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得听见“师父”二字,扶枝还有些不适应,停顿一会儿才反应是在唤自己。
扶枝挥开身前的小灵虫,转身道:“阿瑀,你来啦。”
扶枝神情自然,恍若没在意刚刚说的话,桑瑀见她眼底带着浅淡的青黑,只关切道:“师父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自然是这些小灵虫给我吵醒了,便睡不着了。”扶枝指着小灵虫道。
绕在扶枝身旁的小灵虫听见这话,头也不回地就飞走了。
“我们去仙门,正好给你制几件衣裳。”扶枝站起身对桑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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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处,耸入云端的屏障严实地环绕着楼台宫殿。
扶枝抬手一挥,便可自如进入。
桑瑀随她一同进入,一切都如此的自然顺利。
他恍惚想起曾经在妖市时,那里的妖总会说:“这是仙门宝物,不可多得。”,随便的一件都可以卖上几百个灵石。对那时的他来说,仙门之地连仰望都不配。
正想着,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扶枝温声道:“阿瑀,你随他们去挑几匹料子,我与角仙长老商议些事情。”
桑瑀回过神,一位道风仙骨的老者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桑瑀朝他微微颔首,便道:“好,师父。”
说罢,便随着侍从离开。
角仙拂过花白的胡子,问道:“令芒,何时收了一个徒弟?”
“在柜临山收的。”
“那岂不是与鬼气有关?”,角仙担心道。
“角仙,鬼气之事不如进屋详说?”扶枝道。
“好好好。”,角仙侧身让扶枝先行,宽大的衣摆扬起流畅的弧度。
屋内的陈设与角仙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
扶枝盘腿坐在一旁的木垫上,一如往常般自顾自地煮起茶,不过一会儿缕缕茶香充斥在屋里的各个角落。
扶枝笑道:“角仙的茶闻着就是香。”
“每每给你送些过去,你总是不要,不过是你胡说罢了。”角仙哼笑一声。
扶枝没解释,抬手倒了一杯茶送到角仙面前。
衣袖滑落到手肘间,露出皮肤上的一抹淡粉色疤痕。
这一幕落入角仙眼中,他紧皱眉头问道:“柜临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受了伤?和那个狐妖有什么关系?”
扶枝叹了一口气,道:“你问这么多,我都不知该先回哪一个。”
她思考一会儿,便将柜临山的事情悉数告诉角仙。
“怎会有如此多的妖兽被鬼气控制,我与门下弟子已前往查看鬼气依旧被封印完好。”角仙拧眉道。
他思索着,又不可置信地说道:“难不成是鬼王帝婴?”
听见这话,扶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睫低垂,低声道:“怎么会,帝婴万年前就被阿姊诛灭了。”
见扶枝如此模样,角仙不禁回想起万年前那惨烈的场景,身体依旧不自主地颤栗。
角仙缓声道:“小枝,万年前的事......”
扶枝打断他的话,声音清明道:“我知道的。帝婴能被诛灭一次,就能被诛灭第二次。”
“好好好,不说这事。那你收的徒弟又是怎么回事?”
“随手救下的,但为他解毒时,发现他是妖鬼,但却未参与柜临山之事,可我依旧觉得会与他有些关系。”
“那我是否要扣住他?”角仙又问道。
“什么?”扶枝愣住,随即又说道:“我扣着自己徒弟干什么?”
“那鬼气不是与他有关吗?”
“多半是他体内的妖丹吸引了那些妖兽,以后不免还会遇到这些事情,我既护他,亦可借他寻找鬼气。”
“你自己有主意便好。”
“嗯,我去瞧瞧桑瑀衣服制得如何?”扶枝站起身离开屋内。
还没走出多远,又绕了回来,道:“对了,我打算在你这儿办一个拜师仪式,总归比我那儿热闹。”
角仙摆了摆手,“好!可以!我速速找人安排。”
另一处,两个仙门弟子站于制衣殿门旁两侧。
“哎,你说这令芒上神怎么想的?怎么会收一个狐妖做徒弟?咱们仙门弟子哪个不比狐妖好?”李毅随意地扣着手指。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随即哼笑一声,“轮着谁,也轮不着你。你先想着怎么能参悟透师尊说的第三层入境吧。”
“切,像你这样的,这辈子也只能当个底层弟子。”李毅白了他一眼。
又不服气地啐了一口,道:“你就参悟透了?”
