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营帐宽敞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茶点。云阳公主亲自给黎望舒斟了杯热茶,眼睛亮晶晶的:“你尝尝,这是南疆进贡的雪芽,父皇特意赏我的!”
黎望舒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茶香清冽,回味甘甜。
“怎么样?”公主期待地问。
“很好。”黎望舒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哎呀,别这么客气!”公主挥了挥手,凑近她压低声音,“其实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不像黎婉墨,整天巴结我,背地里又说别人坏话,虚伪得很!”
黎望舒眸光微动:“殿下慧眼。”
公主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待秋猎结束,你若有喜欢的东西,我拿来送给你!”
黎望舒一怔:“这……不合规矩吧?”
“怕什么!”公主满不在乎,“父皇最疼我了,我说行就行!”
正说着,外面传来号角声,秋猎仪式即将开始。
猎场中央的高台上,皇帝端坐首位,皇后与贵妃分坐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依次排列,世家子弟则簇拥在外围。
云阳公主拉着黎望舒的手,硬是将她安排在自己身侧的位置。这一举动引得众人侧目,连皇帝都注意到了这个生面孔。
“云阳,”皇帝慈爱地开口,“你身边这位姑娘是?”
黎相连忙起身行礼:“回陛下,这是微臣次女望舒,自幼体弱,鲜少出门。”
皇帝恍然,和蔼地点点头:“既是你家女儿,便好好玩吧,不必拘礼。”
黎望舒垂首谢恩,余光扫过全场,太子温润如玉,正与几位大臣低声交谈,四皇子一脸阴鸷喝着闷酒,目光时不时扫向锦衣卫的方向。六公主和七皇子年纪尚小,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各大人物都在场,唯独不见那个玄色身影。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秋猎正式开始。
世家子弟们纷纷上马,扬鞭冲向密林。云阳公主玩心大起,黎望舒见状,让公主先去游玩一番,若自己跟着她又要担心照顾施展不开,待猎到猎物时再一同观赏便是。于是公主匆匆交代婢女照顾好她,便策马追了上去。
人群渐渐散去,黎望舒正欲让青黛推她回帐,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是哪家姑娘,怎么独自在此啊?”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近,正是四皇子高赫栩。他满脸通红,似喝了不少酒,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要不要本殿下带你四处逛逛?”
公主的婢女立刻挡在黎望舒身前:“四殿下,这是公主的客人。”
“妹妹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四皇子一把推开婢女,伸手就要去抓黎望舒的手腕,“来,本殿下带你去好好的玩一玩……”此时她的手已不动声色的移到了轮椅机关的位置。
青黛吓得扑上来阻拦:“四殿下请自重!这可是丞相嫡女!”
“滚开!”四皇子暴怒,一脚将青黛踹倒在地,转而狞笑着逼近黎望舒,“装什么清高?一个残废也敢……啊——!!”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拧住,骨头发出“咔”的脆响。
“四殿下,您喝醉了。”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黎望舒随机抬头悄然的松开了手,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秦既明不知何时出现,一袭飞鱼服肃杀凛冽。他单手钳制着四皇子,另一只手按在绣春刀上,指节泛白。
四皇子疼得面目扭曲:“秦既明!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既明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臣只是奉命维护猎场秩序。”他微微俯身,在四皇子耳边低语,“若殿下再闹,臣有的是时间帮您醒酒。”
声音很轻,却让四皇子瞬间血色尽褪。
待四皇子狼狈离去,秦既明才转身看向黎望舒。
“黎小姐无恙?”
黎望舒定定地望着他,发现他衣摆上沾着些许血迹,袖口也有几道新鲜的裂痕,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多谢大人相救。”她轻声说道,弯腰扶起地上的青黛,目光扫过他的袖口,“大人这是……?”
秦既明眸光一闪,没有回答,:“秋猎场上有些猛兽没有处理干净,黎小姐还是小心为上。”
黎望舒再次道完谢,转身正欲离开,秦既明再次开口:“若有事,派人来营地找锦衣卫。”她回过半个身子向他点头。
回到营帐里,黎望舒屏退了公主的婢女,只留下青黛二人在营内,她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目光深邃扫过远处密林。青黛站在她身后,神色警惕。
“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当真有人动手,可居然是四皇子?!这太不安全了,要不咱们先回府?。”
“不急,背后人还没出来再等等。如今有人想要我的命,无论怎么躲都是躲不掉的,不如直接现身将他引出来。”自她重生后,每次出府都发觉有人在跟着她,却迟迟不出现。她曾故意绕路看到跟踪的人,从对方穿着打扮上来看,对方主子身份应该也不低。此次秋猎,若是他也在,如此绝佳的机会,必定会动手。
“不是四皇子?难道是三小姐?”
黎望舒不假思索,摇摇头“不是她,她与四皇子并不相识,何况她做事没有这么缜密。”青黛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便只能焦虑的陪同着。
不多时,一名身着猎场仆役服饰的男子匆匆跑来,躬身行礼:“黎小姐,五公主猎到一头鹿,特命小的来接您去看个新鲜!”
青黛皱眉:“公主方才不是骑马进林子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派人来接?”
