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柳姨娘回到自己奢华的卧房,卸下满头珠翠,对着菱花镜欣赏自己依旧娇美的容颜。镜中人面若芙蓉,眼角眉梢带着寿宴的得意。可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起初只是痒,可越挠越觉得那痒意钻心,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皮肤底下蠕动。她烦躁地用力抓了几下,白皙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柳姨娘皱了皱眉,唤贴身大丫鬟:“春桃,去把前几日太医院配的玉容膏拿来,我这手腕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痒得厉害。”

    春桃应声而去。柳姨娘对着镜子,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目光无意间向下移动,掠过修长的脖颈。烛光摇曳下,镜中那截细腻的颈侧皮肤上,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的、比发丝还细的金色丝线?像活物般,在她雪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地蜿蜒着!

    一股莫名的寒意猛地窜上柳姨娘的脊背,她心头狂跳,凑近了镜子,死死盯着自己的脖子。没错!不是错觉!那几道诡异的、泛着淡淡金芒的丝线,正沿着她的颈动脉,缓慢地向上延伸!

    “啊——!”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骤然划破了相府后院的宁静。柳姨娘如同见了鬼魅,猛地将手中的菱花镜狠狠砸了出去,镜面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她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抓挠过的手腕,那里红痕交错,更可怕的是,红痕之下,也开始隐隐透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色丝纹!

    黎望舒的院子离得不远。她并未睡下,只披着一件素色外袍,坐在窗边。听着那隐约传来的、饱含恐惧的尖叫,她端起手边微凉的药茶,浅浅啜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开,她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霜降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垂手侍立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

    “听到了?”黎望舒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窗纸。

    霜降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姨娘…姨娘那边好像出事了…”

    黎望舒放下茶盏,指尖在冰凉的紫檀木轮椅扶手上缓缓划过,那上面繁复的雕花,每一道纹路都早已深深刻入她的脑海。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带着一丝令人心头发冷的嘲讽。

    “呵……”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柳姨娘那奢华的院落方向,“金线……需得用新鲜人血淬染过,才能这般鲜亮夺目,经久不褪呢,我的好姨娘。”

    话音未落,侍立在她身后的霜降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猛地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直直地向后栽倒下去!

    “噗通”一声,霜降重重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她倒下的瞬间,一只袖子被拉扯开,一个小小的、未曾拆开过的油纸包从她袖袋里滑落出来,滚到冰冷的地面上。那油纸包上,赫然印着一个狰狞的骷髅标记,正是柳姨娘用来控制下人的“秋缠”毒药!

    黎望舒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冰冻住。她缓缓转动轮椅,目光沉沉地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霜降身上,又移到那包完好的毒药上。她弯腰捡起,亲手放入了轮椅的暗格里。窗外的月光丝缕缕地照进来,映着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起冰冷的、审视的寒芒。

    “呵……”她再次轻笑出声,声音比方才更冷,带着一丝彻骨的失望和洞悉,“原来这一世,你还是选择了她。”

    青黛听到摔倒的声音急忙赶来,进门一看,一人坐在轮椅,一人躺在地上。不禁想起那日与小姐一同外出,取的什么药丸,心中顿时大惊,连说话也颤颤巍巍起来“小姐……她……死了吗?”

    黎望舒正视着她惊恐的双眼,想要探究她的答案“若她死了,你要如何?”慌乱只是一时的,青黛很快镇静下来,走到霜降身旁蹲下探息“我…替小姐收尸”

    食指感受到霜降浅浅的鼻吸,青黛疑惑的转头。黎望舒久违的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傻青黛,她没死,只是中毒晕倒了。”得到确切的答案后,青黛终于松下紧绷着的弦,瘫坐在地上,难得抱怨“小姐,您……真是吓死我了”

    轮椅的暗影里,那包未启封的“秋缠”毒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寂静的院落外,柳姨娘惊恐的哭嚎和抓挠声断断续续传来,与屋内的死寂形成了诡谲的呼应。

    窗棂外,更深露重,浓稠的黑暗仿佛化不开的墨,吞噬着远处摇曳的灯火,只在相府高墙的飞檐斗拱上,勾勒出狰狞而沉默的轮廓。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立于院墙外的梧桐树下。阴影完全覆盖了他的面容,唯有指间捻动的一小撮湿润泥土,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他指尖微顿,泥土簌簌落下。

    次日,夜风带着初冬的凉意,卷过相府沉寂的后院。柳姨娘那撕心裂肺、饱含恐惧的尖叫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又被浓稠的黑暗吞没。黎望舒坐在窗边,听着那断断续续、夹杂着抓挠哭嚎的动静渐渐弱下去,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隐约传来。

    她拿着墨笔在纸上写出一个柳字。复仇的第一步棋,落下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霜降悄步走了进来,脸色惨淡,眼神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她被柳姨娘收买的事情小姐知道了,可小姐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让她去与柳姨娘那边接触。她垂手侍立,低声道:“小姐,姨娘那边…消停了。请了府里的陈大夫,说是…说是罕见的恶疹,开了些止痒的膏药。”

    “恶疹?”黎望舒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陈大夫倒是个聪明人。” 她自然知道,陈大夫医术平平,但最是识时务,柳姨娘的症状诡异,他既看不透,更不敢深究,一句“恶疹”便是最好的遮羞布。这“百里缠”的霸道,才刚刚开始。

