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森田正男是袭击案凶手”的八卦传遍校园，上原离尸体被找到的传闻也隐隐在学生间流传。

    “有人在带节奏。”湘子抱着手机刷论坛。

    言雅斜了她一眼，湘子斜回去：“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在带节奏。”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高明侧视两个顶着黑眼圈的家伙，翻白眼问：“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

    湘子抹掉眼角的泪说：“学长你不懂了吧，我和这家伙彻夜长谈，掏心掏肺。”

    高明没做声，心想也不知道聊什么去了。昨天晚上直到他做完测试，湘子和言雅都没有回音乐楼。他有点担心去询问两个人情况，言雅才回消息说他们从医务室出来就回宿舍了。但是鉴于昨晚负责监视的那两个人扑了空，高明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警方在失败后对此事就此罢了，湘子也对陪言雅去医务室的情况只字不提——这太不符合警方刨根问题的习惯和湘子咋咋呼呼的性格了。今天早上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悄悄去问老师警方下一步要对言雅做什么，却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不做什么，小桥湘子和他一起去医务室就说明一切了。”

    老师这么隐晦的表达，就是没想让他理解……不过既然老师明确言雅的行为和凶案本身无关，那他也没必要深究。老师下一句话出乎意料：

    “把田边言雅叫起来，马上来警局。”

    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他、言雅、湘子、璃子四个人坐在警方的小型会议室里。但湘子、璃子并不是被老师传唤来的。由于湘子昨夜忘记回医院，警护科如临大敌冲到学校把睡眼朦胧的湘子从床上拖下来，送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事后又带到警局做笔录，要她说明昨天偷跑的原因、方法，偷跑后去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回医院。

    “所以你最后怎么和警护科说的。”言雅挑眉问道。

    湘子往后一靠，得意洋洋说：“逃跑方法：我自作主张挟持护士要求换装，再威逼利诱学长和闺蜜配合我出逃，逃跑回学校看尸体；逃跑原因：本小姐乐意；不回医院原因：本小姐忘了。综上：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可以牵连我哥，不可牵连旁人。”

    高明被最后一句逗笑了：有这样的妹妹也真是福气啊。想来警护科的负责人接到这样的笔录估计肺都要气炸了吧。好险在负责人发威前，松本警官就把湘子、璃子截胡到搜一办公室，接着就出去把他们四个冷落在这。

    “卡”

    门开了，松本清长走进来把一张装在透明密封袋的纸拍到四人面前。高明凑上前，手不自觉握拳——又是一份传真：

    As spring nears its end,

    the young colt neighs softly,

    while my kin, hands pressed to their faces, weep silently.

    “这啥？“湘子嘟嘟囔囔，被言雅嘲讽后气鼓鼓反击，”我英语不好咋了，现在都有翻译软件……“

    “暮春时节，小马驹柔声鸣叫，家人掩面而泣。“高明蹙眉说道，最后评价一句，“毫无逻辑的诗歌。”

    “这是第三份传真，课长希望你们能解出谜底。”松本说。

    高明不理解，上原离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为什么还会有传真发来？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

    言雅十指相扣轻蔑地问：“犯人99%是大和穆，直接去开他的电脑看有没有传真记录不就好了吗？”

    “哪怕记录被删除也有办法复原。”璃子顶顶鼻托。

    湘子一拍桌子站起来：“那我们还解什么迷，直接抓人去！”

    高明没做声，如果这么简单老师已经把人关在监狱里了，还用等他们。

    “实际上犯人就是大和穆。昨天晚上上原离指甲缝里检测出他的DNA了。”松本摇头，“可惜，在他家和办公室以及校园里我们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基于此，我们才把你们关在这里，避免被二次伤害。”

    “什么嘛原来不是看中我们的智商……”

    “那我们之前推犯案手法推的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啊！”

    会议室怨声载道，松本笑着安慰了句：“抓到犯人后你们可以用推理与他当庭对质。”说完让他们尽早解开，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犯案预告函，说完“砰”关门离开。

    会议室一片沉默，许久璃子糯糯说：“我们好像又被当枪使了。”

    “不是好像，是就是！”言雅扑在桌上。

    高明把密封袋拎到面前，手指摩挲着光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意思是处境越艰难，意志越坚定。”

