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电话还挂着,父亲说他们先跑到国外了,牵连不到你。
你沉默了好久才问:“那……燕安年呢?”
父亲那头顿了顿,随口说:“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像离开很久了。”
你也没多想太多。
家里出了事,父母跑了,账户被冻结,你身边的一切突然都变了模样。
但你一贯没什么依赖性,学生身份也还在,学校没赶你,奖学金暂时也没取消。
只是你再也负担不起之前那个装修精致,月租过万,带中-央空调和浴缸的单人公寓了。
你认命地换了个便宜的小出租屋。
楼旧,墙薄,水龙头一拧还带着响。
床是最普通的木板床,甚至在风大的晚上会咯吱作响。
但你也没说什么,反正你不怕吃苦。
第二天晚上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出租屋。
你站在楼梯口,一抬头,却看见你门口站着个人,背对着你。
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深色外套,脚边放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包,没声音地站在门前。
你认出那背影时心里猛地一跳。
“……燕安年?”
他回头看你,神情平静。
燕安年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你换了房子。”
你还没回过神,他就低头拿起包,走过去,从你身边擦肩而过,推开门,把东西放进去。
你看着他像在自己家一样坐在沙发上,把包放好,掀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然后回头淡淡地看你:“这儿太潮了,毛巾要换。”
你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出来。
燕安年就这么住进来了。
夜里很安静。
出租屋隔音不好,窗外有风吹过杂草的声音,还有远处零星的车声,贴着耳朵传进来。
你睡得不熟,睁着眼看天花板,突然察觉到旁边那个人的存在感异常强烈。
燕安年没有动,但你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你忍了很久,快睡着时,才听见他声音轻得像是怕吵醒你一样,低低地说:“……我很想你。”
你没转头:“为什么来找我?”
“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都没回。我……担心你出事了。”
你没接话,只是盯着墙壁发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我知道你在哪个学校,就去问的。”
燕安年的话没有问题,却让你忽然不舒服起来。
燕安年在你看不见的某一天,跑到你大学门口,或翻你社交网络,或拦下你某个认识的人,问你现在搬去了哪里。
在你那些新朋友面前,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有一个童养夫类的封建产物一直跟着你生活,甚至同居,甚至……你们曾做过那些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你不敢想象。
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声音低得像风:“……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你没有回头。
你忽然觉得,燕安年这个人,真是有些难缠了。
小时候你身体不好,孤独无聊,他是你唯一的陪伴。
那时候的依赖,的确让你沉迷于和他厮混,甚至主动亲近,掌控他的情绪、玩弄他的心思……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你们都长大了。
你早就见过更多的人,吃过更贵的菜。
越往上爬,你就越清楚,燕安年不过是你人生餐桌上那盘正餐前的小凉菜,味道还行,可终归不上档次。
他确实长得不错,但顶多也就干干净净,靠你喜欢的模样堆出来的顺眼,气质?出身?眼界?和你后来遇见的那些人相比,差远了。
现在你也落魄了,住在这廉价的出租屋里,还没从低谷反应过来,他就冒出来了。
他是不是专门挑你最狼狈的时候来见你?
燕安年好像感觉到了你的低气压。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你一会儿,像是琢磨不清你此刻的情绪。
最后燕安年低声唤你:“……别生气。”
然后小心地伸手,抓住你的手腕,把你的手拉过去,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那动作一点不轻浮,只是单纯地依赖,甚至带着点讨好。
他蹭了蹭你的手心,声音低低的,有点发颤:“……没事的,我跟他们说,我是你哥哥。”
哥哥?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哥哥?
你烦躁极了,却也说不出个理由来骂他,只能靠在床头,把情绪压下。
但燕安年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你的厌烦,低声开口,说的还是那句:“我真的……很想你。”
你没搭理他。
他继续念:“你没回我消息的时候,我每天都守着手机,我以为你是不是出了事……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
“我知道你现在嫌我烦,觉得我没用……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
燕安年像泄了闸似的,说个不停,语调一声比一声低。
燕安年知道你不高兴,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却反而更委屈了,眼圈通红,手指揪着衣角,整个人显得比几年前更加黏人。
你冷着脸,他就低着头,声音一点点缩进喉咙里,最后连话也不敢说了,只剩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当然知道你变了。
他想留住你,可他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去换。
于是燕安年只能用你曾经喜欢过的、他唯一还留得下的,那副肉-体。
燕安年从床边坐起来,动作小心地脱掉了外套。
他确实还是你喜欢的样子,肩宽腰窄,肌肉紧实。
燕安年坐在那里,像只乖顺无助的动物,努力想靠近你,却不敢再用言语多求一句,只能用身体去讨好你。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这样的吗?”他低头看着自己,喃喃着。
你现在并不想做这种事,依旧一脸烦躁。燕安年已经很久没做了,但毕竟是被你玩熟了的身体,不得不说这几年养得越发好了,你又忍不住摸他的腹部。
几乎都是燕安年在主动,你正享受着他的伺-候,突然觉得手上凉凉的,抬头一看,原来是燕安年哭了,无声地哭了,泪滴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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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燕安年就这么住在那间小出租屋里,过起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日子。
他似乎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如鱼得水。
每天早上比你起得早,把早餐热好、洗好衣服、清扫房间,把窗台擦得干干净净,你不说,他也不问,就像他从小到大一样,不需要任何指令就能照料你的一切。
燕安年也没有闲着,一边照顾你,一边出去找工作。
没有学历,没有文凭,履历里一片空白。
能做的不过是一些最辛苦、最廉价的体力活。
他最后在郊区一个小工厂找了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好歹能糊口。
你最初还有些不以为意,后来发现这段时间的房租和生活费几乎都是他垫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日子在沉默中平稳过去。
直到有一天傍晚,你下课回来,屋里却空空的。
燕安年说,手指绞到机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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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那间潮湿老旧的小出租屋里,住了许久。
那天晚上你在刷剧,随口感叹了句:“好想吃芒果啊。”
说得很轻,也没指望谁真的记得,你只是一如既往地把想法说出口。
大概燕安年被绞断了手指后的第三天,你回家时,门一开,空气里就带着些许熟悉的果香。
你一转头,发现他正蹲在厨房的小水池边,拎着个篮子,里面堆着金灿灿的芒果,颜色透亮,个个饱满。
“很甜的。”他低声说。
然后弯下腰,拿了个芒果,坐到你身边,开始剥皮。
燕安年的手指不再完整,动作笨拙。
你看着他用残缺的手指一寸寸剥着那层滑-腻的果皮,手掌紧绷得发白,果肉被捏得有些变形,汁水顺着掌心流下。
他把剥好的果肉递到你跟前时,一不小心,沾着汁水的指节轻轻碰了下你的手背。
你微微一顿,还没说话,燕安年已经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缩回去,在裤腿上慌忙擦了擦,低着头不敢看你,耳根都红了。
“……不好意思。”
他声音轻得像风。
你盯着他看了几秒,那一盘捏得变形的芒果静静躺在盘子里,汁水被夕阳映得透亮。
你平静地接过他递来的果肉,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汁水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微的凉意。
你看着他还低着头继续剥第二颗芒果,语气却轻描淡写地开口:“燕安年,我导师邀请我去他那边的研究所了,条件挺好的,工资也高,住宿也安排了。大概……下周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