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姐好。”
洛云裳踏入裴府,一旁下人恭恭敬敬鞠躬行礼。洛云裳傲睨自若,端庄优雅之态从容路过。她谨遵容夫人之言,必把容府之态端好,那副令人不易亲近的面容才容府的颜面。
可虽是如此,洛云裳倒是觉得,容府脸面已丢尽。
这说好的定亲一事,女方来到男方府中,竟是这般不受待见,更是未见家主出门迎接。
可此事若是位于裴府角度所看,他们这般冷落也不足为奇情。毕竟,这门婚事裴府抗拒,容府硬挤,利用舆论,迫他们不得接受。
不过裴娘倒是面面俱到,客气引她入府,关心一路奔波的她,是否劳累。
“小姐,近日府中大事较多,推脱不开。裴夫人前几日去了灵山祈福过几日再回府,裴少爷此时正于书房与各位将军商量战场要事,事关重大,便是抽不开时间出门迎接。”
“嗯,将军世家,自能理解。”虽能理解,却也成为一个难题。
裴娘似是话中有话,“以后啊,若是容小姐真正进了裴府,可要适应这般冷清呐。”随后唤来一位小女,“这位,以后就跟随容小姐了。”
小女长得白净,面庞粉嫩,倒像是同与洛云裳及笄之纪,青涩无比。
“在下阿木,以后就由我来服侍小姐了。”阿木扬起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神垂于地上,双手紧紧攥着,甚是被洛云裳一脸生冷惊得不敢抬眸。
洛云裳轻嗯一声。
“阿木,接下来你就带着容小姐参观一下府内,随后再带她去西院房中歇息。”裴娘转向洛云裳,客气道:“在下还有他事要做,容小姐若是还有什么事,唤阿木便可。”
洛云裳颔首,由阿木带着去了西房。
那日后,闵城连下三日小雪。这三日,洛云裳日日夜夜位于西房等待面见那位神秘的裴秦墨,可未曾想过,这人竟让她“独守空房”三日。
整个裴府在雪中沉寂,似无人烟,毫不在乎她这位远赴而来的容府小姐,倒是把洛云裳等急了。若是她被裴府日日冷落,又怎能完成容夫人布下的任务。
闲来无事时,洛云裳总会拿起手镜看看右眉之下的黑痣是否盖住。可当想起容夫人布下任务时,她佛然不悦,蓦然置下手镜。
“若是继续被冷落下去,久而久之被他们所遗忘,别说能不能嫁,这命或是保不住。”她定不能坐以待毙,唤门外阿木进门。
“小姐。”
“阿木,带我去裴将军的书房。”
闻言,阿木顿了顿,眼神闪过不安,问道:“小姐为何要去书房。”
“裴将军虽是下了战场,令命歇息。可裴将军是个风云人物,找他议事之人繁多,他定也身心疲倦。而我令人备了碗姜汤,想给裴公子送过去。”
“书房之地,是公子下令不可轻易靠近的,只怕阿木……”
“无碍,你只管带我去,后果我一人承担。”
洛云裳的命令,阿木不敢不从,只得胆战心惊,带她来到东房里的书房外头。
“小姐,诉奴婢不敢再贸然前进了。”两人停留于书房对望的池子亭上,阿木面露紧张,“裴府有所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书房,奴婢这就退下。”
她匆匆退下后,东房院中便只剩洛云裳一人。桃木盘上,姜汤热气腾腾,迎入花烟寒鼻口。附在木盘之上的指尖,突而发力,掐白了指腹。
洛云裳身披粉色大袄望着书房,紧盯那扇迟迟未开启的房门,心中涌过数倍心痛。
她曾是风光无限,娇生惯养的洛府大小姐,若不是裴府当年所为,堂堂远近闻名的洛府又怎会被抄家,就此落魄十年。
熙和二年,洛云裳时为六岁,其弟四岁。其父洛清身为朝廷文官二十年,已然成为皇上信任之人。本是家庭和美,钦慕有加的洛府,却在那年修渠一事,被揪出洛清贿赂他人,贪腐钱财十余年之久。
当年龙颜大怒,更有朝廷他人煽风点火,又加之罪证具有,洛清无法脱离嫌疑,有口难辩。
一夜之间,洛府大变,从百姓爱戴之家,沦为众人唾弃,路过皆要谩骂之态。
皇上下令斩杀洛清,加之抄家,又念洛府二十年来对朝廷贡献有佳,放过妻儿老小性命。怎料妻子对洛清无法割痛生死别离,一年后自缢于洛清墓旁。
年纪尚小的洛云裳对家中变故懵懵懂懂,只知道她骤然失去了一对对她疼爱有加的父母,对此跟随奶奶和阿弟在山上生活。奶奶常年以泪洗面,嘴里时不时叨叨着,“你爹啊,是被冤枉的……冤枉的……”
十年过去,洛云裳已成袅娜娉婷的少女。对于当年父亲冤死一事,耿耿于怀。
而如今,她下定决心冒此风险乔装容府小姐,奔波裴府与之相见,其不止为了钱财,更是为了查清父亲冤死真相而来。
