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虞晚将新租的屋子打理得妥妥帖帖,每日餐馆打烊后,便和李明朗一头扎进那间“秘密基地”。
没想到这屋子附近,竟是傅斯年朋友的家。
这天傍晚,傅斯年来朋友家做客,刚走到巷口,眼角余光就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往阴影里缩了缩,借着墙角的掩护眯眼细看。
可不是他老婆柳虞晚么?
她身边还跟着个半大的小伙,两人并排走着,柳虞晚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时不时侧头跟小伙说句什么,而后一前一后进了不远处那间灰墙黑瓦的空置民房。
傅斯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屋子他路过不下百回,常年挂着把锈锁,怎么突然有人进出了?
柳虞晚带个陌生小伙来这种僻静地方做什么?
他脚像被钉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指节不自觉地抠着墙皮,脑子里乱糟糟的,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出来的是那小伙,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又过了片刻,柳虞晚才出来,手里空着,脸上带着点疲惫却轻松的笑意,随手锁了门,转身往餐馆方向去了。
傅斯年躲在墙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像被猫爪挠过,又痒又乱。
那小伙满头大汗的样子,柳虞晚那副习以为常的神情,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挥不开。
第二天下午,傅斯年借故出门,特意绕到那间民房附近。
他装作散步的样子,慢悠悠晃到后墙根,左右瞅了瞅,见没人经过,立刻猫下腰,踮着脚往窗根挪。
窗户糊着层旧纸,边角破了个小窟窿,他屏住呼吸,把眼睛凑了上去。
屋里光线不算亮,他眯着眼瞅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倒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摆设……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靠墙摆着好几层木头架子,每层都摆满了陶盆,绿油油的菜苗从盆里探出头,有的还缠着细细的竹条,看着生机勃勃。
傅斯年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竟也沁出层薄汗。
他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沾的灰,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这副鬼祟样子,活像个偷东西的贼,竟为这点事瞎琢磨了大半天。
原来她是在这儿偷偷种菜,难怪把屋子看得那么紧。他摇摇头,悄悄退开几步,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那点莫名的疑虑……早该随着窥见菜园的真相烟消云散,没承想不过几日,新的波澜就撞进了傅斯年心里。
他原本定好傍晚接柳虞晚去做产检,局里临时来了个案子,忙到一半又突然收尾,便索性提前往她的餐馆去。
车刚停在巷口,就见个清秀少年从店里快步走出来,眉眼间带着股稚气,正是那日和柳虞晚一同钻进民房的小伙。
少年手里拎着个空水桶,看样子是要去打水。
傅斯年推开车门,脚步像是有自己的主意,径直朝他走过去。
那日散去的疑云此刻却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窜了上来。
他刻意放沉了声音,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问:“我老婆在哪?”
少年愣在原地,水差点泼出来。
他眨巴着眼睛打量傅斯年,一脸茫然:“先生,您说啥?店里就老板娘一位女子啊。”
他又补了句,语气里满是不解,“老板娘说她是寡妇,您……您是她什么人?”
“寡妇?”这两个字像火星子掉进了承景然心里,“轰”地燃了起来。
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火气顺着血管往头顶冲,“她竟这么跟外人说?”
少年被他眼里的戾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讷讷地点头:“是……是老板娘自己说的。”
承景然没再问话,转身就往车里钻,“砰”地甩上车门,震得车窗都嗡嗡响。
他坐在驾驶座上,胸口像堵着块烧红的烙铁,闷得发疼。
柳虞晚啊……柳虞晚,你就这么不想承认我?
连“寡妇”这种话都编得出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柳虞晚才提着个布包从店里出来。
她拉开车门坐进来,刚把布包放在腿上,就听见身旁的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是铁了心不把我当回事?行,那离婚!”
柳虞晚正低头清点布包里的零钱,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随便,你想离就离。”
这副全然不在乎的态度,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傅斯年的火气上,却又让那股火憋得更凶。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路红灯闯了好几个,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很。
到了家,他快步走进书房,翻箱倒柜找出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又一把拉住刚走进门的柳虞晚,“走!现在就去民政局!”
柳虞晚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硬币滚了一地。
她看着傅斯年通红的眼睛,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去民政局的路上,傅斯年喘气声音很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柳虞晚注意到了这一切,却没理他。
到了民政局门口,工作人员刚要下班,傅斯年拉着柳虞晚就往里冲。
填表格的时候,他握着笔的手竟然有些迟疑,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团。
柳虞晚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能不能别墨迹了?堂堂大男人,说出去的话还能反悔?”
傅斯年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抬头看了看她平静的脸,随即在签名处狠狠写下自己的名字。
柳虞晚接过表格,看都没看,提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干脆利落。
“过几日我安排好住所,就搬走。”
走出民政局,傅斯年的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
“可以。”柳虞晚应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这段时间店里挣了些钱,但还不够填你妈给的那个数。”
她抬眼看他,“你知道吗?她为了孩子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留下孩子。”
傅斯年猛地抬头,眼神满是震惊,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但那震惊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层冷笑取代:“呵,没想到你留下孩子,竟是为了钱。”
柳虞晚没理会他的讽刺,收回手把卡放进包里,语气平淡,“我会把三十万转到你卡上,可能需要周转几天,不会太久。”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钱到账后,我就带着孩子过自己的日子,我去父留子,今后你别再打扰我了。”
从民政局出来,晚风带着凉意刮在脸上,柳虞晚把离婚证放进包里,转身就往公交站走,没再看傅斯年一眼。
她又回到餐馆,李明朗正蹲在门口清点菜筐,见她回来赶紧起身:“姐,今天收得早?”
柳虞晚“嗯”了一声,解下围裙往柜台一搭:“店里你先盯着,我出去会儿。”
她记得前几日听邻桌客人闲聊,说城南新开了家歌舞厅,里头有男模陪酒,90年代这行当刚兴起来,价格便宜得很。
那会她便记了下来,没找到几日后竟然用上了。
很快,柳虞晚就到达了目的地。
歌舞厅门口的霓虹灯转得晃眼,柳虞晚掀开门帘进去,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领班见她是生客,堆着笑迎上来:“姐,要点几位?我们这儿新来的几个小伙,又精神又会来事。”
柳虞晚往沙发上一坐,指尖敲了敲桌面:“四个。”
领班愣了下,随即笑得更欢:“好嘞!”
没一会儿,四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个个身姿挺拔,脸上带着青涩却殷勤的笑。
“姐姐好。”异口同声的称呼脆生生的,倒让柳虞晚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会玩骰子吗?”她拿起桌上的骰盅晃了晃。
“会!”最左边那个眼睛圆圆的小伙立刻接话。
“姐,我教你个新玩法,保准有意思。”
几人围坐过来,掷骰子猜点数,输了的喝酒。
柳虞晚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赢了会鼓掌,输了也乖乖喝酒,渐渐笑出声来。
“姐姐酒量真好。”穿红裤子的小伙给她倒上酒,眼里带着佩服。
玩到后半夜,歌舞厅的音乐慢了下来。柳虞晚摆了摆手:“我该回了。”
四个小伙立刻起身要送,被她拦住了。“不用,我自己能走。”
她踩着微醺的步子走出歌舞厅,晚风一吹,头有些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