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而下,毫不心软打歪每一个试图穿越雨幕的人。
包括云柳和沈雪度。
“沈雪度,要不你今天还是留校吧,反正你的东西也还在宿舍里。”
云柳双手把着伞柄顶,张开的手掌死死抵着伞面,才堪堪维持伞面不被掀翻。
才走出校门不远,她的校服裤子已经完全湿了,上身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打着伞,但仍然被雨一直淋湿到胸口。
南方的雨就是这样的,往往风雨相随,平等地看不起每一把伞。
沈雪度的伞一样快倾斜成九十度,像盾牌一样挡在风吹来的方向,不然就会连人带伞一起被掀飞。
他大声问:“你说什么——”
雨砸在地面的声音太响,人声实在微弱,他没听清,一句话四散开来,只隐约有几个破碎的字吹进他耳朵里。
“你要留校吗——”
“不是,我是说——你——留校!”最后几个字云柳卯足了力气喊。
“噢!”沈雪度恍然大悟,“我当然不留校啊,不然出来干嘛——”
......
耳背老头。
云柳无语地想到这个词。
算了,都湿了,再回学校也要折腾半天洗澡,熄灯之前可能都搞不定,还不如回家。
云柳不再说话,拉了沈雪度手臂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两人从并排变成了一列。
沈雪度感到手上的伞安定许多,他抬起伞檐看去,少女的背影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车灯不时晃过,照亮少女湿漉漉的头发,蓝白校服外套翻飞,固执又孤勇地迎着风雨泥泞遮挡在他身前。
他脚步顿了顿,几息之后,雪洗过的眸子渐渐变亮。
原来,原来是这样!
还可以这样!
只需要一瞬间,一直困扰他的那件事,他想清楚了。
风大雨急,分不清是风是雨又如何,有人引着他,为他遮风挡雨。
这就够了。
云柳和沈雪度在梅英家院子前的路口分别。
沈雪度目送云柳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
他原本想送云柳到家再走的,但云柳拒绝了,让他赶紧回家换衣服,别感冒了。
好吧,她担心他,那他只好听话。
院门前的两从矮木樨四周散落不少金黄花瓣,风吹得铁门哐哐响。
借着手电筒的光,云柳发现一只甲壳虫四脚朝天躺在花瓣上挣扎,可能是被风掀翻了。
她蹲下身,好心地用指尖帮它翻了个身。
甲壳虫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钻回灌木丛底下了。
云柳看着它慌里慌张的憨态,心里觉得好笑,原来虫子也知道淋雨不好。
她好心情地打开院门,院子里的荒草一如既往,但此刻却有几分不知名的可爱。
不知道哥哥今天有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家里呢?
如果哥哥看到她挨揍了,会是什么反应?
以前她在燕城上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坏孩子放学了不让她出教室,非要留她一起写作业。
她忍着委屈边哭边写,后来她哥来找她看见这一幕,那小子被她哥哥揍得下不来床的样子,恍如昨日。
然而好心情仅仅维持到大门口,她翻遍了全身,依然没找到钥匙的踪迹。
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一直把钥匙放在书包最内侧的小兜里,此刻她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翻找,还是找不到钥匙。
云柳绝望地看了眼铝合金大门。
早上她为了防止她哥偷溜出去,用钥匙反锁了两道,一定要用钥匙再打开才行。
以她的力气,绝没有一丁点暴力破门的可能性。
没想到机关算尽,最后锁的不是她哥,竟然是她自己。
小丑面具戴上了。
啊,风好大,雨好冷。
无家可归的云小柳好可怜。
“小白菜呀碧绿的黄呀,三岁两岁没了娘呀......”
云柳抱膝埋头,靠坐在大门前,心酸地哼唱《小白菜》哄自己......开心?
开心不了一点,真的好冷。
湿透了的校服冷冰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加上风一吹,透心凉。
“阿嚏,阿嚏阿嚏......”
她不负所望地连打几个喷嚏,连牙齿都在打颤,只好尽力抱紧了自己维持体温。
湿透了的头发依旧在滴水,云柳抹了把顺着额头流到脸上的水。
不知道哥哥在里面怎么样了,没等到自己回家会不会着急?