她曾听奶奶讲过,父亲生前与裴府大将军有着很大的交情,可在父亲出事后,竟是得不到一点帮助,更是被他们所有文武官争锋相对,才导致父亲死去。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裴府的大将军,也是她即将要定亲对象——裴秦墨的父亲。
七岁那年,洛云裳同奶奶进城卖些竹编玩物,穆然在客栈听到,洛府一夜落寞,均是裴府所为。若是要查清洛府冤屈,或许要从裴府开刀。
那些人曾说,裴府大将军向来喜于提笔记录日常,便是有了一本日记牍,其中记有当年与其他文官同谋划策所在,均被保留于裴府书房之中。
虽是他人酒后之言,可也被年为七岁的洛云裳铭记于心。那时她便下定决心,定要查清父亲冤屈,还洛府清白。
可裴府并非她所想的简单,洛云裳只是良家少女,欺人眼目之事她还是第一次。如今面对一头未曾谋面的洪水猛兽,更是要与其“对战”。这对于她来说,无不是一场极大的挑战。
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何人在此偷偷摸摸?”
骤然身后发出冷厉之声,在这冰天雪地中,宛如一支暗箭蓦然射于冰面之上,裂开一道道冰痕。
洛云裳不由得一颤,也把手上的姜汤震出来些许。
她缓缓转身,带着惊吓却柔媚娇俏望向身后之人。
男子冷眉冷眼,却极为英俊,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虽淡漠无情,却隐隐流出让人难以抵抗的魅力。
洛云裳不自觉咽了口水。
此人八尺之高,魁伟壮实,恍然挡住身后暖阳,束发之冠隐隐发亮。一身黑长袍落于身,腰间束上一条白色腰带,上面别着一个半圆翡翠。
洛云裳望着他愣了愣,传闻只道裴将军杀虐战场,凶残如兽,却不曾说他英俊风发。
凝视他半晌,洛云裳猛然回神。
“裴,裴公子……”洛云裳垂眸,他那双赤瞳似有似无散发出令人后脊背发凉的穿透感。
可如今她是披着容府大小姐的脸面来此,定是不能露出懦弱之气。她端起脖子,抬眸,眉眼舒展,温婉一笑,“在下容府容灵灵。”
闻言,裴秦墨漠然不动,冷如冰霜的目光从上而下洒于她身,洛云裳紧紧掐着木盘边缘,指尖愈发泛白。
裴秦墨瞥过她手上的姜汤,端倪细长柳眉的她,发问:“原来是容府容灵灵。”
“是的,裴公子。”
裴秦墨如是拷问犯人一般,严峻淡漠:“书房是裴府禁止外人靠近之地,你来此做什么?”
“阿灵是怕公子刚下战场身躯疲惫,又加之天气寒冷,便是给公子煮了一碗姜汤,给您送过来。”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洛云裳眼神多半参杂不安与恐惧,视线缓缓落至裴秦墨勃间,衣领......半晌,他竟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洛云裳随他动作缓缓抬眸,宛转蛾眉,杏眼亮丽,不过与他对视片刻,却抵挡不住如炬的目光,别开视线。
她骤然后悔,如此心虚移开视线,更是代表她心中有鬼。可他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似乎她心中所想皆被他看透。
“裴公子趁热喝了这姜汤吧。”她递出姜汤,不料裴秦墨负手不接,步步逼近洛云裳。
“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直至他的腹部碰撞木盘,洛云裳不得后退几步,本是想靠着身后木栏稳住身子,怎料木栏只同她腰间高,重心不稳之时整人后仰,头顶对着水池冲下。
“救,救命……”
裴秦墨不紧不慢,一手拖住木盘,一手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拉起身。
洛云裳脸面涨红,心跳加速,稳住身子还未缓过来,便是发现裴秦墨的目光落于她右眉上。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裴公子,您若是不满意这姜汤,阿灵去换便是。”
“从你入府,裴娘便给你安排阿木在你身边伺候着。可你在西房竟是不好好待着,来到这里。”他手劲用力,“果然容府就是这个秉性,如实道来,你来这里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