没过一会儿,李毅没脸皮地又道:“你说不会是令芒上神贪恋这狐妖的容貌,才收他为徒吧。”说着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
还未笑出声,脸颊处传来剧痛,李毅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飞了出去。
他刚想出声,嘴中的牙齿发出咯噔一声,伴着血脱落出来,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怒火中烧,李毅抬眼想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打他。
少年身着黑衣抱胸倚在门框处,一条白玉腰带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他笑着望向李毅,可红色的眼眸却透露着杀意。
“再说一遍给我听听。”桑瑀淡笑道。
李毅颤抖着咽下嘴里的血水,下意识朝后退去。毫不怀疑,他但凡再说一遍,面前的男子绝对能剐了他。
见他如此,桑瑀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不扶他吗?”桑瑀对身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弟子说道。
那弟子慌忙跑去扶着李毅离开,离开前,只听见桑瑀冷冷道:“出去乱说,另一半的脸也别要了。”
李毅直到看不见身后的人影,才缓缓骂道:“一只妖嘚瑟什么?修为指不定是从哪里来的。”
旁边的男子腿肚子还在发抖,倏然听见这话,猛地朝他头上拍去:“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桑瑀擦了擦指尖,正打算回去。
“阿瑀,你选好了?”,扶枝从门外进来,看了一圈,又疑惑道:“没人守着这里吗?”
桑瑀抿唇道:“我把他们打了,给他们气走了。”
“为何?”
“因为他们说师父不好的言论,我一气之下就给他们揍了。”
“孩子心性,不过师父觉得你做得对!”,扶枝踮起脚尖,揉了他的脑袋,又问:“衣服是你身上这身吗?”
“嗯,可以吗?”
扶枝仔细看了一圈,道:“不错不错,阿瑀身形好,穿什么都好看。不如再挑两件其他颜色的换着穿。”
“都听师父的,师父给我挑怎么样?”
“可以。”
扶枝进入内殿,数万种布料浮在半空,颜色、光泽、触感也是千差万别。
扶枝一眼望见最高处一块月白色的料子。下一刻,料子便飞到她的脸前,轻手抚上,如想象般光滑柔软。
“这个衬你,料子也不错。”扶枝将它递给一旁的织仙。
随后又挑了几种不同的颜色,依次给桑瑀看过后,拿给织仙。
不过半刻,各色的衣裳已被照着桑瑀的身形织好,一排织仙整齐地端了过来。
桑瑀目光未落在衣服上,只向扶枝道:“拜师宴不如就穿月白色的,与师父倒是很搭。”
“你喜欢就好。”扶枝道。
随即又对织仙道:“将它送到听竹院即可。”
入夜,扶枝提着昏黄的灯来到望风庭,清瘦的身体立于门前。独自一人站了许久,才缓缓推开殿门。
扶枝放下手里的灯,一支一支点上了殿内的烛火,视线逐渐清晰。
陈设与曾经一般无二,许是有人打扫,倒是没有蒙尘。只是没人住,显得几分寂寥。
扶枝走向殿中央的神台前,一尊玉像静立着,慈悲而又神圣。
而玉像上正是万年前陨落的庚元神尊。
扶枝面色温和地轻手拿起,又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番。
“母神,孩儿收一个徒弟。在柜临山捡到他时,他伤得很重。他很像阿姊曾经送我的小狐狸......”
扶枝倚坐在神台旁,提到阿姊时,她倏地愣住,不知想到什么,便止住了话头。
玉像抱在怀里,温凉的触感像是枝山后的山泉,仿佛能抚平所有沟壑。
扶枝低垂着眼眸,一点温热顺着眼角流下。
“母神,今夜我想在你这里。”话语刚落,扶枝的眼皮便沉沉地合上。
烛火燃尽,恍惚间一个浮影来到扶枝身边,抚上她的脸颊,只轻叹一声,便化作烟消散。
这一夜,扶枝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外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扶枝才迷糊地睁开眼睛。
“令芒上神,拜师宴要开始了。角仙让我来催催您。”外头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
“好。”扶枝应了一声,便简单地收拾一下。
来到玉和殿,角仙早已落座,扶枝一袭青衣坐于主座。
一声清脆的玉器碰撞声,拜师宴礼始。
桑瑀手持拜师贴,稳步从正门进入。
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桑瑀温润如玉,乌发以银白色发带高高束起,行走间发尾随意扬起,多添一份少年气。
离扶枝三丈远处,桑瑀撩起衣袍恭敬跪下。
诵道:“弟子桑瑀,愿拜于令芒上神门下。愿执弟子之礼,侍奉师尊左右。望师父不弃、允我一拜。”
说罢,便重重叩首三次。
扶枝来到桑瑀身前,将他扶起。
温声道:“观你品行,纯良正直。自今日起,你我即成师徒,为师盼你不负众望、潜心修行。”
随即,扶枝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他的掌心。
光滑细腻的触感透过身体,心头微微发痒。指尖抚过上头纹路,是一条狐尾。
“弟子谢师父恩赐。”
拜师礼成,众人纷纷恭喜,扶枝一一应和。
扶枝对桑瑀道:“阿瑀,周围景色不错,可以去瞧瞧。”
“师父,不和我一同去吗?”桑瑀问道。
“拜师宴的主角全走了,这像话吗?”扶枝笑道。
扶枝转身离开。
桑瑀手中依然握着玉佩,手指微微发力。
这便是有师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