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豹哥一行人,柳虞晚给承景然倒了杯热水,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谈吐得体,举手投足间带着股与寻常人不同的从容,听他说起在市局的工作,又偶尔提及家里的生意。
柳虞晚才隐约得知,他原是海城有名的资本家少爷,放着家里的产业不管,偏要进体制内做事。
“多谢承同志今日出手相助。”柳虞晚再次道谢,语气诚恳。
承景然摆摆手,目光落在院里长势喜人的菜苗上,笑着打趣:“柳老板不仅人长得漂亮,种菜也是一把好手。”
柳虞晚愣了愣,没接话。
另一边,傅斯年近来越发坐立难安。
他发现柳虞晚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回了家也是各待一间房,连照面都极少打。
从前她虽也倔强,却总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偶尔还会笨拙地给他热碗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现在,她眼里的情绪只剩下疏离,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租客。
“是不是有别人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
他想起上次在店里听到伙计的混账话,想起柳虞晚穿着旗袍时被路人频频回头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想见她,想问清楚,却总也碰不到面。
她早出晚归,两人的作息像是错开的齿轮。
这天夜里,傅斯年在柳虞晚的房门缝里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你若中意别人,不必遮遮掩掩,我成全便是。”
第二天一早,纸条被原封不动地放在了客厅桌上,旁边多了张柳虞晚写的字:“傅斯年,你能不能别执拗于情爱,想点正经事。”
傅斯年看着那行字,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分明是上次他讽刺她时说过的话,如今被她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柳虞晚刚把傅斯年那张纸条揉了扔进纸篓,就听见后院传来细碎的抱怨声。
“哎哟……这叶子烧得慌……是谁这么缺德,夜里往根上泼药水啊……”
她快步走到后院,只见上个月种下的青菜蔫头耷脑,叶子边缘卷成焦褐色,原本油亮的绿蒙上一层灰败。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菜叶,那声音更委屈了:“那药水一股子怪味,闻着就头晕……再这么折腾,我们可就撑不住了……”
“看清是谁了吗?”柳虞晚急问。
“天黑得很,就瞧见个模糊影子,好像扛着个喷壶……”另一片叶子颤巍巍地接话。
“气人的是,专挑我们最嫩的地方泼……”
柳虞晚皱紧眉,这几日店里平顺,难不成是柳成宇怀恨在心,又或是虎哥那帮人没走远?
她没再多想,眼下救菜要紧:“别急,我想想办法。”
她想起书里说过的大棚保温法,连夜找了几块厚塑料布,又砍了些竹竿搭起简易棚子,把受药害的菜全罩在里面,又按菜们念叨的“要清水灌根,别碰肥料”,每天早晚蹲在后院照料。
可刚缓过两天,天就变了脸。
夜里狂风卷着暴雨砸下来,塑料布被撕开好几个口子,竹竿也被压得弯了腰。
柳虞晚半夜惊醒,披着雨衣冲到后院,只见棚子塌了大半,菜们泡在泥水里,叶子烂得不成样子。
“姐……”李明朗举着灯跟过来,看着这景象红了眼。
“没用了……”最壮的那棵青菜气若游丝,叶片上的水珠像眼泪。
“照顾好那些种子兄弟……让它们多晒太阳,别像我们……”
话音未落,叶片彻底垂了下去。
柳虞晚站在雨里,看着一片狼藉的菜地,重重叹息。
她把那些还没来得及种下的种子小心收好,揣进怀里。
这是菜们最后的托付,她必须想办法让它们活下来。
柳虞晚攥着怀里的种子,站在塌了的棚子前,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她忽然冒出个念头:后院终究在室外,风吹日晒不说,还总被人暗算,若是把菜挪到室内养,是不是就能护得它们周全?
现代社会那些讲究生活品质的富婆,不就在家里搞了种植蔬菜的地方?
她摸出一粒饱满的西红柿籽,指尖轻轻摩挲:“我想把你们挪到屋里养,给你们造个最合适的生长环境,行不行?”
籽儿里立刻传来个细弱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屋里?有太阳吗?我们要晒够时辰才肯结果的。”
旁边的黄瓜种也搭话:“还有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不然我会闹脾气的。”
柳虞晚耐心听着,蹲在屋檐下跟它们细细商量:“太阳可以找朝南的房间,每天开窗让你们晒;水我按你们说的来,要多少给多少。就是空间可能小些,得搭架子分层放,你们愿意挤挤吗?”
