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程缙沅哼笑一声:“你小子还和老子玩心眼,吓唬爹是吧!太傅大人都告到皇上面前了,是你大放厥词,让你老子把你养到四十岁,你儿子把你养到七十岁,你不成亲,哪里来的儿子?天下掉下来的不成?”

    程景簌嫌弃的看了一眼程缙沅:“老爹,你也太落后了!不成亲就没儿子了?我从旁支过继一个,他还能不孝顺我?”

    程缙沅气坏了,朝他额头弹了一个脑瓜蹦:“过继算什么!我只想让你过常人的一生。我有好大儿,不想要过继的大孙儿。”

    程景簌道:“非也!过继的孩子,你能选一个聪明灵巧的,若是亲生孩子,说不得又是一个小纨绔,你该如何是好?”

    程缙沅认真道:“我从未觉得你有何不好,簌儿,莫要在意旁人对你的评价,不管别人的孩子如何优秀,在我眼中,你是最好,最孝顺的孩子,谁也不比过你。”

    程景簌险些落泪,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若是知道他程景簌是女郎,还会这样说吗?

    程景簌眼中隐隐带着泪光:“那你是要我这个好大儿,还是要素未谋面的孙子?”

    程缙沅一张嘴,程景簌就威胁他:“只能二选一!”

    程缙沅哭笑不得,他拍了拍程景簌的肩膀,几日未见,总觉得程景簌身形单薄了不少:“你在我这里,从来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无论与什么相比,我只在乎你。”

    哪怕是我的性命。

    有程景簌承欢膝下,是他最欢快的时光,他眼睁睁的看着程景簌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乖乖变成一个俊俏公子,这份感情如何能割舍。他原本的志向是保家卫国,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愿望达成,战乱消弭,他就只想守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哪怕不要这荣华富贵也无妨,他只想让家人平安。

    程景簌泪盈盈的别过头,故作不在意:“哎呀,怎么那么肉麻!我知道了,你别催着我成亲就好!”

    程缙沅无奈一笑:“好!小兔崽子!太子殿下对你如何?”

    程景簌道:“很好!太子殿下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修饰词,好与不好,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那位是太子,他们不能在宫中多加议论,以免惹火烧身。

    程缙沅得到想要的答案,又嘱咐了一些,这才不放心的转身离开。

    程景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悻悻的挪动步子没走两步,便有一道声音响起。

    “程世子且慢。”

    程景簌回眸,困惑的看向来人:“你是?”

    “我是二皇子,程世子应该没见过。”

    程景簌连忙施礼。

    二皇子凤羲翎道:“你进京那日,我在酒楼上,看到你就觉得特别熟悉,正巧我缺一个伴读,父皇问起时,我便想让你做我的伴读,可是太子突然……”他顿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看着程景簌,有点茶味:“可能太子殿下也与你投缘吧,总不能是为了别的。”

    宫中耳目众多,程景簌当然不想和凤羲翎撤上丝毫关系,他扯出一抹标准的微笑,八颗星齿格外白:“不管太子殿下是为了什么,他能选我做伴读,都是我的荣幸!若非要说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都好,总不能是为了我纨绔世子的名号,为了我斗鸡走狗上青楼。”

    凤羲翎:“……”有被骂到。

    凤羲玉面不改色,含笑道:“世子爷可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误解不了一点。

    程景簌心知肚明,一个皇子,舔着脸过来和他攀交情,不就是为了他老子手中的几十万大军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说是二皇子,就连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也未尝没有那些心思,他清冷如玉,淡漠出尘,超凡脱俗也不为过,这样的人,说不得连皇帝都不在乎,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

    他领太子殿下的情,但也过了做梦的年纪。

    还是那句话,若不是看上程缙沅手中的兵权,谁理他!不看上兵权,难不成还是看上他恶劣的名声,桀骜的性格,开什么玩笑!

    程景簌故作不解:“我与二皇子刚认识,谈不上误解,若是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还请二皇子见谅,你也知道,我这人混不吝惯了,做事没什么章法,不过肯定没什么坏心思。”

    凤羲翎攥紧了手,勉强笑道:“好说好说。”

    程景簌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臣就不打搅二皇子的雅兴了,臣先行告退。”

    程景簌一转身,二皇子脸上的笑意就没了,什么东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也敢在他面前拿乔,他虽不是嫡子,但外祖燕氏也是武将世家,得不到镇国候的支持又怎样,他不稀罕!

