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锦回到破屋中，坐在窗边就着灯火，就开始着手思考承诺给掌柜的三张设计图。

    微凉的晚风从窗户吹进来，让舒锦头脑清醒，能够更好的思考衣裙的样式。

    很快舒锦就在纸上涂涂画画，不多时就将另外两张衣服的图稿设计了出来。

    舒锦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设计，第一幅是在现有的流行基础上做了改动，将袖口、衣襟、腰线都做了别出心裁的设计。另一幅则主要是在颜色上做了突破，靛青色的圆领衫搭配朱红色的下裙，为了不显得过于单调，舒锦在领口和袖口处描画了精致的缠枝纹的样式。

    看着面前辛苦完成的设计图，舒锦不由得小心的将两张设计图折了起来，将其放进自己的荷包收好。

    随即，就要开始做衣裙的样品了，舒锦取出从锦绣阁带来的布料，就开始按照图纸裁剪缝制了起来。

    经过一番不知时间变化的赶制，成品出来是一件月白色的改良长衫，舒锦别出心裁的在衣襟的剪裁上用了不规则设计，不同于传统长衫的左右完全对称，舒锦将左侧的衣襟略微留长，自然的弯曲弧度，就像一片舒展的云一样。

    在长衫的袖口处，也不似传统的宽袖，而是将袖口略微收紧，并固定成波浪状，这样走起路来，袖口的波浪随着行走时的摆动便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又将长衫的腰线向上提了两寸，拉高腰线能够在视觉上显得腿长，舒锦还特别裁制了一条相同色系的腰带配在其中，无论是否搭配这条腰带都会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做出第一件成品后，舒锦不再像之前那般着急赶制衣服。如今有了充足的时间和银子，再透支身体健康去做衣服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闭上眼，让高强度专注下酸涩的眼睛微微休息一下，舒锦就去洗漱睡下了，总得养好精神才能做出更好的衣服。

    第二天，舒锦带着成衣就去了锦绣阁。

    那锦绣阁的林掌柜一见舒锦的到来便两眼放光：“姑娘可是已经做出来样衣了？”

    舒锦点点头，将包袱放在柜台上，掏出昨日做出的那件衣服，舒锦一边展示一边询问：“掌柜的，你看这个怎么样？”

    林掌柜快步走出柜台，伸出双手小心的抚摸着衣服上的花纹，就连眼睛都不自主的瞪大了不少。

    林掌柜不住的点头，声音都因为过于激动而带出几分颤音：“不错不错，甚好啊！”

    “这种新奇的设计我且是第一次见，以前从未想过衣衫能够做此设计。”

    说完，又期待的看向舒锦：“怎么就这一件，其他的呢？”

    舒锦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林掌柜，你莫不是昏头了。”

    “这才短短一日，我又不是长出了八只手，怎么可能能在一天里做出三件衣服，。”

    掌柜不由得拍了拍脑袋：“是我糊涂了，看见你这件成衣太激动了。”

    舒锦：“掌柜的你看成衣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让绣娘们做了，刚好我来指点一下他们绣花部分的问题。”

    掌柜连声应下，将舒锦向后院带。

    后院的绣娘们早就听掌柜说过舒锦要来教授针法的事情，都在等待，待看见舒锦到来纷纷起身“见过舒姑娘。”

    舒锦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有些不适应，便招呼大家坐下。

    舒锦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众人，内心不由得掠过一丝讶异。她知道锦绣阁的绣娘们人数众多，但不知道这些绣娘们的年纪跨度竟如此之大。

    既有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也有正当盛年，但眉眼却带着丝丝忧愁的妇人、甚至还有两个身量未足，脸上犹带着稚气的小丫头。

    林掌柜举起舒锦带来的样衣，对着众人道：“今日，大家先跟着舒姑娘学习这些花样子，然后我们按照这件衣服就开始裁制了。”

    “大家一定要跟着舒姑娘好好学习技艺。”

    “咱们锦绣阁的前途就在这件新衣服上了。”

    林掌柜嘱咐完便匆匆回到前堂，将后院留给了舒锦。

    舒锦没多说闲话，就坐在最前方已经备好的绣架前，就开始拿起针线给大家讲解：

    “先从绣布的背面起针，然后在起针点旁边落针。”

    “针脚需要从从底层向上层递进……”

    一边示范，一边清晰的讲述着每一个步骤。随即，一朵精致的小花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绣布上，舒锦教授的这一针法便是分层叠绣。

    底下的绣娘们学的格外认真，眼也不眨的盯着舒锦的每一个动作。

    舒锦讲解完毕便让众人自己练习，自己则穿梭在众人之间，看看大家是否有需要纠正的地方。

    舒锦走到那稚龄女童身旁，低头查看她绣出的样子，发现女童虽年岁尚小，但手艺却一点不差。

    舒锦伸出手指点她将绣法做的更好后，不由得好奇的询问少女：“你为何这么小就出来做绣娘了，不去学堂吗？”