说不准她哥会用什么东西撞开门来救她呢?
要是去梅英家里过夜,她哥一晚上见不到她会不会疯?
......
胡思乱想到最后,她也会忍不住想,要是迟衡没生病就好了,她不锁门,就不会被关在外面了。
被她念叨的迟衡此刻薄唇紧紧抿着,瞪向已经指向十点的钟表。
分针不停歇往前转,他一会儿瞪表一会儿瞪门。
又不听话,又不听话!
答应他的事又没做到!
他这次一定不会心软了,等妹妹回来他就狠狠打她的屁股,必须给她长点记性。
从窗户往外看去,夜色沉沉,似乎下雨了。
也不知道带伞没。
迟衡咬牙切齿地想。
他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今天第一次试图扭动门把手,发现纹丝不动。
被人反锁了。
叹了口气,他松开了冰冷的金属把手。
迟衡枯坐在沙发上,狐狸眼一瞬不移地盯着门口。
他静静等风停雨歇,等妹妹乖乖回来。
但直到时针又跳了一格,烦躁快将他淹没,他什么也没等到。
长睫垂落,又倏地抬起。
微微压低的眉头下,戾气一闪而过。
他起身走向杂物间。
“咚!哐——”
巨大的声响从云柳背后响起,她被震得立时飞了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巨响。
她惊疑不定地打开手电筒,眼前的铝合金大门耸动不止,过大的冲击力使得一旁的窗户一并震响,像在雨夜里发出濒死悲鸣。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一下又一下突如其来的震动。
云柳反应过来了,她哥在砸门!
这场景像极了什么雨夜惊魂。
云柳捂着随声音忽上忽下的小心脏,咬唇想了想,扭头跑进了雨里。
“这我没法开锁啊。”
开锁师傅挎着工具箱徒然望着不停震动的大门,皱着眉说。
云柳满脸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师傅,求您帮个忙,里面的人耳朵听不见,我没回去他着急,所以才砸的,您再试试,再试试好吗?”
师傅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问:“里面是你家大人?”
云柳点点头。
师傅把嘴里叼着的烟取下,叹气似地吐出一长口烟。
“他在里面砸我真没法开锁,这样吧,我给他提个醒。”
他用指头掐灭了猩红,剩余半截烟放回上衣口袋里,掂了掂手上的工具,狠狠锤了几下门,发出震天响。
云柳紧闭双眼捂住了耳朵,等声音止住了,她才重新睁开眼。
这声音可比过年放的炮仗刺激多了。
“好了,他没砸了,你们家这门倒是挺结实,质量不错。”师傅说。
云柳勉强笑笑,“是吧。”
师傅蹲下观察门锁,“你这反锁了啊,还好不是C级锁,等着吧,几分钟就好。”
师傅利索地开始工作。
只见他用了个像镊子的东西,戳进锁眼里,反复戳。
没一会儿,他拧动门把手,门果然打开了。
“谢谢谢谢,师傅,这五十......”
云柳刚把钱递给师傅,突然一股大力把她往门里拽,话还没说完,门“砰”一声再次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开锁师傅攥着手里还热乎的钱,徒然望着片刻前还站着人的空地,以及紧闭的大门,大喊:“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云柳被迟衡紧紧拽着往屋里拖,她隔着门抽空回了句:“没事!师傅谢谢你!”
师傅张了张嘴,总觉得不对劲,还想再问什么,但转念想到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便没再多嘴。
客厅和门口之间隔了个镂空柜子,走过柜子左拐是客厅,右拐是餐厅。
迟衡拽着云柳直接右拐。
云柳还以为她哥给她留了夜宵,心上一喜,没想到下一刻,她被摁着趴在了餐桌上。
“啪——啪——”
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伴随而来的还有令人羞耻的声音。
在反应过来后,她挣扎着扭身望向她哥。
只见迟衡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狐狸眼微眯,手掌高高扬起。
又是一掌落在她那两团软肉上。
迟衡冰凉的声音响起:“趴好,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