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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夜色深沉,寒风在营地周围打着旋儿。顾青岚蜷缩在车厢角落,将那裹着小龟的斗篷放在自己身边。小龟身上的幽绿光芒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些许,微弱地似呼吸般明灭着。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再次轻轻触碰着冰凉的龟壳。那丝微弱却精纯温润的气息,再次若有若无地顺着指尖流入体内,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在这荒原寒冷的夜里,这点微弱的暖流和身边这个沉默的存在,竟让她紧绷的心神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放松。困意悄然袭来,她靠着冰冷的车壁,在呼啸的风声和身边那点微弱的绿光陪伴下,沉沉睡去。

    北疆的晨曦如同吝啬的画师,以极淡的灰白从荒原的地平线上慢慢绘起。篝火的余烬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堆冰冷的黑灰。亲兵们沉默而迅速地收拾着行装,金属甲片碰撞的轻响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顾青岚是被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砂纸摩擦的窸窣声惊醒的。她睁开眼,车厢里光线昏暗,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角落那个斗篷包裹。只见包裹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颗小小的、覆盖着墨绿色细鳞的脑袋,艰难地从斗篷的褶皱里探了出来。

    绿豆般的小眼睛缓慢地睁开,眼神迷茫而虚弱,带着初醒的懵懂。当它的视线对上顾青岚那双沉静的眸子时,那迷茫瞬间褪去,瞳孔骤然收缩,显露出一种极其人性化的惊愕!

    「……人族?」一个声音,突兀地、清晰地直接在顾青岚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低沉,带着奇异的嗡鸣质感,如同两块古老的玉石在幽深的水底轻轻碰撞,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虚弱的沙哑和不可置信的愕然。「竟是一个人族的小丫头?吾……吾怎会流落至此?」

    顾青岚身体猛地一僵!她瞬间坐直,瞳孔微缩,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只探出头来的小龟身上。周围只有亲兵收拾营地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绝无旁人开口!这声音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她盯着那只小龟,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小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绿豆眼里的惊愕迅速转化为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弃。它的小脑袋昂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尽管虚弱,却努力维持着一种倨傲的姿态,那奇特的嗡鸣声再次在顾青岚脑中回荡:「哼,渺小的人族。倒是胆大,竟敢将沉睡的吾捡回来。不过……也罢,若非你这一点微末的庇护,吾这一缕残魂,怕是真要消散在这蛮荒浊气之中了。」语气勉强,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别扭。

    顾青岚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乌龟……竟能直接与她心神对话?而且言语间,对人族充满了俯视感。

    “醒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神交。慕凡不知何时凑到了马车旁,手里拿着个水囊,正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斗篷里那只昂着小脑袋、努力做倨傲状的小龟。他俊脸上带着惯常的戏谑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

    那小龟绿豆眼一瞥到慕凡,瞬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如果乌龟有尾巴的话),整个脑袋连同四肢“嗖”地一下缩回了斗篷里!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墨绿色的残影!同时,一个更加尖利、充满鄙夷的嗡鸣声在顾青岚脑中炸开:「晦气!竟是只偷懒耍滑、不务正业、只知吃喝玩乐的废柴兔子精!污了吾的眼!离吾远点!」

    顾青岚:“……”

    慕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自然听不到那神念传音,但小龟那见了鬼般瞬间缩头、以及顾青岚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古怪表情,让他瞬间猜到了七八分。他挑了挑眉,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容更加灿烂,带着几分恶趣味,故意俯下身,凑近那斗篷包裹,用夸张的语气道:“哎呀呀,小乌龟醒了?来来来,喝口水润润嗓子?这可是本仙君特意用无根净水化开的蜜露,清甜可口,包你喝了还想喝!”

