栖梧肩上,低声质问:“栖梧这是在质疑哀家的眼光。”
宋栖梧脑子飞转,这种烂摊子若是脱不开身,同沼泽一样,会慢慢将她及宋家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臣女愚钝,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殷鹤阴鸷的看着宋栖梧,“闭嘴,不然你想让整个宋家为你陪葬?”
宋栖梧低垂的头,倏然抬起,对上那双恼羞成怒,杀气腾腾,浸染寒气的眸子,心惊胆惧。
宋栖梧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压下。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宋栖梧跪拜叩谢。
殷鹤小声叮嘱,“栖梧等会用完午膳,可得陪哀家坐坐。”
宋栖梧身体僵硬的点头回好退下了。
宋栖梧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忽而灵光一闪,拉住了一旁为她布菜的碧荷。
碧荷被抓的怔愣了片刻,手被拉到桌下,她顺势跪下遮掩,手上传来一阵一阵,不间断的酥痒感。
碧荷低着头,静静感受宋栖梧在她手中的一笔一划。
去、找、我、爹。
宋栖梧与碧荷对视片刻,又避嫌般撤开。
宋栖梧神色如常的吃吃喝喝,若是宋相来了也无望改变殷鹤想法,那她也只能顺应,成皇上的妃子。
宋栖梧快速的在脑中搜寻之前的记忆,关于这件事就像被折叠起来,她寻不见,瞧不到,只能干着急。
宋栖梧稳住心神,继续观察殷鹤赐个其余贵女的东西,全是些珠宝玉器,断无凤钗这等稀罕物。
宋栖梧心中绝望升腾,似藤蔓在心上盘踞窜升,她心如明镜,若是今日不能扭转,那便是她此生的命运。
周围的人言笑晏晏,互相交谈,结识人脉。
宋栖梧也落不掉俗。
但都是别的世家女上赶着同她交谈,因为方才的凤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将这件事装进心中。
宋栖梧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笑,只对他们夸赞的话抿抿唇笑笑,等他们说完后。
宋栖梧坏笑,问她们要不要知道男女之事,是何门何道,她这方面知道的不少,可供大家相互探讨。
方才还是漩涡中心的宋栖梧,身边转瞬就剩一人,宋栖梧扯着笑,将人的脸抬起来,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青衣少女浅浅看了一眼宋栖梧,又立马如受惊的小白兔,缩回了身子。
宋栖梧伸手拉住,凑近她肩头,鼻息扑打在她耳翼,“此乃世间常事,不必如此羞涩。”
那个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言论一样,眼光闪躲,可耳边却想起细碎的议论声。
无非是说这女的也不学好,没有宋栖梧的家世背景,竟然妄想向宋栖梧寻讨夫君欢喜之道,纷纷摇头感叹世风日下,不良风气盛行。
宋栖梧白了她们一眼,刹那就规矩安分了许多。
宋栖梧牵着人手,就往旁边的水榭阁楼走去,步伐急促,但是从未放掉那个女子的手。
“现在周围没人了,你可以说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如何能到那难以言表之地步?”
宋栖梧将她拉在石凳上坐下,脸上表情好似严肃的,宋栖梧想着是寻个地方待会也好。
不然身边总是叽叽喳喳的,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乌灵眼眶微红,眉眼间皆是犹豫,似要开口,又似不愿。
宋栖梧没勉强,只说不愿说也没关系,自己趴在围栏上看聚成一群的红色锦鲤。
还说这一池的锦鲤全是红色,色彩单调了点,她回去要在后院的荷花池里养些五色锦鲤。
乌灵的手轻轻的碰了宋栖梧的衣袖,哑声问:“宋小姐,臣妇乃翰林学士张越之妻,臣妇的夫君不喜臣妇,臣妇想跟着您学点床底之事,好让夫君心中欢喜。”
宋栖梧的太阳穴一隐一隐的跳跃,怒火也随之一层一层逐级上升,她伸手轻抚额角,平淡问:“你夫君可有妾室?”
乌灵讪讪回:“昨日新进的一房。”
“那你夫君对你可有情意?”
乌灵哽住半天。
“未曾,他昨日娶进府上之人,才是他心上人。”
宋栖梧越听越烦躁,本来自己这就头疼的很,现在又来掺和人家的家事,她有些悔,为何随意插手。
宋栖梧挑眉望她,“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往来捆绑了你的姻缘?”