    “霜降”黎望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明日起,你只需做一件事,眼睛亮着,耳朵竖着。姨娘院子里抬出去的、抬进去的,谁得了赏,谁挨了罚,管事嬷嬷们又去了哪些不该去的地方,见了哪些不该见的人……事无巨细,记在心里,回来告诉我。”

    霜降猛地抬头,对上黎望舒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疑问,只有一片了然于胸的平静和冰冷的指令。她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小姐的意思——监视!小姐要她监视柳姨娘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是,小姐!”霜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她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装着墨丸的小布包。

    接下来的日子,柳姨娘仿佛被恶鬼缠身。颈间和手腕上那妖异的金纹不仅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颜色更深,蜿蜒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慢扩散。奇痒钻心,让她坐立不安,日夜抓挠,原本保养得宜的肌肤被抓得皮开肉绽,红肿溃烂,疼痛难忍。昂贵的脂粉再也掩盖不住那份狼狈和憔悴,脾气也变得越发暴戾阴鸷。

    府里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汤药灌下去如同泥牛入海,名贵的药膏敷上去也只是杯水车薪。柳姨娘的恐惧与日俱增,那金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开始秘密地、疯狂地派人四处寻访名医。

    重金悬赏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便有了回音。城南新开张不久却因几手奇难杂症而声名鹊起的“悬壶居”,接下了这单生意。

    柳姨娘的心腹管事被蒙着眼睛,七拐八绕地带进了一间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密室。隔着厚厚的纱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戴着狰狞鬼面具、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老神医。

    “金丝缠……”老神医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生死的漠然,“南疆奇毒,沾肤即入,蚀骨腐心。金纹现,命如悬丝。若任其蔓延至心脉……神仙难救。”

    管事听得冷汗涔涔,连忙哀求:“神医救命!求赐解药!我家主人必有厚报!”

    “解药寒玉髓,主药雪魄兰生于北境万丈冰崖之巅,十年一开花,采之九死一生。”老神医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敲在管事心上,“炼制更需七七四十九日,耗费无数珍材。一副,仅能压制毒性一年,需……黄金千两。”

    “千……千两黄金?!”管事失声惊呼,几乎瘫软在地。这简直是天价!

    消息传回柳姨娘耳中,她先是眼前一黑,随即是滔天的愤怒和更深沉的恐惧。“千两黄金?!他们怎么不去抢!”她尖叫着,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可颈间的奇痒和溃烂的疼痛,还有镜中那越来越清晰、如同死亡印记般的金纹,都在疯狂地提醒她——不治,就是死路一条!

    巨大的恐慌和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贪婪的心痛。柳姨娘眼中闪过狠厉的光。钱没了可以再弄,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数着以前处理过几个丫鬟的钱财,不够。又咬着牙,变卖了好几处偷偷置办的私产田庄,又忍痛典当了几件压箱底的稀世珠宝,最后……她颤抖着手,从公中的账上挪走了一大笔银子,才勉强凑齐了那令人窒息的千两黄金。

    当那装着“寒玉髓”的冰玉小盒交到她手上时,柳姨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碧绿如翡翠、散发着幽幽寒气的药膏涂抹在溃烂的皮肤上,那钻心蚀骨的奇痒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舒爽的感觉,连那狰狞的金纹似乎都淡了一丝。柳姨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然而,这短暂的解脱背后,是更深的绝望。管事带回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荡:“……仅能压制一年……明年此时……” 一年,一千两黄金!这“寒玉髓”根本不是解药,而是套在她脖子上的绞索,她必须弄到更多的钱,源源不断的钱。巨大的财务窟窿和对未来的恐惧,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她变得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松鹤书塾,檀香袅袅,老夫子摇头晃脑讲着《论语》。相府几位小姐、公子和其他勋贵子弟分坐两侧。黎望舒的轮椅被安置在最靠门边,说因她坐着轮椅方便出入。她的神色苍白安静,看着像个易碎的琉璃人偶。黎婉墨一身娇嫩鹅黄,如众星捧月,眼波不时飘向对面一位身着月白云锦长袍、眉目俊朗、气质矜贵的少年——正是侯府世子沈珉瑄。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老夫子捋须,“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诸位可知,何谓‘使民也义’?”

    堂下一片安静。黎婉墨抿唇微笑,正欲开口展现才学,一个细弱却清晰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久病的微喘,却字字珠玑:

    “‘使民也义’,非仅役使以时,轻徭薄赋。更在明法度,正赏罚,使民知可为与不可为,心悦诚服,方为‘义’使。若以苛政虐民,纵一时得利,终失其义,根基动摇,祸不远矣。”

    满堂寂静。

    众人惊愕地看向门口。轮椅上的少女依旧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那双沉静的眸子,仿佛洞穿千年迷雾,带着一种与年龄、病体极不相符的通透与锋芒。她的话,隐隐指向了当下某些勋贵之家纵奴行凶、苛待佃户的积弊。

    沈珉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和探究,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这个传闻中命不久矣的相府嫡女身上。黎婉墨的笑容僵在脸上,指甲掐进了掌心。

    话音未落,门外廊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书塾夫子慌忙起身相迎,丞相领着几位朝臣正驻足门外,显然已听了多时。

    黎望舒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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