    说着,他还真把水囊口朝斗篷缝隙里凑了凑。

    斗篷猛地一阵剧烈抖动!里面的小龟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顾青岚脑中那个尖利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她的天灵盖:「放肆!低贱的兔精!竟敢用你那沾满萝卜泥的爪子碰过的腌臜之物亵渎吾!拿开!快拿开!吾宁渴死,也绝不饮此等污浊之物!你这兔精,除了啃萝卜败家和油嘴滑舌哄骗小丫头,还能干点正事吗?天庭的米虫!广寒宫的耻辱!离吾远点!远点!」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愤怒、鄙夷和一种近乎洁癖的嫌弃,情绪之激烈,与它那巴掌大的虚弱身躯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顾青岚的嘴角,在那排山倒海般的尖利嗡鸣轰炸下,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紧绷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唇角线条,确确实实被打破了。

    慕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直起身,摸着下巴,看着顾青岚那稍纵即逝的弧度,又看看那还在斗篷里气得发抖(他猜的)的一小团,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浓厚的兴趣。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道:“看来这小乌龟脾气还挺大?啧啧,小青岚,你捡回来的怕不是个祖宗?”

    顾青岚没理他,只是伸手,动作不算温柔地一把将斗篷连同里面还在“发抖”的小龟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她转身走向已经收拾停当、等待出发的马车,将慕凡和他那“污浊”的蜜露彻底甩在身后。只是转身的刹那,那刚刚被压下去的、微不可查的弧度,又在她紧抿的唇角边缘挣扎着浮现了一瞬。

    车轮再次滚动,碾过荒原冻土,继续朝着更北的方向驶去。风依旧凛冽,天色依旧灰蒙。顾青岚抱着那个沉甸甸的斗篷包裹,重新坐回车厢角落。怀中的小龟似乎气得不轻,那点幽绿的光芒都带着一种愤怒的闪烁。

    过了许久,一个依旧倨傲、但明显虚弱了许多的嗡鸣声才在她脑中闷闷响起:「……人族小丫头,吾名沉瞳。记住,这是你无上的荣幸。」停顿了一下,那声音又带上一种施舍般的别扭,「……方才,谢了。」

    顾青岚垂眸,看着斗篷缝隙里露出的那点墨绿龟壳,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包裹的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指尖隔着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龟壳的坚硬和那微弱却持续传递过来的温润气息。

    「哼,」沉瞳的冷哼又在脑中响起,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会感激涕零”的理所当然,「不必太过惶恐。待吾恢复些许神力,自会赐你一场造化。不过……」它话锋一转,再次充满了对某人的鄙夷,「离那只没用的兔子精远点!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满身浊气!跟他待久了,连脑子都会变得跟他一样蠢笨不堪!吾观你虽是人族,根骨倒还有几分……咳,勉强能入眼,莫要被那兔精带坏了!」

    顾青岚依旧沉默。但这一次,当沉瞳那刻薄到极点、专戳慕凡痛脚的“教诲”在她脑中回荡时,她没有再刻意压制。车厢颠簸的阴影里,她的唇角,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弧度。那笑意很淡,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却实实在在地融化了一丝长久笼罩在她眉宇间的孤寒。

    慕凡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顾青岚的马车旁。他似乎心情颇好,嘴里甚至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马鞍,目光时不时瞟向那垂着帘子的车厢,桃花眼里漾着洞悉一切的笑意。荒原的风依旧刮得人脸皮生疼,尘土弥漫,但队伍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压抑,似乎被这小小的插曲悄然撬开了一道缝隙,漏进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带着点鲜活气儿的微光。

    一连数日,枯燥的行程在车轮的呻吟与风沙的嘶吼中流逝。沉瞳大部分时间都缩在顾青岚的斗篷里沉睡,那龟壳上的幽绿光芒随着时间推移,似乎凝实了一点点,裂痕边缘也隐约有极其细微的、类似玉石自我修复般的莹润光泽流转。每当它陷入这种深沉的调息状态时,顾青岚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之前更为明显、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温润气息,持续不断地从龟壳中渗出,透过包裹的布料,无声无息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的暖意,如同冬日里捧着一杯温水。渐渐地,那暖流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在她冰封的经脉中悄然开辟出新的路径,所过之处,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与力量感悄然滋生。疲惫感被驱散,连窗外凛冽的风沙似乎也不再那么刺骨。更奇异的是,每当这股气息涌入最为顺畅之时,她的双眼会骤然掠过一层极其浅淡、如同初春新柳抽芽般的青色光晕!那光晕快如闪电,一闪即逝,却在瞬间将她的瞳孔映照得剔透如琉璃。与此同时,在她光洁的额头中央,一个同样极其模糊、若隐若现的青色印记浮现在眉心处,如水中倒影般,随着那气息的流转而微微波动,旋即隐没无踪。