乌灵秀眉紧蹙,踌躇不前。
“我夫君娶我是被迫的,是我伙同他父母给他设了局,他为人正直,顾及我脸面,故而同我成亲,他很好,是我不好。”
宋栖梧盯着乌灵,像是在她的身上,瞧见了前世那个倔强的自己,只愿得他心,不顾方式,不顾他的意愿。
一阵热风晃荡起宋栖梧鬓角的发丝,她眼睛微愣盯住远处那一笼绣球,声线比风平浪静的海面还平整。
“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我帮不了你,乌灵。”
宋栖梧的语气低落悲伤。
“但是你现在这种方式是不对的,言尽于此,乌灵,你好好想想吧!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要自己不悔就好。”
宋栖梧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么多的建议,源自自己前世那贫瘠枯败的求爱经验。
乌灵盯着宋栖梧的背影,跌坐在阁楼上,眼角落下无声的泪。
她不想放弃张越,她不想张越爱上别人,她想张越爱上自己,可是过程错了,结局也早已注定。
宋栖梧刚从水榭阁楼过去,就见到候在那的秋姑姑,冷面对她说,太后寻她去长秋殿一叙。
宋栖梧点头,跟在身后,拳头握紧,心脏跟着起伏不定。
长秋殿外全是清一色的牡丹与梅树,独独有汪清泉假山处又一只黑白毛色的仙鹤,头顶那抹红颜色过于鲜艳。
她前世曾见过,还知道它的名字叫万代。
千秋万代。
她脑中冒出这个成语,并未多想。
宋成恭敬的跪在殿前,他身旁有碎茶杯陶瓷片,宋栖梧见状。
上前跪在了宋成旁,双手呈上那根烫手的凤钗,跪地请罪:“太后娘娘,栖梧自知品行不端,德行有差,受不起凤钗之赏赐,还请太厚收回成命。”
殷鹤愤懑的扯出一抹笑,“哈哈哈,宋成,宋栖梧,你们不愧是父女两,今日是一同商量好了,来气哀家的吗?”
父女二人地下头,沉声回:“不敢。”
殷鹤厉声呵斥:“这凤钗是何污秽之物吗?宋栖梧你为何不愿要?”
宋栖梧额头贴在木质檀香地板上,低声回:“凤钗珍贵且稀有,这世间独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能配得上此物。
栖梧流连风花雪月之地,心地不澄澈,早就沾染了满身泥渍,配不上,也不敢妄想。”
殷鹤心中怒气渐消,挑眉问:“想不到宋相之女如此伶牙俐齿,哀家还以为满脑子只装了些臭男人呢!现下瞧来,宋相好福气啊!”
宋成躬身回:“太后娘娘谬赞,臣女栖梧顽劣不堪,又浪迹杂乱之地,臣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劳烦太厚费心了!”
殷鹤手扶额头,朝他们摆手,“起来吧!还在哀家面前上演了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罢了,宋相,莫忘了你答应哀家的事!”
秋姑姑上前收回了宋栖梧手中的凤钗。
宋相携女宋栖梧退下。
刚出长秋殿,宋栖梧揪着宋成问:“父亲,您来得真快啊!您同太后娘娘约定了什么吗?我瞧着她不恼。”
宋栖梧露出笑脸,宋成看了一下四周,拉着宋栖梧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回府的马车上,宋成拉着宋栖梧苦口婆心交代:“栖梧,我和你母亲的愿望很简单,以后你寻个你喜欢的人嫁了就成,只要他是真心对你的,无论他是何身份,我们都不会阻拦。”
宋栖梧低下头,眼中的亮光一下暗淡下来。
父亲,我爱之人,他不爱我,我也不愿强求他,这件事我恐怕做不到。
宋成见她低垂的头,扶住她的肩膀,试探性问:“栖梧,光凭你的家世,在这京城,就没几个敢拒绝的。你,是否有意中人?”
宋栖梧晃悠了下脑袋,脸上露笑。
“对的,父亲说的对,父亲这是在鼓励我逼人强娶我吗?”
宋栖梧露出苦笑。
“父亲,这姻缘之事,强求不得,若是真能事事如意,这世间哪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父亲别担心,女儿若是寻到一真心人,定会将他带去见您!”
宋栖梧微红眼眶,对着宋成说,宋成错开眼神,心疼的将宋栖梧拥在怀里。
宋成心中想的却是,以后这个男子若出现,他定要好好的为他女儿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