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祭的喧闹从清晨就漫遍了整个校园。
林荫道上挂满彩色幡旗,校外的车辆排到了街角,抱着棉花糖的小朋友追着气球跑,摊位前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米花抱着戏服往礼堂走,走廊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有人扛着布景板飞奔,有人踩着梯子贴海报,“下午两点开演”的红色箭头贴满了转角。
她刚躲过一个抱着道具剑的学弟,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凉介。
他穿着米色外套,手里拿着叠健康宣传单,大概是刚从医学系的咨询站过来。看到米花,他微微颔首,“加油。”
米花对上他的眼睛,“谢谢学长”,莫名觉得那片沉静的眼底藏着点别的什么,来不及探究,转身却撞进两道熟悉的身影里。
佐藤凛和白石奈奈靠在墙边,为了避免粉丝追逐,都穿着宽大的连帽衣,帽子压得低低的,帽檐下的眼睛却亮得促狭。
“哟,小不点,要演戏啦。”白石奈奈伸手戳了戳她怀里的戏服,“这就是小行星的战袍?”
佐藤凛跟着笑,“别紧张,我们可不是来砸场的。不过说真的,下午有惊喜哦,会有‘老家伙’来看你。”
米花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问是谁,就被导演喊去对台词。
她回头看了眼,那两人已经拐进了礼堂侧门,连帽衣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像两只偷溜进盛会的漂亮野猫。
后台的空房间里,镜子蒙着层薄灰。
米花对着镜面理了理帽绳,黑色演出服的金线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以为是道具组的同学,头也没回地打招呼:“陨石造型的服装挺酷的,第一次上台紧张吗?”
来人“哦”了一声,声音平淡得像蒙尘的金属:“有点。”
米花转过身,看清对方掀开帽兜的脸时,指尖猛地攥紧了帽檐。
是田中。
两年前那个总笑着给她带热咖啡的男人,那个在战术会议上永远温和提议“再优化组参数”的男人,
那个在车队解散前夜,把她熬了三个月的赛道模型打包卖给赞助商的男人。
他的和善容貌此刻在顶灯下发着陌生的光,嘴角甚至还挂着当年那种让人卸下防备的笑。
米花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到化妆台,瓶罐滚落的脆响刺破寂静。
“好久不见,小不点。”田中掸了掸陨石服上的“碎石”装饰,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看来他们的安保,还是不够到位啊。”
他往前迈了半步,阴影罩住她的鞋尖:“听说你现在过得不错?藏在这种地方演星星,倒是比当年对着数据哭鼻子安全多了。”
米花的指尖在掌心掐出红痕,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喊人?外面彩排正乱,他敢进来就一定算好了时机。硬碰硬?他的体型占绝对优势。拖延时间?他眼里的笃定像把钝刀,显然早有准备。
她盯着他身后半开的门缝,突然想起凉介今早那句“加油”,想起奈奈说的“重要客人”,指节泛白地扶住化妆台边缘,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来干什么。”
田中笑了笑,伸手去碰她的帽檐,“当然是来请你……回东京看看啊。”
她瑟缩了一下,一瞬间联想到很多,镜片下的眸子一瞬间泛上焦虑。
“别吓自己,我还没把你的消息捅给老板,”田中低低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拽了拽陨石服的领口,“你改身份、换车子,连档案都做得天衣无缝,可真够狡猾的。我查了大半年,才顺着卡布奇诺的改装零件溯源到这里——那批特殊螺栓,全关东只有当年给东京车队供货的老厂能做。”
他往前逼近一步,阴影几乎将米花完全笼罩:“跟我走,现在就走。从侧门出去,没人会发现。京一和凉介的眼线再密,也想不到你会跟我走,更不会知道我们要去见谁。”
他往门边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外面有车在接应,黑色MPV,车牌最后三位是739。跟我走,现在就走。从侧门出去,穿过道具仓库的后门,三分钟就能上高速。京一和凉介的眼线再密,也想不到你会跟我走,更不会知道我们要去见谁。”
米花的后背紧紧贴着化妆台,声音里没带一丝颤抖,“做梦。”
“何必呢?”田中挑眉,语气里带着虚假的惋惜,“留在这里当你的小演员?还是继续给RedSuns当车手?你以为躲在群马就安全了?他们早就想找个由头重新掌控赛道数据,你这颗‘遗珠’,他们可是惦记了两年。”
“不过没关系,我成立了新车队,你可以跟我混,别管那些老东西,我给你一半的收益。”
他竟敢把背叛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当年偷走数据的不是他,仿佛那些浸透了她无数个通宵的心血,真的能折算成明码标价的“收益”!
