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像没料到她会说这件事一样,乙骨忧太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看自己:“是、是吗,我不知道……非常明显吗?”

    本来他的站姿就不是非常挺拔,这样一弓更明显了。

    而且他低头看什么呀,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难道还能看出身高变没变吗?

    尽管都是内向的性格,但乙骨或许是因为复杂的遭遇,有时显得更为怯懦。

    “要站直身子呀,长得高又不是什么坏事……”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和纱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好长时间没见过了,再见面就会感觉比较明显。怎么样,乙骨同学看我有没有变化大的地方?”

    “诶?可是、我、……”

    对方表情瞬间慌乱起来,想看和纱又不知道该看哪里。

    他的目光总是游移,看和纱一下又很快挪开,估计连她今天穿的衣服什么颜色也不知道。

    开放性问题在社交中等级不低,和纱最开始就没想过他会回答,只是说出来表示亲切、缓解紧张气氛罢了。

    乙骨还在磕巴地组织语言时,她就已经笑笑,很自然地继续道:“对了,乙骨同学的学校组织健康检查了吗?身体情况还好?”

    这是实话实说就能答上来的问题,乙骨忧太连忙说:“还没有,学校第二学期才组织健康检查、……九月份,才检查。我觉得还好,身体没有感觉不舒服。”

    他还是紧张,说的太详细,苍白的脸颊有些轻微泛红。

    “那就太好了,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和纱像为他开心似的笑着点头,“这样也能知道有没有长高。我觉得是一定有的,到时候乙骨同学记得发短信给我哦?”

    “好的、……”

    栖川和纱信手拈来地转换话题,乙骨被一句句推着走,却没感受到窘迫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包容感。

    他望着斜前方地面上栖川和纱的影子,想,栖川同学、真的又亲切又温柔……

    无论什么都可以,好想和这样的栖川同学多说几句话。

    升入高中后,随着生活环境改善,乙骨忧太渐渐不像原来那样阴沉。

    虽然还是没交到朋友,分小组总是被剩下,但没了针对欺凌,偶尔同学打招呼,他也能回应一声。

    可面对栖川同学的时候,比以前还要讲不出话来。

    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感觉情绪与话语都变成杂乱的线纠缠成一团,塞满了身体,越着急越捡不出最开始的线头。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栖川同学是自己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不管他的话语多零散、回答得多不像样,她都会温柔地倾听,然后笑着回应。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栖川同学很遥远、在她面前总是感到紧张呢?

    好想被她多注视一会儿,再和她多说说话…起码、起码将感激之情、……

    这样想着,乙骨努力组织起滚落的话语,鼓足勇气开口:

    “那个、——”

    “理方,躲在别人身后也太没礼貌了。”

    他发出的微弱声音被打断了。

    抬起头发现,栖川和纱已经没在微笑地注视他,而是敛起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屋内。

    “乙骨同学可不是你的盾牌,这样太失礼了。”

    她的声音有些熟悉的严厉,和月光原珠绪奈类似,却又不太像。

    在她这样说了之后,栖川理方才慢腾腾从乙骨身后出来,声音很低地道歉:

    “和纱姐,对不起……”

    栖川和纱没打算追究,只是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谢谢和纱姐、”栖川理方一下松口气,到门口改以她作为「掩体」,四下张望着小声问:“珠绪奈姐姐没来吧?她回来了吗?”

    “没有,她还要过几天。”

    栖川和纱回答完,又告诉他要尽快把作业做完、离开学没有几天了。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乙骨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只落在理方半拉着和纱的手上。

    那是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接触,栖川理方的手只是虚虚地半拉着和纱的手腕,两个人都不在意,可能连这点肢体接触的存在都没有意识到,可就是显出一种外人无法插足的亲密无间来。

    因为理方是栖川同学的弟弟,他们是家人。

    乙骨忧太看着和纱被牵住的手腕想。

    父母对妹妹说话也是那样的,不会小心翼翼,也不会特地注意礼貌,甚至还偶有斥责,可那就是全天下最亲密的证明。

    他们不会对外人那样。

    就像对他的时候,父母总是能不见面就不见。即使不得不对话,语气客客气气的。

    ……

    乙骨走神了不知多长时间。等意识回笼时,只剩栖川和纱还在,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栖川和纱问:“……乙骨同学,你还好吗?”

    他慌乱地点头道歉:“对不起、我……”

    栖川和纱笑笑:“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让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理方回去补作业了,他说要坐电车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乙骨不太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揣测着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说出来:

    “附近有车站,我平时上下学会坐,理方也坐过,我想应该……没问题?”

