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播报一则通知:凌晨杀害项目人的凶手现已被控制,飞艇暂时恢复安全,将于两个小时后降落,请游客们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确保无任何个人物品落下。”
恐慌的心情总算是放缓了,几人长舒了一口气,猛地从毛毯上立起,他们双腿发麻,加上飞艇突如其来的颠簸,又重重跌倒在地。
李杏吐槽:“不会开我来开。”
门前拥挤的桌椅被江冷秋移去,“既然人已经被抓到,那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贾栗张开五指伸至眼前,天花板的灯光在指缝间闪烁,耳鸣像电波般刺激着大脑。
她:“先别开门,你们再等一会。”
夏有秋:“怎么了吗?”
贾栗道出自己的推测:“昨晚的舞会在十点结束,娱乐场所凌晨十二点关闭,我们拼好积木是在早上六点,项目人在四点被杀害。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在房间里休息,进门需要刷房卡和扫脸,单纯地破坏很容易引人注意。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他的枕边人。”
江冷秋:“他的妻子最近不是在忙美食展,应该没上艇吧。”
贾栗:“对,不是他妻子,是其他人。”
“其他人!?”三人怔住。
贾栗:“那天我看见他和我的助理一起逛街,两个人手挽着手,特别亲密。”
夏有秋:“你的意思是,是助理杀害了他,但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李杏灵机一动:“难道她也是杀手,被项目人发现后,把他灭口了!”
贾栗赞同:“确实有这个可能。我打个电话给她,确认一下她的安危。”
她在通讯录中搜索助理的账号,电话铃声跟随音乐旋律奏响,但声音并不来自贾栗的手腕,而是来自远在房间外的门口。
几人一齐望向房门,电话被接通的那刻,皮肤的汗毛也同时竖起。
贾栗结结巴巴:“喂,你,你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边:“人是我杀的,但我不是杀手。”
贾栗:“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和他不是约会过吗?他还有妻子呢。”
助理:“他的妻子根本不爱他,也不愿意离婚,我们两个的关系当然不会被接受,所以大家都谴责我们、嘲讽我们、谩骂我们。我不想他目睹自己的成果被毁,所以我先让他走了。”
意识到她过去都在撒谎,贾栗仍问道:“你的妈妈爸爸不是对你很好吗?还有,为什么飞艇会被毁?你凭什么决定他人的生死。”
助理冷笑,“本来人都是要死的,不用我决定。而我的妈妈爸爸早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把我卖给了组织,这十几年我一直奔走在两城之间,为了组织所谓的战斗,出卖我的自由和灵魂。这次我来,是为了炸毁飞艇。”
“炸毁飞艇?”夏有秋不解,她转向江冷秋:“什么组织啊,还要干这种事情。”
江冷秋也不清楚,他转向李杏:“为什么啊?”
李杏想了想,“好像是地上城的组织,为了取代空中城而存在的,几十年里,空中城发生的很多灾难都是他们人为的,估计艇上都是各个领域的大人物吧,所以才有了这次计划。”
电话里轰然一声大笑,“说得没错。老实说,我很妒忌你,贾栗。跟在你身边四五年,我越发觉得,你的人生真的太顺利了,而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但路过你的房间时,想到你也要死去,我竟然还有一丝不舍。”
她继续说:“你和他的照片是我拍的,也是我发的。床底有救生衣,你走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就永远不会再见了。谢谢两年前你给我买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条项链,今儿我戴着了,戴着它走。”
贾栗:“那个事情我不怪你,我们下艇以后,我再给你买其他的,好不好?我们所有人都安全下艇,好不好?”
助理:“我这几年收了太多你给我的东西,我现在不需要这些了,反正等飞艇爆炸,什么也就都没有了。”
强烈的虚无感再次漫到眼底,化成泪水刺痛着贾栗,一想到其他游客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陆,迎来的却是爆炸,她无法为能够存活而喜悦。
贾栗恳求她:“求你了,不要这样做!你既然决心要摧毁飞艇,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生的希望!”
助理:“那很可惜,我从来没有过希望,所以无法理解你们,让他们在期待中死去,是我的仁慈了。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系统,无论任务会不会成功,我都不会回到组织,我想要陪着他,不管在哪。”
说完,她挂断电话,只留下无尽的寂静。贾栗拼命朝门口冲去,她解开所有电子锁,门渐渐展开,伴随着一声枪响,助理的身躯与手枪同时倒地,鲜血在她的发丝间奔涌。
贾栗喘着粗气,额头渗出冷汗,她因全身瘫软而险些摔倒,夏有秋连忙搀扶住她,轻抚她的脊背。
江冷秋与李杏协力掀起大床,翻出几套救生衣。
贾栗喊道:“去广播间!去广播间!”