    女童闻言，眼眶红红的：“我爹要我嫁给老头子做妾，绑着我就要把我送去人家家里，幸亏在路上被公子遇见，公子便出钱把我买下来了，让我在此学个手艺，养活自己。”

    舒锦闻言心酸的摸摸了小姑娘的脑袋，心中感慨，如果原身小姑娘当时也能遇到这么一个好人该多好，就不用以死明志了。

    旁边那个眉眼带着忧愁的妇人也插话道：“没错，她这算好的了，她现在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只能在此混口饭吃。”

    说着，妇人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我成婚后，相公一直打我，娘家人不管，官府也不管，我都以为我迟早有一天会被打死。”说起家暴的丈夫，妇人攥着针线的手不由得捏的更紧了。

    “直到那天，我相公又在街上打我，将我打的半死，他们把我扔在街上不管不问，幸亏遇到了公子，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把我送到了医馆，又收留了我。”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去哪。”

    说着，妇人又伸手捻了捻眼角的泪，说到公子时又是一副感激的语气。

    身边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悲惨身世“我哥哥欠别人钱，要把我卖掉。”

    “我爹娘都死了，实在无路可去。”

    “我家穷，我就是想来给妹妹攒点嫁妆。”

    “……”

    舒锦眼看着要引起众人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家世，连忙制止大家打住话头，让大家继续练习绣法，自己则是回到了绣架前一针一线的缝制着成衣。

    待到众人练习的差不多，已经能够娴熟的使用针法时时，舒锦便拿出第一件成衣展示给大家看，讲解细节。

    众人正惊叹于这新奇的样式时，角落里却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屑：“这等劳什子奇装异服，竟还要让我们学习？”

    舒锦循声望去，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妪。

    舒锦对她也有些印象，不只是年纪，刚刚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身世的时候，唯有她一人冷冷的坐在一边。

    舒锦不解的看着她，旁边的女童拉了拉舒锦的衣袖，低声说道：“那是陈婆婆。”

    “她之前是宫里的御用绣娘，后来被恩准出宫，她是我们这技术最好的，往日里我们都听她的。”

    舒锦心下了然。

    宫中出来的绣娘，有着异于常人的傲气，觉得自己的技术是顶尖的，被舒锦这么个小丫头教授针法，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而且思想古板，只认传统的那一套，对自己改良的衣衫必然是看不上眼的。

    面对陈婆婆的不屑，舒锦并未生气，只是稳稳的坐下平视着她，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丝丝沉稳的力量：“陈婆婆认为我这是奇装异服？”

    顿了顿，“但是，陈婆婆，现在唯有我这奇装异服才能给锦绣阁一条活路。”

    “您觉得传统绣法和样式才是正统的，但是结果呢？”

    “如果你非要坚持你所认为的正派，那你让锦绣阁如何自处？你让锦绣阁所有的绣娘该何去何从？”

    陈婆婆面色一沉，却依旧不服气：“哼，黄口小儿，你这点雕虫小技难不成能胜过宫廷御用绣娘？”

    舒锦闻言，笑而不语，缓步走到陈婆婆的身边拿起她的绣品。

    白布上的花朵精致美丽，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基本技术是顶尖的，但花朵却没有一丝生气，就像死物一般，

    “陈婆婆想必刚刚没有看清我的绣品。”

    舒锦将自己的绣品递到陈婆婆的面前，那布面上绣出的花朵与陈婆婆的全然不同。舒锦的花朵宛若真的一般，花瓣层层绽放，勾勒在边缘的亮色丝线更是像阳光打在花朵上一样。

    恰似真花，鲜活灵动。

    舒锦的绣品和陈婆婆的绣品放在一起，一眼便可分出高低，一个恰似真花，一个宛若死物。

    陈婆婆的目光在触及舒锦绣品的那一刻，面色如霜，手也不由自主的抚过花朵上的高光，喉头滚动，嘴唇嗫喏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颓然坐下。

    陈婆婆低声对舒锦说：“是老身眼拙，不知真金，受教了。”

    舒锦与陈婆婆的这番争执，以舒锦完胜结束。院中的绣娘看到心高气傲的陈婆婆都对舒锦表示了叹服，不由得对舒锦更加敬重了。

    待舒锦坐回绣架前之后，整个院中的气氛也不由得变的更浓厚了起来，绣娘们仿佛受到了激励一般，更加认真的练习舒锦教授的技法。

    院落的二楼，赵元璟从窗户看着院子里的这场闹剧，目光落在了那个恬静专注的身影上，眼底的欣赏简直都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