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几人笑笑骂骂喝过几轮，那边舞台上的歌也已经唱到尾声。老板正指挥几个服务员收拾道具。刚刚几个凑到舞台前赶热闹的人这会儿也大多散了，留下一桌的残羹剩饭，转身回房间休息去了。也有酒还没喝尽兴的，就着夜色微风，继续高谈阔论。
沈念抱着酒瓶子十分畅快地打了个酒嗝后，伸手拍了拍趴在她斜对面的周子放：“那个路季予怎么不见了？”
周子放喝了个半醉，这会儿正是晕乎乎的要赶去见周公，结果梦碎半路。
一旁的董霖捡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沈念：“你怎么就关心他？你没发现还少了一个人吗？”
“姜莞吗？对啊，她刚才不是和李清溪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只回来一个人？”
李清溪也算是有点佩服这妹子的迟钝，但也不能随便说，只好打着马虎说道：“她可能有点醉了，回房间休息了。”
“哦。”沈念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信服，然后又绕回刚第一个问题：“路季予去哪了？”
李牧喝得满脸通红，正仰着脑袋数星星，听她这么一说，很懂地笑了一声：“你找他干什么，喜欢他啊？”
“不行吗？”沈念挺大方地点点头。
李牧摇了摇头：“可能真不太行。”
“为什么？”
“哎，你说。”他推推周子放的腰。
周子放想这人倒挺会甩锅，但是他也不愿意接这个茬，闭着嘴装哑巴。最后还是董霖说。
“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他跟姜莞是一对。”
沈念大脑当机了几秒：“没人说过啊。”
“妹妹。”董霖亲切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成年人了，我们要学会自己看呀。你说是不是，陈美云。”
陈美云本来还有点在意姜莞背着她偷偷谈恋爱这件事，但是一码归一码，有人想挖她闺蜜的墙角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天下男人多的是，路季予名草有主了，你还是换下一个吧。”
李牧这会儿突然笑出声：“我们这算什么？”
“全员失恋啊。”
“可别带我，我没有。”周子放这个单身狗急忙撇清关系。
倒是平时一直很敏感的陈美云坐在那一动不动，见对面人看过来，她扯了扯嘴角，坦然道：“我估计也快了。”
周子放还想问“什么快了？”
旁边李牧拍拍他，挣扎着坐起身：“哎，这两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在坐的几位听他这么一说纷纷转头看向店门口，刚才消失了一个多小时的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姜莞走的时候梳得是马尾辫，现在回来只草草在脑后绑了个丸子头。她走到陈美云身旁坐下，在桌角处找到还剩了个底的啤酒瓶，正想提起来，半道上却横过来一只手直接盖在瓶口上。路季予垂眸盯她一眼：“还喝？”
他耳朵上正挂着耳机正跟人打电话，分神看了坐着的人一眼后，直接把那酒瓶拎走，顺道把水壶拿到姜莞跟前，意思很明确，你还是喝点水吧。
旁边几个看客都让这两人之间的这点暗潮涌动给看呆了。
李牧：我靠，这超绝人夫感。
周子放：管头管脚，也是个事儿爹。
李清溪：不是说好不公开吗，自己倒是一点都不藏啊，哥们。
姜莞果真就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倒完还问了一句旁边的陈美云：“你要吗？”
陈美云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半开玩笑半威胁道：“回去给我好好交代你这一路的酸甜香辣。”
路季予拿腿勾开椅子后在姜莞对面坐下，他把手机拿出来放桌上，电话依旧没断。
“跟谁打电话呢，这么难舍难分的？”周子放有些意味不明地凑过脑袋看了一眼路季予的手机屏幕。
结果收获了一副超级大白牙。
“嗨，周哥，好久不见。”
是高卓。
高卓是那种长相不算很突出，但是一笑起来却超级有感染力的长相。周子放让这笑容一晃，仿佛回到了自己还没做毒夫的年纪。
“hello，你在哪儿呀！”周子放看高卓站在河边的样子，后头周围还挤了黑压压的一圈人。
“我回老家了，这会儿马上开始要放烟火了。”他神情激动，眼里是挡不住的明媚笑意。出分那天，周子放还特意问过路季予，高卓这小子完全是超常发挥比他预估的最好成绩还高了二十来分，c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周子放自己不是什么勤奋学习的料，但是他一向打心底里佩服这样的人。