    栖川和纱点点头:“这样啊。”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

    对乙骨忧太当面走神的事,她也没有再提,一如往常地包容温柔。但乙骨感到了一种轻微的失落感,像尝到橘子皮的汁水,隐约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原因,只能让自己忽视了这种感觉。

    两个人进入房间。

    乙骨租住的是间1DK,平时从玄关进去就能透过玻璃推拉门看到阳台,白天光照很好,此刻进去却一片昏暗。窗帘把推拉门遮了个严严实实,加上没开灯,客厅里除了电视屏幕的微弱光线外,就只有空调制冷发出的嗡鸣。

    再乱一点,这就很像不受人待见的宅房间,多数人进来会先皱眉。

    栖川和纱倒没皱眉,她看看电视上打到一半的电子游戏,说:

    “白天的话,还是让太阳照进来比较好。你也不要什么都听理方的,你才是哥哥啊。”

    窗帘确实是栖川理方拉的,他喜欢这样,每次来玩一定拉窗帘。

    月光原只要看到就会训斥理方,栖川和纱不怎么过来,这还是第一次撞上。

    她前半句话说得客气委婉,和对理方的态度不太一样。

    可听到后半句的「哥哥」时,尽管知道这也是客气的说法,乙骨心里仍莫名地有些雀跃。

    他两步过去把窗帘拉开,不好意思地对和纱摸头笑笑,眼睛亮亮的。

    栖川和纱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情绪高涨,但见他高兴,也颇受感染地回以微笑。

    夏日的阳光从窗里透进来,一时间到处都亮堂堂的。

    两人是同级生,同龄异性私下相处很容易尴尬。

    栖川和纱待人处事要成熟点,她几乎没给那种微妙氛围发酵的机会。乙骨拉开窗帘后,她就自然地提起别的事情,问他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乙骨忧太的成绩一般,不过作风老实,碰到难题不会立刻去翻答案,坏处是做不出题就会走神。

    他去给栖川和纱拿习题册时才想起来,桌上还有用橡皮屑捏的一个小雪人。

    因为是在白纸上擦出来的橡皮屑,所以还带有橡皮本身的淡黄色,揉在一起的两个球堆叠,圆滚滚地立在桌上,很难让人不注意。

    乙骨有些脸热,想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栖川和纱从后面看见了,或许也感受到了他的尴尬。她非常自然地走过去,用指尖戳了戳。

    小雪人晃了两下,憨态可掬。

    “乙骨同学手很巧呢,”栖川和纱停手笑笑说,“以前我也上过泥塑课,总是手忙脚乱。乙骨同学就不一样,是有专门学过吗?”

    乙骨忧太低下头:“……没有。”

    他就是随手捏的。而且乙骨再次认真端详了那个「雪人」,确定哪怕以制作组的角度看,它也是粗糙简陋的。

    在这一刻,他望着栖川和纱温和的笑容,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距离感。

    ……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自己与栖川同学非亲非故,她能这样亲切地关照到自己的感受,已经很好了,再想下去就太过贪心。

    可是……他果然还是想和栖川同学要好起来、成为真正的朋友。

    但具体要怎么做,乙骨一筹莫展。

    由于里香的存在,他已经好多年没主动与人交往过了。记忆中最近一次跟人拉近关系、还是小时候和里香交朋友。

    可那也不完全是他主动,里香也很积极地向他释放了善意。

    该怎么做?

    难道真的要像月光原同学说的那样,哭、哭一下……?

    他心底还慌张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栖川和纱象征性地坐了坐,就已经提出了告辞。

    乙骨想不到该如何挽留,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临走时,她将礼物都留下了。

    给里香的点心,和给他的文具套装、两本包了书皮的文库本。后者乙骨略有耳闻,是当下正流行的热门小说。

    乙骨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但栖川和纱买来送他,于是作业也不做,拿了一本到书桌前翻开。

    那大概是本科幻小说,翻到那一页的插画上,主人公与同伴在飞船上凝望着远处星体,配文是:

    ——「明明阳光那么温暖、但太阳实际上却离我们如此遥远」

    ——「别说胡话、人又没法在太阳上生存」

    *

    接下来的数日,栖川和纱再没来过。

    倒是理方,过了几天写完作业后,又开始到乙骨忧太这里打游戏看特摄。

    乙骨忧太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小心地问他:“那个、栖川同学最近在做什么呢?”

    理方问:“怎么了忧太哥,你找和纱姐姐有事情吗?”

    乙骨忧太说:“我在作业上碰到一点难题……”

    他没怎么撒过谎,显得很心虚。但理方看特摄正入迷,头也不转地回答他:“要问和纱姐吗?她大概没空。不然你出点钱找别人写吧,我认识几个可靠的,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见理方真要拿手机,乙骨慌忙拒绝:“不用了!我还是想自己做。”

    “这样啊,”理方完全没察觉异样,把手机又放回去,“和纱姐除了社团外还是学生会成员,事情挺多的。我在家都不太能碰到她……不然等过两天我姐姐来了,你问珠绪奈姐姐吧。”

    乙骨忧太本意不是为学习,理方这么说,他只是点点头应下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珠绪奈真的来了。

    看到她的瞬间,乙骨还没想好这个谎要怎么圆,就听到珠绪奈问:

    “乙骨同学……你想不想跟和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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