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裳咻的一下缩回脑袋,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衣角。
裴秦墨身旁男子朝气蓬勃,浅绿束身长衣坐落于身,正值风华正茂之际,为裴秦墨得力手下。“将军,怎,怎么了......”覃炎黑瞳直勾勾随裴秦墨目光望去,忽而视线骤然一黑,裴秦墨一手捂他,将他脸侧过来。
“将军,您这般行为,又是为何?”
裴秦墨面无表情,回应道:“我只是想让你小声点,毕竟这并非什么光彩之事,若是被哪个下人偷偷听到了......”
“就有可能被暗中告发!”覃炎捂嘴,不解道:“可是,裴将军我甚是觉得这件事好似也有其他法子,为何偏要选择冒险……”
两人往花园里头远去,直至洛云裳听不见声音,才缩回脑袋。
告发皇上?
偷杀西边齐得金,将功劳引至自身?
洛云裳反复琢磨其中内容,愈发觉得不对劲。
虽说她是个落败十年的洛府小姐,可因父亲冤死一事,她从未放弃探闻朝中之事,更是对于裴府,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皆一清二楚。
熙和二年,华北之地匈奴气焰嚣张,动荡不安,骠骑将军本是皇帝心腹,却因其护送长公主往西边和亲路上遭遇埋伏,为护公主身受重伤,无法委以守护雁门关重任。
另一边,匈奴飞扬跋扈至雁门关人荒马乱,若是不及时支援赶到,定是守不住雁门关。皇上为此事困扰多日,寝食难安,最后因局势紧张,由众多文臣商讨表决,由此时镇守在离雁门关最近的宁武关,车骑将军——裴德前去支援。
雁门关是皇上常年心病,因总是无法镇压匈奴,导致局势无法安定。此时派裴德前去,皇上悬心吊胆,虽说裴德为裴府第二代世将,却曾因一次败战失了阴山,导致皇上丢了一座重要防线,就此从大将军贬为车骑将军。而后一年,齐得金将替代骠骑将军之位。
皇上本是对雁门关抱着无望之心,可不曾想,不出一月,裴德竟是功成归来,不但守住雁门关,更是将嚣张跋扈的匈奴制服,从此安定十年。
那时皇上大喜,心头大病如永割以治,加上他人好言好语,欣喜之下,皇上将裴德提为大将军,就此成为皇上最为器重,也是民间最为爱戴的大将军。
可裴德不过接任半年之久,却骤然传出噩耗,饮毒自尽。而后骠骑将军顺位而上,也就是今日裴秦墨口中的齐得金。
这裴秦墨想要暗杀齐得金,莫不是怀疑裴德当年之死,与他相关?
洛云裳这般想,也只是猜测。等待她回神,才发觉夕阳已去,院子暗了许多,悄悄探身巡视一圈,见无人在此,快速离去。
回到西房,恰逢阿木端来一碗汤药,“小姐,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麻黄汤备好了。”
“放下吧。”
“是。”阿木酝酿开口道:“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给夫人备的,夫人今日头疼晕厥,这药能缓解风寒引起的头疼症状。”
洛云裳退下阿木,一人端着汤药走至裴夫人门外,正抬手敲门,蓦然听见里头青银叹息声。
“夫人,今日是容小姐救了您,可为何还是要将她赶出裴府?”青银边给夫人梳头,不解道:“其实我觉得,这容小姐也没那么坏......”
“你懂什么?自从容府到处扬言两府之间婚事,处处逼迫我们认了这门婚事,便是他们的错。要我接受他们,简直天方夜谭。”
“那夫人想如何做?”
“找个日子,编个理由,给她赶出去。”
闻言,洛云裳紧紧蹙眉,看来容夫人给她这任务并非一般。裴府不喜容府,视似仇人,处处针对,甚是要将她赶出府中。此事自是容府逼人太甚,有错在先。可若她被赶出门,任务暂且不提,父亲冤案更是无法查清。
不管如何,她只能站于容府,扭转局面。
洛云裳舒展眉眼,扬起笑意,敲门。
“谁啊?”青银问道。
“裴夫人,是我,阿灵。”
“容小姐夫人此刻要歇息了。”
“今日夫人头疼不适,阿灵备了汤药来给夫人。”
片刻,房门推开,“那,先给我吧。”青银淡然接过洛云裳手中木盘,转身将门关上。
门带冷风铺面而来,洛云裳凝滞笑意,骤然红了眼眶。虽说不过是为人办事,可受委屈之情,还是难以忍耐。
这夜,洛云裳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披着大袄坐在窗台前遥望那残缺的月亮。
骤然想起远在榕城的奶奶和年轻懂事的阿弟,不知现在的他们,过得是否还好。
“奶奶,原谅阿云的不辞而别,待阿云查清阿爹一事,定会回去找你们。只是......”只是她即将要被赶出裴府,这事并非顺利。
她托着腮,靠于桌上,发愣片刻,蓦然柳眉一挑,眼睛发亮。“既然裴府这般不留情面,我为何也要留他们情面?”
