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抬眸看他,伸手拉住他的手,正要说不能这般拿她当小孩对待,却发现他的手上有许多细小的划痕,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皱了眉问:“你这些伤怎么回事?”
萧毓想要缩回手之时,已经来不及了,便笑笑,起身到身后的高柜上取来一个细长的锦盒,递给她,说:“看看喜不喜欢?”
顾辞惊诧地看他一眼,见他满是期待的脸上还带着些微忐忑,更是惊疑,接过锦盒快速地打开,顿时双眼一亮。
锦盒里的是一支碧玉发簪,通透碧翠,簪头饰以独特又繁复的祥云纹路,顾辞一见之下就喜爱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发簪取出来,轻轻地抚摸着,抽空抬眸看了一眼萧毓,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你还会雕刻?”
没想到在客栈休养,他居然都没闲着,竟会想着给她做一支发簪。
倒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顾辞勾唇一笑,反复地把玩着发簪。
萧毓见她异常喜爱,心中也高兴,笑道:“闲来无事学的,学艺不精,你将就着用吧。往后得了更好的再给你。”
顾辞摇摇头:“这个就很好了。”非常自然地递到萧毓面前,笑道:“你帮我簪上吧。”
双眼微睁,萧毓看了她一阵,慢慢伸手接过来,再缓缓起身,走到顾辞身前,比划了一下位置,替她插到发髻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萧毓都做得特别慢,似乎要给顾辞时间反应。同时他又做得特别慎重,彷佛手中的发簪是关系身家性命的重要之物。
顾辞仰头看着他,问:“好看么?”
萧毓认真地审视过,点头说:“好看。”转而郑重其事地问:“你知道,男子替女子簪发,代表着什么吗?”
顾辞侧了一下头,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
簪发这么私密的动作,应该是夫君才能做吧?
顾辞的脸霎时红了,可转念一想,如今他们已经互相表明心迹,萧毓也答应了要娶她,那替她簪发,也不算过于逾越吧?
可是她想逗逗他,装着一脸懵懂的样子,问:“代表着什么呀?”
慢慢俯身,萧毓抬手轻触她染上红霞的脸颊,低沉的嗓音似乎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真的不知?”
俩人的距离如此近,顾辞看着他一贯清浅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跳怦然加速。可她不愿服输,又把头扬高了一点,一双桃花眼有光华流动:“反正除了你,我也不会让旁人给我簪发。”
萧毓的双眼里也瞬间倒映了璀璨星光一般熠熠生辉,轻触她脸颊的手慢慢地转去她的颈后,稍一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顾辞的眼帘轻颤,脑中空白了一瞬,随着萧毓的唇齿在她的唇上流连辗转,她也不知不觉地慢慢闭上了眼睛,试着去给他回应。
感受到她的回应,萧毓心中欣喜,手中加大了力度,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不同于上一次的意乱情迷,这一次,他们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唇上传来的力道,辗转间透出的柔情蜜意。
窗外夕照绚烂,屋内一双有情人从最初的生涩尝试,到渐渐熟稔,直至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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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毓的伤养得差不多,接下来两天,他都陪着顾辞外出,继续寻找被害致死的罪犯家人,试图游说他们答应开棺验尸。暨雨则继续去调查董明熹一案。
这天日薄西山,奔波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的顾辞与萧毓走在街道上。
夕阳衔在濯英山山尖,橙红的余晖铺洒在整个城池上,屋舍街道都蒙上一层斑斓的色调,宛如一幅暖色画卷。
顾辞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看山尖上的夕阳,感叹道:“难怪古人说‘夕阳无限好’,你看夕阳的光照还真是壮丽多彩,比其他时间的阳光都要绚烂。”
萧毓负手于身后,陪着她慢悠悠地走着:“确实,日出有它的磅礴,日落也有它的恢弘。只是日出寓意着希望,日落则难免悲凉。”
顾辞孩子气地伸手去捕抓光线,笑道:“我倒觉得初升时壮烈,落山时辉煌,已经是最好的了。你想,要是一个人,曾经光芒万丈地活过,到临死前也能耀眼得让世人铭记,还不是最好最值得的人生了吗?”
看着他玩得不亦乐乎,萧毓的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那你说说,有哪些人有过这么完美的人生?”
顾辞侧头看了一下他,笑道:“为国捐躯的将士呀,为捍卫正道舍生忘死的义士呀。比如当年沧河之战中创下破星河的先祖,一举击退十万敌军,即便后来为此殒命,也算是落得个辉煌人生吧。我是最羡慕有信仰的人,这样的人清醒自知,才不会虚度光阴。人这一辈子,还是得有个信仰作指引才好。”
萧毓杨了扬眉:“你没有信仰吗?”
