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如何出去?近日相府因柳姨娘一桩事情看守很严,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黎望舒在汤药里加的那点无色无味,能引发皮肤瘙痒和神经敏感的小玩意,效果显著。

    几日后,柳姨娘又突发恶疾,先是脖颈莫名出现细密的红疹,奇痒无比,接着浑身关节开始酸痛,夜间更是噩梦连连,总觉得有冰凉的手在掐她的脖子,耳边萦绕着女人凄厉的哭泣。府医看了几次,只说是“肝火郁结,心绪不宁”,开了些安神去火的药,却毫无效果。柳姨娘疑神疑鬼,恐是奴仆的冤魂作祟,吓得连房门都不敢出。

    黎望舒以去慈安寺为黎家祈福为由打算外出,黎父想到近日柳姨娘的惨状,夸赞她有孝心,允准了她出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载着病弱的大小姐和唯一的丫鬟驶出了相府侧门。

    马车并未驶向慈安寺,而是七拐八绕,停在了西市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主仆二人皆戴着帷帽,青黛在后推着轮椅,走进了匠心阁。

    阁内陈设古朴雅致,弥漫着好闻的木料清香。柜台后站着一位老掌柜。看到一位坐着轮椅帷帽遮面气息恹恹的小姐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职业性的恭敬:“这位小姐,有何需要?”

    “听闻贵店手艺精湛,”黎望舒的声音透过帷帽传出,带着病弱的喘息,却清晰平稳,“想定制一架轮椅。要结实、轻便,最重要的是……稳。”她刻意加重了“稳”字。

    老掌柜了然:“小姐放心,小老儿亲自督造,包您满意。不知小姐有何具体要求?”

    “要求,需与东家面谈。”黎望舒淡淡道,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笺,“烦请将此物交予东家,他若感兴趣,自会来见我。”

    纸笺上,并非轮椅图纸,而是一个极其精巧的袖箭机括分解图。线条清晰,结构精妙,充满了冷硬的杀伐之气。这是她前世闲暇时琢磨的小玩意之一。

    老掌柜接过纸笺,看到上面的内容,深深看了帷帽后的身影一眼,态度更加恭敬:“小姐请随我来后堂雅间歇息片刻,我将此物送去给主人见过。”

    匠心阁后堂雅间,清幽安静。

    黎望舒静静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她在赌,赌匠心阁的东家识货,也赌他背后的官面背景足够高,高到能让她借力,或者至少不会轻易出卖她。

    约莫一盏茶功夫,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并非想象中的匠人,而是一个身着墨蓝色锦缎常服、身形挺拔如松的青年男子。

    待黎望舒看清他的面孔时,顿时一惊。竟是锦衣卫都督……秦既明。他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目温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气质儒雅谦和,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轮椅上的黎望舒身上时,那温润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快的锐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手中,正拿着那张袖箭机括图。

    “小姐这张图,构思精巧,匠心独具。”男子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他的目光透过帷帽的薄纱,似乎想看清后面的人。

    “图纸是我偶然所得。”黎望舒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帷帽隔绝了视线,让她能更冷静地应对,“我只想要一架好轮椅。一架足够稳,能让我在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的轮椅。”她顿了顿,补充道,“扶手要宽厚,可置暖炉。椅背需有夹层,能存放些应急的药物,至于轱辘,要异常坚固耐磨,最好……能应对些颠簸坎坷,甚至意外碰撞。”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字里行间透露的要求,却远超一架普通轮椅的范畴。尤其是“意外碰撞”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男子静静地听着,温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那张轮椅机括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探究。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带着令人信服的诚恳。

    “小姐的要求,在下明白了。稳字当头,兼顾实用与周全。匠心阁必当竭尽全力。”他走近几步,姿态自然地半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一下轮椅现有的木制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木质疏松,榫卯已有松动,承重堪忧。轱辘更是寻常铁木,易磨损断裂。”他点评得专业而犀利,随即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帷帽的薄纱,温声道,“小姐若不介意,可否让在下亲自为小姐测量尺寸?如此,打造出的轮椅方能更贴合舒适。至于您图纸上的一些巧思……”他扬了扬手中的图,“在下亦可尝试,将其精髓,融入这轮椅之中。”

    男子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轮椅扶手内侧一处极其隐蔽的、细微的划痕,他温润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匠心阁的初次会面,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黎望舒和那位温润如玉的东家秦既明之间,激起了无声的暗涌。

    他亲自为黎望舒测量了尺寸,动作精准而专业,带着超乎常人的掌控力,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丝毫逾越。然而,当他微凉的指尖偶尔隔着衣料触碰到黎望舒的手臂或脊背时,黎望舒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温润外表下,潜藏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和审视。尤其是他手指拂过扶手内侧那道细微划痕时,瞬间凝滞的呼吸和眼底一闪而逝的锐芒,都没能逃过黎望舒刻意留意的感知。

    他在怀疑什么?黎望舒心中警惕更甚。那张袖箭图,那道划痕,足以让一个精通机关又心思深沉的人联想到很多。她需要这架轮椅,但也必须更加小心这位深不可测的锦衣卫都督。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不必深交。

    离开匠心阁前,她预付了不菲的定金,并要求所有改造部件要由她亲自监督组装。这自然是为了保密,也是避免秦既明在成品上做太多额外的手脚。秦既明爽快应允,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