那仆役赔笑道:“公主说黎小姐行动不便,特意备了轻便马车,只是车小,只能坐一人。”他搓了搓手,语气急促,“公主催得紧,还请小姐快些动身。”
黎望舒眸光微敛。
不对劲。
云阳公主虽活泼,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若真猎到鹿,大可命人抬来给她看,何必特意让她进林子?况且,这仆役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分明是心虚之态。
“小姐……”青黛低声提醒。
黎望舒唇角微勾:“好,我去看看。”她侧首对青黛耳语,“若我半个时辰未归,立刻去找锦衣卫。”
青黛脸色骤变,刚要劝阻,却见自家小姐已推动轮椅,随那仆役离去。
马车颠簸着驶入密林深处,枝叶遮天蔽日,光线骤然昏暗。
“公主在何处?”黎望舒冷声问道。
那仆役头也不回:“就在前面,小姐稍安勿躁。”
又行了一段,马车突然停下。仆役跳下车,指着前方一条狭窄小径:“公主就在那儿等着,小的去通报一声!”说罢,不等回应,解开马绳转身就跑,眨眼间消失在树影中。
黎望舒静静坐在车内轮椅上,四周死寂,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果然有诈。
她指尖滑向扶手暗格,机关无声开启,三根淬了巨毒的银针蓄势待发。
突然,远处传来窸窣响动。
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兽群!马匹受惊而鸣,激烈的挣脱着本就解开的绳子跑了。还好马车停稳的,不至于让黎望舒摔下来。
“吼——”
低沉的咆哮由远及近,灌木丛剧烈晃动,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狼!而且不止一只!
黎望舒瞳孔骤缩。她忽然想起秦既明才说,猎场上有猛兽未清理干净。不过,皇家猎场平日都有专人清理,今日怎还会出现狼群?除非,有人故意放入!
第一头灰狼蹿出草丛,獠牙森白,涎水直流。它压低前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缓缓逼近马车。
“嗖!”
黎望舒手腕一翻,银针破空而出,穿过车帘精准刺入灰狼左眼。那狼哀嚎一声,踉跄几步,突然浑身抽搐倒地。剧毒发作,见血封喉!
其余狼群被激怒,齐齐扑来!
黎望舒猛拍扶手,“咔嗒”一声,轮椅两侧弹出六枚短箭,呈扇形激射而出!三头狼应声倒地,剩余两只却已扑至眼前。
“砰!”
她一脚踹开轮椅脚踏板,暗藏的利刃弹出,直接划破一头跑上车来的狼的咽喉!同时侧身避让,另一只狼的利爪擦着她肩膀划过,撕开一道血痕。
剧痛让黎望舒眼前一黑,但她咬紧牙关,反手抽出藏在椅背的薄刃,狠狠刺入狼腹!
鲜血喷溅,狼尸轰然倒地。
黎望舒喘息着靠在轮椅上,肩膀火辣辣地疼。机关已用尽,体力也濒临极限。就在这时
“啪、啪、啪。”
缓慢的鼓掌声从树后传来。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缓步走出,手中长剑泛着寒光。
“竟不知黎小姐如此好身手,”他嗓音沙哑,“可惜,有人花重金买你的命。”
车内,黎望舒强撑坐直,暗中将手探向袖袋——那里藏着一包“醉骨欢”,只需撒出,便能让人瞬间昏厥。
为揪出幕后凶手,她开始拖延时间与之周旋“谁指使你?”她声音虚弱,仿佛力竭,“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嗤笑:“将死之人,何必知道。怪就怪你的出现阻碍了主子太多计划。”
“是四皇子?”她故意激他,“还是……太子殿下?”
听到“太子”二字,黑衣人眼神微变。黎望舒瞬间了然——果然是太子!她快速思考着前世,太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她,与沈珉瑄的接近大不同,他的行为更像是试探。
那时她只是以为殿下在试探父亲,还好意提醒他关注错了对象。但太子依旧如此,后更是在她笄礼上称她为义妹,大婚那日还前来观礼。重生这么久了,按理来说,早就该出现的太子迟迟未出现。起先还以为是重生的原故,如今看来,这一世的太子,只是换了一种形势出现。
“你话太多了。”黑衣人举剑逼近。
黎望舒指尖已捏住药包,正要扬手。
“咻!”
破空声骤响,一柄绣春刀凌空飞来,直接贯穿黑衣人胸口!
“噗嗤!”
鲜血喷涌,黑衣人不可置信地低头,还未反应过来,一群玄色身影疾驰而至。
秦既明纵马跃出灌木,在黑衣人倒下的瞬间一把抄回佩刀,翻身下马时衣袂翻飞如鹰隼落地。数名缇骑纷纷下马将二人围成一圈保护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黎望舒!”
他几乎是跌撞着扑到她面前,双手颤抖地捧起她的脸,目光慌乱地检查她肩头的伤口:“伤到哪里了?还有没有别处?!”
黎望舒怔住了,一旁的缇骑们也怔住了,校尉郑九想说自打跟着都督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这张总是虚幻若谷的脸,此刻慌乱的暴露出他最真实的面孔,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恐惧。恍惚间,前世记忆重叠,牢狱里,他也是这样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混着血水滴在她脸上……
差点忘记,这人前世与太子是盟友!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难道他们也想踩着我这弱女子成就宏图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