咬着下唇想了想,顾辞摇摇头:“我自小就跟着爹爹学道术,就这么一路过来,倒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信仰之类的。说是可以说得很高尚,什么除魔卫道之类的。但其实学道术对我来说,也就是以此维生,不至于饿死罢了。”
萧毓摇摇头,不赞同:“学习道术有多难,我这个门外之人都能感受一二。你这么一路坚持下来,要说没有信仰支撑,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只是你没有去深究罢?”
眉头一皱,顾辞一张脸皱到一起:“是这样吗?”
萧毓正要继续说,忽逢一户人家出殡,一路吹吹打打从远处街角过来,萧毓便拉了顾辞避让到一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死者为大,街道上的行人闻得吹打声,都自发地退避到一边。
围在两边的人多了,一时有些议论纷纷。
“李大嫂,这是谁家呀?”
“我也不知道。哎,打前头的不是孙大郎吗?”
“你们没听说?说是孙老太爷前几日寿终正寝了。”
“是吗?我怎么隐约听说,上月老太爷才办了七十一大寿?”
“是呀,所以孙家这是把这事当喜丧来办呢。”
“哟哟,七十一高寿,确实是喜丧。”
顾辞和萧毓等在一边,把百姓们的议论听了一耳朵,一时便有些好奇,恰好送殡队伍快到近前,便探头往棺椁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顾辞不由得拧紧了眉头。扯扯萧毓的衣袖,顾辞踮起脚尖,附到萧毓的耳边悄声说:“掩护我。”
俩人相处这么一段时日,自有默契,萧毓马上明白了顾辞想做什么,便对她点点头。
就在棺椁经过他们面前之时,萧毓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旁边百姓的视线。顾辞就马上挥出一道符箓,打在棺椁的底下,然后她快速念动咒语。
黄符一贴到棺椁上,立即就自动燃烧起来,烧过后不留一点灰烬。
顾辞看着从棺椁里溢出的黑色烟雾,震惊得微张了嘴巴。
萧毓回身见她怔愣地目送着棺椁离去,低了头问她:“怎么了?”
送殡的队伍过去了,百姓们也渐渐散开,他们周边没有行人,但是顾辞还是不敢大意,指指旁边的巷子。
顾辞拉着萧毓走到旁边的小巷子,看了一下周遭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棺椁里的人,是魅杀死的。”
停了一下,她才继续说:“我看了一眼棺椁,觉得有点异常,才让你掩护我。结果还真是发现了,棺椁的尸毒很重,跟董明熹伤口上发现的是同一种尸毒,也就是说,杀死他们的,是同一个魅。”
萧毓不解:“不是说只杀有罪之人吗?难道这次死去的老人也犯过罪?但是为何他的家人没有发现他被害,还说寿终正寝?”
想了想,顾辞说:“这次死去的老人,可能是活着之时就被魅硬生生地吸走魂魄。我猜测,像董明熹那样的人,若是无端死去,肯定会被追究,所以魅就借了个杀有罪之人的幌子,用剑将他们刺死,逃避官府追查。而老人则不同,若老人身上无伤,睡梦中死去,那正常人肯定会想他是寿终正寝。”
点点头,萧毓细思一会,也赞同道:“确实是这样。”
“可是,”顾辞侧着头思考着,慢慢地说:“距离董明熹之死才过去没几天,按说吸了董明熹的魂魄,足够支撑魅凝形百日以上,怎么他又出来杀人了呢?”
萧毓眉峰一牵:“你是说魅杀人主要是为了凝形?那有没有可能最近他的修炼出了什么岔子,需要多吸收魂魄呢?”
点点头,顾辞说:“也有这个可能。这样的话,恐怕最近还会有人被害。”
萧毓思索一阵,说:“既然城中最近缺乏作恶之人,那是不是代表着他很可能会对老人下手?”
顾辞赞同:“毕竟老人之死,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萧毓看向她:“那我明日去府衙调取一下卷宗,看看城中有多少老人,能不能想点什么法子。”
“可以吗?”
顾辞不太放心。
萧毓拉住她的手,宽慰道:“没事,我堂堂一个亲王,调个卷宗都调不来?”
顾辞有点低落:“是我连累了你。”
伸手替她把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萧毓笑道:“你不因为皇姐的所作所为迁怒于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顾辞抬头看他,只见他清俊雅逸的脸上全是温柔与宠溺,便笑了笑,随后想起什么,拉着他就走:“带你去取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