“忘了恭喜你你，高卓你特么太牛了！吾辈楷模！”
视频里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会继续加油的！”
他话说道一半，身后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预示着烟火表演马上就要开始。江边的观众已经在开始自发地倒计时。
这时候李牧也凑过来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视频那头的天空砰地冒出一声辽阔的巨响，紧接着一朵巨大的五彩烟花在天空绚烂绽放。
背景声里听取“哇”声一片。
“我也要看。”李清溪把脑袋凑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剩下几个女生纷纷响应。
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陌生的脸，高卓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他干脆把摄像头调转了方向，直接对着一片静谧幽暗的天空，而此刻这片天空上，一朵又一朵夺目灿烂的烟花正争先恐后，如锦缎之上的绣花，争奇斗艳。
“看到烟花是不是应该许愿？”沈念抬起头看周围一圈人。
李清溪笑：“看见流星许愿也就算了，怎么看个烟花也要许愿。”
“我不管。”沈念眼神在路季予和姜莞之间瞟了一眼，大声说：“许愿上天赐我一个185帅哥！我今年一定要吃上爱情的苦！”
董霖拿手拍了拍她：“都185的帅哥了，剩下的都是蜜了，你还想吃苦？”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念点点头：“说得也是哦。”
“那你们呢？你们就没什么愿望？”
“年纪轻轻的许什么愿呀。”周子放给自己剥了两颗小核桃，拍了拍手：“做梦都来不及。”
李牧拿脚懒洋洋地踢了他一脚：“自己不求上进，还打压别人的积极性。”
周子放哼哼：“好好，那我还许愿能找个刘亦菲一样的女朋友呢。”
“人家搁那儿放烟花，你搁这放屁呢？”
“粗鄙。”
“算了算了，别说有的没的了，我和沈念明天就要回去了，咱们一起干一个吧，就当为我们践行了。”李清溪端着酒杯站起来打头：“有句诗怎么说来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还得是文化人！”路季予两手抱臂，悠哉悠哉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向她点头示意。
李清溪送给他一个眼刀：“别搁这小人得意了，说说你的毕业感言吧！路贝贝！”
路季予也不矫情，拎起起刚才从姜莞手上拦下来的那个酒瓶，看着李清溪：“也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想告诉你，我们现在脚下踏着的路就是最好的那一条，不用再左顾右盼，只要试着往下走，总会有走到花团锦簇的那一天，你说是不是？”
李清溪本意只是想调侃调侃路季予，但没想到这货一上来就跟她玩走心。他今晚说得话并不多，以前也一直那样，参与度很低。明明长了一张上哪都能占c位的脸，但偏偏就是爱凑在角落里，看似淡漠游离，却又什么都懂。
李清溪这么小就去美国上学原本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也谁都没告诉过她突然做这样决定的原因。
因为骄傲。因为赌气。李牧去英国后，她看起来像是被丢在国内的那一个。她的性格不允许周围人这样看她。所以她一意孤行，不顾家人的反对去美国上学。这几年遇到的糟心事，她也没怎么往家里说。
其事路季从来没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就是什么都明白。
“当然。”李清溪努力控制好情绪，向着其他人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由衷感叹：“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夏天！”
“谁说不是呢！”其他人也笑着附和。
“带上我带上我！”差点被遗忘的高卓在手机屏幕那头喊。
“好好好！”周子放笑着把他举到正中间的位置。
然后——
“砰”清脆一声中酒杯酒瓶推撞在一起，酒液四下撒开，玻璃杯里倒映着天穹之上最灿烂的星河，也盛满了少男少女们最明媚的笑容。