裴秦墨正谋划着暗杀齐得金,却又怕被皇上得知,何不如将此事告发皇上,让他惧怕自己?
洛云裳食指轻敲桌面,开始谋划。
*
翌日,大雪褪去,黄绵袄子出矣。东向之房,一早接纳阳光恩赐,平静和谐。
裴秦墨摊开双臂,待身旁下人替他披衣束带。黑色长袍,双臂剑袖,腰身缠上深蓝腰带。
裴秦墨侃然正色,凌厉的目光至身旁下人小心翼翼,连气都不敢大喘。
待旁人退下,裴秦墨才拿出那块成了一半的翡翠,别在腰间。
昨日裴夫人身子不适,裴秦墨向来孝顺,十年前失了父亲,已是心痛不已。如今更怕母亲出了事,令他寝不成寐,便是一早准备前去探望。
房门轻推,晨光洒落门前亭院,抬眼望去,一娉婷婀娜的身影坐落亭中石椅上。
洛云裳今日赶早而起,为的便是逮住裴秦墨。
忽而听到身后开门声,拉紧杏色大袄,起身回头,小步跑向裴秦墨,嫣然含笑。
“裴公子,您醒了,可是要前去看望夫人?”
裴秦墨踏出门,轻嗯一声,擦过她走去。
“你若是要前去看望夫人,阿灵同您一起。不过,历经昨日一事,公子可是信了阿灵的医术?”
裴秦墨瞧她,桃花眼流转冷淡。“容小姐确实有点功夫,裴秦墨在此替阿娘谢过。”
“所以,你还赶我走吗?”
闻言,裴秦墨怔了怔。
“难道,公子就没有对我心动过……”洛云裳逼近裴秦墨,望他赤瞳,眨眨眼皮,“公子,可……”
“感情之事,无法勉强,如容小姐所说,若是逼迫,定是难以幸福。”他将她推开,背手往前走去,“还希望容小姐记得你说过的话。”
“好!”洛云裳咬咬牙根,收回温婉,沉了目光。“既然裴公子这般硬气,想要将我赶出裴府,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我知道你与夫人不喜容府,即便我坦言绝不跟容府同流合污,你们定也不信。可我必须留在裴府,嫁于公子,那也不去。”
“世间之事,自有定数,还望容小姐不必这般纠缠。”
“我知裴公子为堂堂骠骑将军,每每胜战而归,皆会引来女子旁观。城中女子,无论是否出阁,提起英勇善战,冷血无情的裴将军便情之所钟,自是不缺女子投怀送抱。”洛云裳一手轻搭裴秦墨肩上,缓缓绕他身旁,即便耿直脖子,却也同他肩膀之高,“可我就是一片痴心,只想要裴公子……”
闻言,裴秦墨侧脸,凝视她,眼中分散的红血丝燃起怒火,如同锁定猎物,即将奋发。
洛云裳紧拽衣袖,气势跋扈同他对望。
“容小姐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女子,可知您这是强人所难。”
“那又如何,你将我赶走,何不是强我所难?”
裴秦墨嘴角不屑一扯,将脸撤回。若是论军事,他对答如流,辩口利辞,可今日他竟是碰了壁。
“裴公子向来孝顺出了名,婚事自当听从夫人之言,可夫人是要赶我之人,裴公子可要好好替我美言几句。若是不肯……”
骤然裴秦墨侧身将搭在肩上的手臂拽住,“不然如何?”
手腕被扯有所疼痛,洛云裳蹙了蹙眉,厉声道:“不然,我便向皇上告发,你,裴秦墨要造反,暗杀齐得金……”
霎时,裴秦墨一掌捂住她嘴,眼里泄出怒火,将她顶到身后柱上,低沉沙哑道:“不亏是容府女,心机算尽,深奸巨猾,潜伏裴府寻我弱点,威胁我。”
洛云裳一手被他摁于柱上,只得左手扯掉捂在她嘴上的手掌。
“裴府不也如此,算尽一切,只为将我赶出裴府。”
两人四目相对,怒目而视。
“只要你说服夫人,将我留在府内,此事便将烂于肚中直至入土。”
裴秦墨松手,嗤笑一声。
“可有一事,阿灵绝对真心对待。”她揽住裴秦墨脖子,踮脚一口吻在他的嘴角,“就是对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