夏有秋:“部分人都不会使用救生衣,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这样真的可行吗?”
贾栗:“此次是低空飞行,应该行得通。而且,至少给了他们机会逃生和告别。”
她手握着麦:“紧急通报,飞艇将于一个小时后发生爆炸,请各位游客在床底下找到救生衣,我们会半小时后打开飞艇大门,大家到时马上逃出飞艇。”
走廊被慌张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有全副武装的,有两手空空的,也有抱着救生衣,却不知如何穿戴的,有抱怨悔恨的,有坦然接受的,也有痛哭流涕与家人道别的。
几人穿梭在罅隙中,一路奔向驾驶室,他们暴力地砸开大门,驾驶员睁大双眼坐在地上,他倚靠着驾驶台,头部中了一枪。他们短暂地僵住了呼吸。
贾栗:“你们有人懂开飞艇吗?”
李杏:“我在游戏里开过,我来试试。”
他走近驾驶台,检查其他设备无误后,对着按键一顿捣鼓,掐着点按下中间的橙色方块,艇门在几声滴滴响后,缓缓展开,顿时,强大的气流卷走灰尘样的人们。
几人中仅有江冷秋受过专业的训练,他辅助三人穿戴好救生衣,又以极短的时间教会他们使用。
江冷秋:“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嗅到“命运”二字,贾栗的某根神经抖动了,原来认命就是改命最后的结局。
夏有秋抹去痛泪,她用尽力气平复心情,乞求上天让她活着回到家,回到夏温才和小咪身边。
他们搬起沉重的椅子,将玻璃窗砸得粉碎。做好所有准备后,他们踩在驾驶台上一跃而下,迅速打开救生衣。
空中的彩色小花被狂风吹散,贾栗在众多花朵里,找不到李杏的身影,她回过头望去,飞艇一瞬间爆炸,浓烟与热气猛烈袭来,碎片冲动地飙向四处。
贾栗被碎片撞进纯白的空间里,她身上的救生衣也无影无踪,当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时,她的泪又汩汩流了下来,滴落在自己的影子里。
魏犹华心疼地看着她,“你已经尽力了。”
贾栗问:“我这是又死了吗?”她抬手放在左胸前,感受心跳。
魏犹华:“没有,不过也快了,你的灵魂正在濒临破碎。”
贾栗带着哭腔:“我不想死。”
魏犹华有点吃惊:“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贾栗想着,如果她死了,妈妈会伤心的。
她:“妈妈很爱我,我不能死。”
魏犹华:“我知道。”她将双手缠住贾栗的腰,紧紧抱着她。
她问:“所以你上次的答案是什么?”
贾栗:“我爱他。”
她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却猜不透自己的命运。
她迷茫地仰起头,顶上纯白的空间已消散,转为布满白云的天空。
贾栗稍微一动,便感到全身疼痛不已,像要撕碎她的骨头和血肉。她艰难地脱去救生衣,咬着牙爬起,一望无际的沙土与山丘将她包围。
远处的云层忽然亮出一道银光,离地面愈来愈近,隐隐约约看得出是架飞碟,最后稳稳降落在地上。
飞碟内移下一个灰色皮肤的人,体型与地球人并无两样,他身披长袍,眼睛被黑色填满。
“我是火星人。”他说道。
贾栗疑惑:“我去过火星,哪来什么外星人。”
火星人:“宇宙那么大,你怎么确信只有一个火星?”
贾栗往后挪步,“我不管你是谁,不要过来。”
火星人摆手,“我只是想环游一下宇宙,刚好来到地球,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你看起来很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贾栗发现自己的四肢不断发抖,她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合,“我在害怕,在害怕死亡。”
火星人皱眉:“为什么要害怕这个?”
贾栗:“我害怕死后失去意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办法再感受妈妈,朋友,还有他。”
火星人:“那是因为你还有遗憾吧,才会执着于存在。宇宙那么大,你怎么确信只有一个你?”
贾栗愣住,她也想不出回答,只好用双手环抱着自己,不安地摇头。
火星人两三步走近她,从袖子里伸出没有指甲的手,他捧起贾栗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他此生的画面在贾栗的脑子里清晰地浮现。
火星人安慰她:“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们本来就是从虚无走向虚无。”
待贾栗睁开眼,火星人和飞碟早已消失于天边,她转过身,沿着碎片向废墟走去,直到体力透支,昏迷在无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