所有美好的事都发生在夏天。
无论未来他们将会飘向何方，但是今夜撒在他们肩头的星光，将会铸进他们的血脉，日日夜夜为他们祷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幸而此刻的他们依旧正少年，也依旧对未来怀有无边的期冀。
晚上几乎闹到半夜才散场。
路季予去前台买单，周子放和李牧负责把人女生送回房间。
付钱的时候，路季予又顺便跟服务员买了两瓶矿泉水。他刚拧开要喝一口，手机进了一条微信。
还是那颗甜水饺。
——糟了，我今天可能得交代到半夜。
路季予单手打字：“装醉，你不是最在行？”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难得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无奈。
路季予笑着回道：“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还有一件事。
gazer：你微信大号什么时候把我加回来？
那头姜莞也是不客气。
水饺有点甜：微信五千，加不加？
gazer：可以分期付款吗？
水饺有点甜：怎么说？
gazer：一天一毛。
水饺有点甜：人一辈子也就三万多天，你这是想要套？
gazer：……
姜莞随即把上面那条撤销了，又回了一条。
水饺有点甜：你这是想要套牢我，居心不良啊。先不说了，陈美云已经把皮带掏出来了。
路季予知道她又在跑火车了，但还是贴心交代了一句：“别玩太野，明天还要早起。”
他发完这句，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肩头搭上来一只手。
路季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顺手把柜台上的另一瓶水递给他：“回来干什么？”
周子放也正好有点渴了，接过水，仰头就灌下去大半瓶：“来接你呗，这么晚了，留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啊。”
路季予侧头送了他一个“我谢谢你”的表情：“我房间跟你两个方向，不顺路，谢谢。”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周子放在后头莫名其妙叫住他：“路贝贝。”
路季予一脸疲惫地看他：“还有事？”
周子放把嘴里的水咽下去，踌躇道：“没——没事。”
不！其实他有事啊。
他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路季予捧着个手机笑得春心荡漾，他还以为人是跟姜莞聊天呢，没想到凑近一看，又是那颗甜水饺。但他不是已经跟姜莞在一起了吗。
不会吧，难道路季予真的铁了心要做渣男？周子放乱糟糟地想了一大堆，完全陷入天人交战中。
李清溪走后，姜莞她们在新疆待了没几天也打道回府了。因为路季予半道要飞一次首都没跟他们同行。
姜莞她们是下午两点的飞机到南远，姜怀南亲自来机场接人。
姜莞原本是打算婉拒姜怀南的接机服务的，但奈何人实在太热情了。飞机刚一落地恢复信号，她跟对方发了一条微信报备一下，后脚姜怀南的电话就过来了。
“莞仔，你到了吗？”
“我也到了，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陈美云坐在她旁边正跟她妈发微信，抽空问了一句：“哎，听说陈乌林这次考得也还行，是不是？”
姜莞正看着飞机小窗外的风景，可有可无地来了一句：“嗯，他跟我说了成绩。”
“不会他也要考f大吧。”
“那倒不至于。”但是她知道他填的学校都是首都的。姜莞也不傻，多少知道一点他是故意的。
但他的真实动机，姜莞猜不到，也懒得猜。
陈美云是她妈来接她，人还没到。姜莞拿了行李和她告别后，自己一个人坐电梯去停车场找姜怀南的车。
“你在D区等我。”
姜莞站在D区出口的地方等了五分钟后，拿起手机又把姜怀南的语音听了一遍，再次确定他说的是D不是B后，刚想再问一句他人到底在哪儿了。
她微信发到一半，一辆白色的大众缓缓停靠在她的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姜怀南笑着跟她挥手：“莞仔。”
地下车库不通风又都是尾气，姜莞已经让闷得没有表情，敷衍地笑了笑后，她直接去拉后排的车门。
结果里面有人。
“姜莞，好久不见。”后排的深色座椅上，条纹T恤加浅色牛仔裤的陈乌林看着她，眼里是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