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柳虞晚攥着从菜馆里翻出的户口本和房产证,往街道办跑。
90年代的办公楼是灰扑扑的砖房,走廊里飘着煤烟味,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红标语。
负责□□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姓刘,瞅着她递过来的材料,慢悠悠地翻了两页,眉头就没舒展过。
“你这馆子年头久了吧?”他用指甲盖敲着桌子。
“消防设施、后厨布局都得重新审,手续不全啊。”
柳虞晚赶紧说:“刘同志,我爹在世时一直合规经营,您看能不能通融下?”
他 刘同志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规定就是规定。再说了,这审批流程慢,三天怕是下不来……”
他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当然,要是有人‘帮衬’着跑一跑,说不定能快点。”
柳虞晚见此瘪了瘪嘴。
穿越前,她体制内待过,这种话里的弯弯绕绕,一听就懂。
所谓的“帮衬”,不过是要钱的幌子。
她瞅着刘同志那慢悠悠的样子,手指在桌上画的圈像个吞钱的窟窿,心里直犯堵。
没想到90年代的基层,索贿都这么明晃晃的。
“刘同志,您的意思是……”柳虞晚故意装傻。
“手续上哪里不全?我现在去补行不行?我这馆子刚有点起色,耽误不起啊。”
刘同志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啥耐心了,只含糊道:“规定上的事,急也没用。你回去再想想吧,想通了再来。”
柳虞晚憋着气回到“老灶台”,刚把门锁扣上,就听见对门“聚福楼”的卷闸门“哗啦”拉开。
老板赵老三叼着烟,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弟,径直往这边闯,抬脚就踹门。
“砰”的一声,木门被踹得晃了晃,赵老三眯着眼打量她,嘴角挂着痞笑:“柳丫头,听说你这馆子没证啊?卫生也不达标,还敢开门迎客?”
他目光在柳虞晚身上溜了一圈,故意提高嗓门,“一个娘们家守着店,整天穿得这么……招摇,怕不是想靠别的营生赚钱吧?”
柳虞晚气得脸发烫,她今天就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不过是身段顶了些,哪来的花枝招展?
她叉着腰冷笑:“赵老板,你家菜难吃没人去,就来欺负我一个女子?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你这地痞流氓做派,谁还敢进你那‘聚福楼’的门?”
“你他妈找死!”赵老三被戳到痛处,脸涨成猪肝色,冲小弟使了个眼色。
“给我砸!让她知道厉害!”
两个小弟立马掀了门口的方桌,木桌腿“咔嚓”断成两截,碗碟碎了一地。
柳虞晚眼疾手快,抄起地上一根带着尖茬的桌腿,瞅准赵老三扑过来的架势,猛地往前一送。
桌腿不偏不倚怼在他□□上。
“嗷——”赵老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捂着要害蹲在地上,疼得脸都扭曲了,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周围早就围了看热闹的街坊,有人见动了手,赶紧往派出所跑。
柳虞晚扔掉桌腿,拍了拍手上的灰,冷冷地看着满地狼藉:“赵老三,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因两边都动了手,于是把两边的人都拉回了派出所调节。
柳虞晚坐在长凳上,凳面的木纹硌着屁股,手腕上的口子还在冒血珠,红得发黑。
这伤口,是刚才用木桌子反击,被豁开的茬子啃的。
赵老三蹲在对面墙根,□□那片灰扑扑的,他疼得直抽气,嘴角歪着,涎水快滴到地上,喉咙里发出的哼哼,比杀猪时没放干净血的猪还难听。
穿警服的同志把笔录本子拍得啪啪响,“都是街面上滚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非要把脸皮撕下来当鞋垫?”