种子们像是炸开了锅,细碎的嘀咕声连成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那粒西红柿籽才再次开口,像是经过了集体商议:“我们开了个会,觉得能行!但得要这些东西——”
“首先得有木头架子,要三层的,最上层给我们这些爱晒太阳的,中层给喜阴的生菜兄弟,下层……下层留给土豆,它怕光。”
“然后要塑料薄膜,不是上次那种薄的,得厚点,能挡风的,天冷时围在架子周围,像给我们盖被子。”
“还有陶盆!不能用铁皮的,太冰了,陶盆透气,我们的根喜欢。”
“对了对了,得准备个小水缸,天热时要往地上洒水,我们喜欢潮乎乎的气儿。”
柳虞晚听得认真,掏出账本翻到背面,一笔一划记下来:“木头架子、厚塑料膜、陶盆、水缸……还有吗?”
“没了!”种子们异口同声。
柳虞晚刚把记下的材料清单折好,就听见怀里的种子们又叽叽喳喳起来。
那粒最较真的西红柿籽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谨慎:“刚才说的那些,只能保证我们能活下来,可不算‘完美环境’啊。”
旁边的黄瓜种跟着附和:“就是,比如光照,早上的太阳和中午的不一样,得看我们啥时候喊‘渴光’了,你再挪位置才行。”
“还有土!”一粒生菜籽急着补充。
“现在的土不够松,等长到半大,说不定会喊‘闷得慌’,到时候还得换土呢。”
柳虞晚被它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笑了:“合着你们刚才开会,只定了个入门标准?”
“那可不!”西红柿籽理直气壮。
“谁知道屋里啥情况?先把架子搭起来,我们住进去试试。真有问题了,再跟你说咋改呗。”
“就像人住新房子,总得先搬进去,才知道窗户漏不漏水,墙角潮不潮啊。”黄瓜种打了个比方,倒挺形象。
柳虞晚点点头,把种子往怀里又揣紧了些:“行,就按你们说的来。先备齐这些东西让你们扎根,往后有啥需求,随时跟我说。”
她起身往屋里走,怀里的种子们还在小声嘀咕,商量着到了新地方谁先发芽、谁挨着窗户近点。
柳虞晚听着这细碎的动静,心里那点因菜苗被毁的沮丧淡了不少。
不管咋说,这些小家伙愿意信她,这就比啥都强。
第二天一早,她就拉着李明朗去了废品站。
李明朗听说要在屋里搭架子种菜,“姐,这法子新鲜!我认识个木工师傅,让他帮忙打架子,准保结实。”
回来后,柳虞晚就在餐馆后巷租下了一间带小阁楼的空置民房。
屋子朝南,有两扇大窗户,阳光能直晒进来,正好合了种子们的心意。
她跟房东把租金敲定,特意多给了些钱,让对方别对外声张这房子的用途。
拿到钥匙那天,她只给了李明朗一把。“这屋子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进。”
柳虞晚把钥匙塞进他手里,眼神严肃,“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连门槛都不能让他们碰。”
李明朗重重点头,把钥匙串在自己的钥匙圈上,贴身放着:“姐放心,我寸步不离守着。”
屋里的架子搭得比预想中快。
木工师傅按柳虞晚画的图纸,做了三层松木架,每层都留着透气的缝隙。
一切就绪后,柳虞晚把那本记满植物“要求”的账本交给李明朗。
“你看看这个。”她指着上面的字迹,“最上层的西红柿、辣椒要每天晒够四个时辰,中午太阳烈的时候得挪到窗边散光处,它们喊‘烫’了就赶紧往叶子上喷水;中层的生菜喜凉,上午晒俩小时就行,土要保持湿润,但不能积水,它们说‘脚凉’就是水多了;下层的土豆得用黑布盖着,见光就长不好,每天只许掀开透气一刻钟。”
李明朗捧着账本,看得格外认真,遇到不懂的就圈出来问:“姐,这‘渴光’是啥意思?”
“就是它们缺太阳了,叶子会发蔫,到时候你就把架子往窗边推推。”柳虞晚拿起一粒种子。
“还有这个,黄瓜长到半尺就得搭架子,不然它们会抱怨‘没地方爬’,你记得提前备好竹竿。”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李明朗在账本上密密麻麻做批注,心里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