    回到相府,柳姨娘的怪病在黎望舒悄悄减少药量后有所缓解,但疑神疑鬼的后遗症仍在,对静思苑的看管更加松懈了不少。

    一周过去,轮椅的改造部件已经备好,黎望舒再次来到了匠心阁。这次东家不在店内,只有上次接待的老掌柜。很快,轮椅就组装好了。宽厚的扶手内部被巧妙地掏空,预留了安装小型机括和储物格的空间,椅背的夹层里,她亲手填充了防震的软垫,其下隐藏着更深的暗格,最关键的轱辘,换成了秦既明提供的一种极其坚韧且轻便的合金材料,中空的设计,让她可以填入一些特殊的填充物。看着这架脱胎换骨的轮椅雏形,黎望舒冰冷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属于战士的光芒。

    匠心阁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黎望舒轻轻抚摸着轮椅扶手上新刻的藤蔓纹路,青黛推着她缓缓穿过繁华的街道。

    “小姐,这轮椅当真精巧。”青黛推着轮椅,忍不住低声赞叹,“比府里原先那架轻便多了。”

    黎望舒淡淡一笑“花费了这么些银两,自然得是好东西”。这轮椅何止是精巧,扶手藏针匣,椅背夹层可放毒粉,就连脚踏板下都暗藏利刃。谁能想到,这竟是出自锦衣卫都督之手?

    “小心!”

    一声尖锐的马嘶骤然划破街市的喧闹。黎望舒猛地抬头,只见一匹枣红骏马失控狂奔,马背上一个身着鹅黄骑装的少女正惊慌失措地拉扯缰绳。马匹前方,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呆立路中央,吓得动弹不得。

    “那孩子!”青黛失声惊呼。

    马上是云阳公主。

    黎望舒瞳孔微缩,前世她虽未与这位五公主有过直接的交集,却也知道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性子活泼骄纵,率真单纯。

    而此刻,公主的马显然受了惊,马蹄狂乱地踏在青石板上,眼看就要撞上街边一个吓呆了的孩童。

    电光火石间,黎望舒指尖一按,轮椅扶手内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无声射出,精准刺入马腿。

    马匹骤然一僵,前蹄一软。几乎同一瞬间,一道玄色身影从后方飞身而至,修长的手臂一揽,稳稳将云阳公主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而那匹马,则彻底瘫软在地,再无半分挣扎之力。

    街道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杂乱的人声。

    “公主殿下!”

    “天呐!太吓人了!”

    “那孩子没事吧?”

    黎望舒悄悄收回右手,掌心已沁出冷汗。她太过冒失了,那针上淬了醉骨欢,怕不要被发现了。

    云阳公主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目光扫过地上昏厥的马,又看向那个差点被撞的孩子,见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这马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她气鼓鼓地跺脚,转头看向救她的人,“秦都督,你这马是不是有问题!”

    秦既明神色平静,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马腿上的针孔,随后缓缓移向不远处轮椅上的黎望舒。

    她正垂眸整理衣袖,指尖微微发颤,显然在极力掩饰方才的出手,真是不妙。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即收回视线,对云阳公主道:“公主,这马性子烈,街市人多,受惊也是常事。”

    公主撇撇嘴,显然不太满意这个解释,但也没再追究。

    黎望舒见状,悄悄松了口气,正想让青黛推她赶快离开,却听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黎小姐。”

    她心头一跳,抬眸便对上秦既明深邃的目光。

    他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正是她方才射出的毒针!

    糟了!

    她指尖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茫然:“大人可有事?”

    秦既明低笑一声,竟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将毒针包裹起来,随后俯身,将帕子递到她手中。

    “黎小姐,你的轮椅掉了东西,我帮你放回去。”

    黎望舒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径直走到她轮椅旁,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下方轻轻一按,机关暗格无声滑开。

    他是这轮椅的创造者,自然知道这轮椅的机关。

    她心头剧震,却见他神色自若地将毒针放回暗格,随后又悄无声息的调整了一下轮椅的脚踏,动作熟稔得仿佛这轮椅本他早就试炼过无数次。

    “好了。”他直起身,嗓音低沉,“这轮椅刚打造不久,机关尚未磨合,黎小姐坐稳些。”

    她尚不知他的用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想做什么?

    云阳公主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两人,忽然眼睛一亮:“咦?你们认识?”

    秦既明侧身,唇角微扬:“这位是丞相府的黎二小姐。”

    “黎家二小姐?”公主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啊!黎婉墨的姐姐?”

    她上下打量着黎望舒,眼中满是疑惑:“黎婉墨不是说……你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吗?怎么还能坐轮椅出门?”

    黎望舒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平静:“多谢公主关心,臣女身子虽弱,但还不至于卧床不起。”

    公主皱了皱鼻子,显然对黎婉墨的话产生了怀疑。

    她虽骄纵,却并非愚钝之人,黎望舒虽面色苍白,但言谈清晰,举止从容,哪里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再联想到以往宫宴,本该由嫡女出席的场合,黎家却总是以嫡女病重为由,只让黎婉墨露面……

    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扬起笑容:“黎小姐,下个月秋猎,你也来吧!”

    黎望舒一怔:“秋猎?”

    “对呀!”公主兴致勃勃,“你是秦都督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本公主亲自照顾你,保证不会让你累着!多出来走走,说不定身子就好了呢!”

    黎望舒还未回答,秦既明已经淡淡开口:“公主盛情,黎小姐自然不敢推辞。”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黎小姐,你说是不是?”

    黎望舒看着秦既明没有一丝捉弄恶意的神色,最终缓缓点头:“……臣女遵命。”

    公主满意地笑了,又拉着秦既明说了几句,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待两人走远,青黛才低声道:“小姐,你与秦都督何时是朋友了?”

    黎望舒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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