“一半收益?”她嗤笑一声,指尖攥得发白,“你的车队不配我的数据。”
他伸手想去抓她的胳膊,动作快得像当年拷贝模型时那样果断:“别逼我动手。”
米花猛地侧身躲开,黑色裙摆扫过散落的瓶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盯着田中那张依旧和善的脸,指尖在身后摸索到藏在裙撑里的联网装置。
——那是她用旧电路板改的简易发射器,按钮被磨得光滑。
指腹按在凸起的触点上,凭着肌肉记忆敲出莫斯密码——三短三长的求救信号后,紧跟着是礼堂后台的精确坐标。
京一的设备应该收到了,她想。
田中看着她细微的动作,嘴角勾起冷笑,“别费力气了。信号已经屏蔽,周围帮忙布置的学生、巡逻的保安,都被我的人用‘道具搬运’‘线路检修’引开了,现在这层楼,除了我们没别人。”
他伸手要抓她的手腕,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启介斜倚在门框上,侧脸被阳光晒得发亮。想起白天她要叫他被他无视,走到礼堂后门时,心里像被FD3S的涡轮迟滞卡了一下,莫名发慌,最后一刻还是决定绕过来看看。
他晃着车钥匙,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书呆女,听说你那小行星战袍丑得惊天动地,特意来……”
话音戛然而止。
田中猛地回头,眼里的狠厉瞬间僵成错愕。他明明让手下清场时特意盯了机械系的方向,这刺猬头怎么会像从地缝里冒出来似的?
空气里,汽油味与消毒水味撞得更凶,像两辆车在弯道突然对峙,连阳光都仿佛被冻在了门缝里。
他看着空房间里的景象——穿陨石服的陌生男人逼近米花,她后背抵着化妆台,黑色演出服的金线在颤抖中闪着慌,脸色白得像被车灯照到的动物。
“搞什么鬼?”启介皱起眉,钥匙串在指尖停住,“你们在彩排绑架戏?”
三个人瞬间僵住,他身上的汽油味混着田中身上的消毒水味,在空气里撞出诡异的沉默。
米花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黑框眼镜后的瞳孔缩成了小小的圆点,她飞快地朝启介眨了眨眼,眼底的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那眼神里没有呼救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写着“救我”,连带着攥紧裙摆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启介先是愣了愣,视线在她发白的脸颊和田中逼近的身影间转了两圈,突然像被点燃的引擎,浑身的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你他妈动她试试!”
校园里突然响起尖锐的警铃声,一阵阵打击耳膜:
“……请注意,校园内发现可疑人员,疑似小偷,请各位同学注意安全,配合排查……”
米花的睫毛猛地一颤。这警铃来得太巧,巧得像有人掐着秒表按下开关,精准地砸在田中逼近的瞬间。
“小偷?”启介皱着眉,举着拳头的手还僵在半空,没等反应过来,空房间的门就被“砰”地撞开。
四个男人鱼贯而入,黑T恤包裹着紧实的肌肉,动作利落得像拆枪零件。他们没说话,架住还在龇牙咧嘴的田中就走,胶布贴在他嘴上的闷响里,能听见骨头碰撞的钝音。从闯入到撤离,全程没超过二十秒,快得像段被剪掉的胶片。
启介张着嘴,举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放下,刺猬头僵成炸开的蒲公英:“这……这是啥?校园祭的隐藏节目?”
米花没理他,快步冲到窗边。
楼下空地上,三辆黑色轿车正以品字形围住那辆MPV,车窗贴着深黑膜,连阳光都穿不透。穿陨石服的同伙刚从驾驶座钻出来,就被两个男人按在引擎盖上,手腕反剪的动作快得像玩魔术。
警铃声还在荡,广播里“抓小偷”的通知重复得像卡壳的磁带。
可米花看得清楚,那些围在车旁的人根本不是警察——他们拽着嫌犯头发往车里塞时,袖口露出半截黑色护腕,上面绣着极小的银色星芒,和京一工具箱里那个标记一模一样。
“喂,书呆子,你看那群人……”启介凑过来,突然顿住。
人群里有几个身影正慢悠悠地移动:穿格子衫的男人靠在礼堂柱子上,假装给棉花糖拍照,鞋跟却死死抵住消防通道的门缝,戴棒球帽的女人蹲在樱花树下系鞋带,余光却像雷达般扫过每个出口。
他们混在尖叫的孩子和举着气球的情侣里,却像浸在油里的纸,始终浮在慌乱之上。
“这些人……”启介的声音低了半分,“站位跟我们练车时的防御阵形很像。”
米花的手指紧紧抓住窗棂。
警铃是信号,广播是掩护,这些“便衣”是防线。从田中踏入后台的那一刻起,难道京一哥就在暗处转动齿——
手机屏幕亮起时,楼下的抓捕已经收尾。米花躲进阴影里,指尖还在发颤,打字的手好几次按错键:
“京一哥,怎么回事?”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没几秒,对话框就跳回新消息。京一的回复依旧简洁,带着惯有的冷硬:
“引蛇出洞。”
紧接着又是一条,语气比刚才沉了半分:
“按计划收网,别多问。”
米花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田中刚才那句“安保不够到位”。原来不是不到位,是他们早就把饵撒好了,只等鱼上钩。
她望着窗外重新热闹起来的人群,那些被悄无声息带走的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就像两年前那场车队解散的风波,看似突兀,实则早已暗流汹涌。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京一的消息:
“好好演你的戏。剩下的,不关你的事。”
她突然想起早上凉介递词汇表时,指尖在“心肌应变”旁画的波浪线,当时只当是学术批注,此刻想来,那弧度像极了包围圈的轨迹。
“我要先走了。”米花拽了拽皱巴巴的裙摆,“再不走,舞台剧要开演了。”
她转身时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却没回头,黑色裙摆拖过化妆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