    这变化极其细微,稍纵即逝,连顾青岚自己也未能察觉。但一直分神留意着这边的慕凡,那双看似慵懒的桃花眼里,却数次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抹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青芒和额间那时隐时现的青色印记。每当这时,他敲击马鞍的手指便会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与深思。

    「哼,又在偷懒打盹?」沉瞳刻薄的嗡鸣声总会在顾青岚状态最放松、那暖流运转最顺畅的时候,冷不丁地在她脑中响起,精准地打断那份奇异的舒适感。「看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坐没坐相!枉费了吾每日渡给你的这点本源精气!简直是对牛弹琴!」

    顾青岚从那种玄妙的舒适感中被强行拉回现实,微微蹙眉,低头看向怀里的包裹。

    「看什么看?」沉瞳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吾这是在督促你!得了天大的机缘却不知珍惜!看看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若是在吾全盛之时,像你这般怠惰的,连给吾当垫脚石的资格都没有!」

    顾青岚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隔着斗篷戳了戳那坚硬的龟壳。

    「放肆!」沉瞳像被踩了尾巴,嗡鸣声陡然拔高,「不准戳!吾的壳也是你能乱碰的?没规矩的人族小丫头!」

    顾青岚收回手指,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单调景色,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

    沉瞳的“督促”并未停止:「……还有那兔子精!离他远点!吾方才又感应到他在偷偷摸摸往这边瞄了!贼眉鼠眼,一看就没安好心!定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说不定是觊觎吾身上残留的神光!呸!痴心妄想!吾沉瞳的神辉,岂是他这等米虫可以染指的?小丫头,你可要替吾盯紧了他!」

    顾青岚终于忍不住,极轻地“嗤”了一声。这声音很轻,瞬间就被风声掩盖,却被怀里的沉瞳敏锐地捕捉到了。虽然早就知道慕凡是来保护她的神仙,但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原型竟然是只兔子。

    「你笑什么?」沉瞳的声音带着狐疑和一丝被轻视的羞恼,「吾说的不对吗?难道你看不出那兔子精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堂堂仙君,混成这般模样,简直是仙界的耻辱!广寒宫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嫦娥仙子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玩意儿?」它越说越气,言辞愈发毒辣刻薄,从慕凡的穿着品味(“花里胡哨,俗不可耐!”)到他腰间的玉兔坠子(“不伦不类,暴殄天物!”),再到他说话的神态语气(“轻浮浪荡,毫无仙格!”),全方位无死角地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批判。

    顾青岚起初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随着沉瞳那充满画面感的、极其刁钻的毒舌吐槽如同连珠炮般在她脑中炸开,尤其是当它模仿慕凡那懒洋洋的腔调说着“哎呀呀,本仙君好无聊呀,不如去偷月神姐姐的桂花酿尝尝?”时,一种奇异的、难以抑制的笑意终于如同破冰的泉水,咕嘟咕嘟地从她心口涌了上来。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包裹着沉瞳的斗篷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没有笑声溢出,但那份压抑的颤抖,却比任何笑声都更能说明问题。斗篷里,沉瞳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喋喋不休的批判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顾青岚才抬起头。眼角还残留着一丝因强忍笑意而泛起的微红,素日里冰雪覆盖般的脸庞,此刻却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面,虽然依旧清冷,却奇异地透出一种鲜活的光彩。那紧抿的、总是向下撇出冰冷弧度的唇角,此刻微微上扬着,勾勒出一个真实而放松的、属于少女的浅浅笑意。连日赶路的疲惫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竟被这无声的笑意冲淡了大半。

    她低头,看着怀中安静下来的斗篷包裹,手指轻轻拂过那墨绿色的龟壳边缘,动作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安抚意味。

    车厢外,骑着马的慕凡,耳力极好地捕捉到了车厢内那一声极轻的“嗤”笑和随后压抑的、布料摩擦的细微动静。他勒了勒缰绳,让马匹的速度与马车保持一致,侧过头,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青布车帘,落在里面那个终于卸下些许冰甲的小小身影上。

    他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嬉笑慢慢淡去,唇角却勾起一个不同于以往的、真实的、带着点欣慰的柔和弧度,小丫头终于像一个小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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