“赵老三,你带崽子砸人锅碗瓢盆,是你浑。柳虞晚,你把人□□捅得嗷嗷叫,也不是善茬。”
警察同志说得口干舌燥,唾沫星子溅在笔录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柳虞晚低着头,听着那些“邻里和睦”“各退一步”的话,跟上学时听数学课似的,左耳进右耳出,只盼着这场“课”赶紧结束。
赵老三在对面哼哼唧唧,疼得直晃脑袋,也没听进去几句。
终于,警察合上本子,叹了口气:“行了,多说无益。叫家属来接吧,回去都好好反省。”
赵老三一听,赶紧摸出别在腰上的BP机,让旁边小弟去借公用电话打给他老婆。
没多大会儿,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胖女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的,看见赵老三那副惨样,眼圈一红,扶着他就往外走。
经过柳虞晚身边时,还狠狠剜了她一眼,
柳虞晚坐在长凳上没动。
警察瞅着她:“你家属呢?也叫过来吧。”
她捏了捏手腕上的伤口,低声说:“同志,没人来接我。”
“没家属?”警察皱了皱眉。
“嗯,”柳虞晚点头,“我是寡妇。”
警察愣了愣,随即摆了摆手:“那……你也走吧,回去注意安全。”
柳虞晚站起身,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就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军绿色的外套,笔挺的脊梁,是傅斯年。
他身旁还停了辆半旧的军用吉普,绿漆掉了两块,车胎上还沾着泥,在90年代的街头算是稀罕物。
傅斯年是军官,家里又是高干,配这车倒合规矩。
柳虞晚磨蹭着拉开车门,皮座椅硌得慌,一股汽油味混着烟草味钻鼻子。
她刚坐稳,傅斯年就发动了车,引擎“突突”响着,打破了沉默。
“你倒是能耐。”他咳了两声,视线没离开前方的路,“还敢动手打架了。”
柳虞晚本就憋着气,闻言立刻梗起脖子:“我那是反击!他带人砸我店,还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总不能站着挨揍?”
傅斯年没接话,车厢里只剩引擎的轰鸣。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比刚才软了些:“事情的经过,我在派出所门口听街坊说了。”
车拐过一个路口,他瞥了眼柳虞晚手腕上的伤:“你现在怀着孕,别再守那馆子了。这年头,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会遇到很多恶意的。”
他补充道:“在家好好养胎,我每月给你开工资。”
柳虞晚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凉丝丝的嘲讽:“你前几日不是还劝我把孩子打了吗?怎么这会又肯拿钱出来养我跟孩子了?”
傅斯年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低声说:“前几日是我偏激了。你说得对,我没权利剥夺你当母亲的资格。”
“这孩子,我会负责到底。但我还是希望,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
“就算离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我每月也会给你一笔生活费,足够你和孩子用了。不管你将来上不上班,这笔钱都不会断。”
柳虞晚没接话,只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出神。傅斯年的话像一阵风,刮过就散了。
他心里根本没她,所谓的生活费,以后也未必能顺利发下来,毕竟,她是穿越者,见过了太多不靠谱的男人。
车到家属楼,她推开门就往屋里走,没回头看傅斯年一眼。
第二天,柳虞晚去“老灶台”锁了门。
打架的事闹得街坊都知道,加上许可证还没办下来,店里暂时是开不了了。
她摸着兜里剩下的钱,心里盘算着,苏雅琴给的三十万,她一拿到就托人去北京订了套四合院,手里只留了几千块周转。
现在去办许可证,怕是刚够打点,往后的日子还得精打细算。
她坐在店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对门“聚福楼”照样开门迎客,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等把证办下来,她非得把“老灶台”的招牌重新竖起来,而且要比从前更红火不可。
忽然,裤兜里的BP机突然“滴滴”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熟悉的号码,是沈翠兰。
她捏着硬币跑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刚把听筒搁在耳边,就被劈头盖脸的骂声砸懵了:“柳虞晚你个败家精!你怎能去吃糟蹋你爹的遗产?”
沈翠兰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好好的馆子开了两天就黄了,还跟人打架进了派出所!街坊邻居谁不笑话?你爹在世时多爱惜名声,这下全被你败光了!”
“那店是你爹一辈子的心血,是家里的根!你懂不懂?”对方喘着粗气,语气更凶。
“你把铺子还回来!你爹也是糊涂,把这店给了你这个败家娘们!”
“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
柳虞晚握着冰凉的听筒,半天没回神。
神经病老太婆……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手腕上的伤,咬了咬牙,这店,再加上自己的金手指,必然能红火起来,她可不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