    凤羲翎心中又酸又恨。燕家虽是武将世家,但从舅舅那辈起就开始走文官的路子了,手上并无太多兵权。文官造反,三年不成,文官的手,可杀人诛心,但对上刀枪剑戟,只会鲜血横流。

    程景簌回到栖霞殿,兴致不高。

    朝歌放下茶盏,走到他身后替他按了按肩膀,低声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程景簌心中有些忧虑,皇宫不平静,保全性命,任重道远。

    “无妨,你去吩咐做一盏酒酿圆子过来,太子抄书辛苦,我带过去聊表心意。”

    如何能不着痕迹的和太子殿下处好关系,这是一门很值得深究的学问。

    凤羲玉淡漠疏离,对着身边的人也没个好颜色,他们在凤羲玉身边侍奉多年,都无法让凤羲玉另眼相待,更何况他这个认识没几天就害他罚抄的纨绔子弟呢。

    只能投其所好,慢慢观察一番。

    朝歌迟疑了一下:“主子,太子会吃吗?”

    程景簌直截了当:“不会。”

    凤羲玉饮食方面管控严格,即便是他带过来的东西,凤羲玉身旁的人也不会让他乱吃,他还眼巴巴的带过去,其实,真的只是聊表心意,让太子殿下看看他的牵挂之意。

    朝歌没再问,快步向膳房走去。

    程景簌来时,凤羲玉已经开始抄写《礼记》了,抄书是个辛苦活儿,尤其太傅大人赶的紧,凤羲玉伏案几日,也只抄了一小半。

    程景簌将食盒放在桌上,几步走到凤羲玉身边:“太子殿下抄书辛苦,我带了些酒酿圆子和点心,太子殿下要不要尝一尝,歇息一番?”

    凤羲玉手中的动作一顿,接着放下手中的笔,他极少饮酒,只逢年过节无法推脱才会勉强饮一些,后来,皇宫上下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喜饮酒,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来劝他饮酒。

    酒酿圆子,更是消失在他的菜谱中,甚至消失在他的记忆中,幼时的滋味早已在记忆中模糊。

    他淡淡的道:“孤不喜这些,世子自用吧。”

    程景簌勉为其难道:“那行吧,总不能浪费。”

    宫人立刻取出小碗替他盛了一碗三色的酒酿圆子,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程景簌本来只想浅尝一口,可无奈宫里的御厨手艺不错,吃一勺和吃一碗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程景簌的吃相并不鲁莽,甚至还带着几分优雅,但是因为在军中呆过的缘故,吃饭的速度极快,凤羲玉眼睁睁的看着程景簌不过片刻便一碗见底了。

    他的笔始终没再拿起来,反倒看着程景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程景簌一抬眸正对上他打量的目光,再看一眼他身边的白琦,见他也诧异的看着自己,奇怪的问道:“你们为何这么看着我?可是我有哪里不对?”

    凤羲玉轻咳了一声,撇了一眼白琦。

    白琦连忙含笑开口:“未曾,世子爷妥帖极了,只是觉得世子爷胃口不错,可是宫人慢待了世子爷?”

    他眼角的余光一直瞧着凤羲玉,见太子殿下没什么表示,他才放心。

    程景簌明白了,不过,他没有半分羞涩难堪,坦荡的面对他们的惊奇:“我在军中日久,因军队士兵要时常防备突起的战事,所以,他们用膳都比较迅速,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不知不觉竟改不掉这个习惯了。”

    凤羲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程缙沅就这么一个儿子,竟然舍得让他上战场?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不过,程景簌只有优雅,不见半分粗鲁,看着很合眼缘,而且,看他吃的这么香,凤羲玉也有了胃口,不如……尝尝?

    凤羲玉迟疑了一下:“白琦,取一碗世子带的圆子过来。”

    白琦面不改色的应了,让宫人们三两下将书案上收拾干净。

    程景簌连忙道:“我来吧!”

    说着便亲自盛了一碗,给凤羲玉送去,不过,却放在了靠近白琦的一边,方便他试毒。

    白琦忍不住在心底赞叹,无怪太子殿下对程世子格外宽容,他虽然纨绔,可心思格外玲珑,只这么一放,白琦心中很是熨帖。

    凤羲玉手执玉勺,羊脂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搭在上面,说不出哪个更白皙润泽。

    与程景簌截然不同,他用膳时的雅致悠闲仿佛刻进了骨子里,仿佛手中不是一份简单的小食,而是琼浆玉露,格调立刻飙升。

    凤羲玉安静的吃了整整一碗,都用尽了,他的白玉勺还在往碗里挖,程景簌一愣:“太子殿下,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凤羲玉茫然的看着程景簌,手下又挖了两下。

    程景簌这才发现凤羲玉的不对。

    他直勾勾的眼神没有任何焦距,茫然的厉害。

    “太子殿下,您不会醉了吧!”程景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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