    犯人，你到底想告诉我们说什么呢？现在明明入冬，可你为什么还要提暮春的事情？我能理解小马驹是新生的象征，可是家人的哭泣又是为了什么？为新生孩子的死亡落泪吗？

    “春天和哭泣能让我想到清明节。”言雅手搭在高明肩膀上凑近，“清明节会想到清明粿、踏青……”

    “踏青确实可以骑马。”

    高明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去郊外踏青的日子。那时家里没有马，父母便特意去朋友家借来一匹温顺的老马，给孩子们当代步。景光年纪小，被大人扶上马鞍时，小脸兴奋得通红，嘴里还不停喊着“驾——”而高明总在前面牵着马缰，掌心被粗糙的绳子磨得有些发痒，却舍不得松开。马走得慢，蹄子踏过青草发出沙沙的响，风里飘着野花的香气，他能听见身后景光咯咯的笑声。骑了一阵子，爸妈总会问他：“高明，要不要跟弟弟换着骑会儿？”他每次都摇摇头，声音轻快地撒谎：“不用啦，我觉得牵马更好玩。”其实他也偷偷幻想过从马背上看出去的春天是什么模样。可现在回想起来，倒庆幸那时说了谎。后来再没机会那样牵着马走在春光里了。只有记忆里，马背上弟弟的身影，父母温和的微笑还停留在那片暖洋洋的春色里，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过。

    “踏青可以骑马吗？”

    他抬头，言雅、璃子的迷茫扑面而来。

    “你们踏青没有骑过马吗？”高明有点意外，但很快意识到言雅、璃子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从小接触的是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而非马匹，觉得自己的提问很不妥。这么说，景光搬过来后就再也没骑过马了吧，真遗憾。

    “学长你踏青都是骑马吗？好厉害。”璃子一脸崇拜。

    湘子摇头说：“我觉得重点不在马。这里是东京不是长野的乡下，几乎见不到马，除非大和穆跑到动物园去了。我觉得我们要一句一句破解，先从第一句开始。”

    “As spring nears its end,字面意思是春天接近尾声了。”高明接过湘子的话，“暮春一般会让人想到美好易逝，青春短暂，甚至是死亡。”

    言雅单手托下巴：“会不会是茶蘼花呀，比如暗示大和穆在花店这样的地方。‘家人哭泣’是因为茶蘼本来就有分离悲伤、感情终结的意思。”

    “那马呢？”璃子问的言雅答不上来。

    湘子点开手机翻译官建议一个一个单词查，言雅刚开口揶揄湘子英语水平连小学生都不如，就听见湘子大叫一声：“spring有泉水的意思！”

    “泉水这个意思不是很常见……”

    言雅还没说完，高明像是受到惊吓般又念了一遍英文，身子后倾脊背撞到靠椅上：“泉水流向尽头。”

    “小泉奈美将死。”湘子眼睛猛地睁大。

    “不是，你们这推的太跳跃了吧。”言雅嘴唇哆嗦却还是硬撑玩笑。

    璃子顶鼻托摇头：“有可能，因为小泉奈美是本案重要人员，之前还发帖骂过上原离——就是那个‘此生不再爱’的那个。涉及那个帖子的湘子、森田正男都被大和穆害了……”她抬头看见大家都看着她，慌忙解释自己只是推测。

    这样一来这份传真真的成杀人预告函了。高明脸快贴到密封袋上。那么马会是什么意思，东京会有什么像是鸣叫的马匹。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现在不是悠闲的解密环节，而是和凶手抢人命的生死关头。

    房间内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1秒。

    “没有可能是马术训练馆？”湘子问。

    2秒。

    “我能想到木马病毒。”璃子的声音开始颤抖。

    3秒。

    “会不会是电动车，不是有别称叫小电驴吗？”言雅吞咽唾沫。

    高明瞳孔紧缩，“他们从小接触的是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而非马匹”的观念再次一闪而过。对呀，马匹是交通工具，可以鸣叫，有四条腿，具有一定杀伤力的交通工具是……

    “呜呜”窗外传来警笛的声音，大概是警方又出案子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好一会儿，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有没有可能是汽车。‘车马’‘车水马龙’都是很常见的说法。”

    “用汽车袭击吗？好卑鄙。”湘子攥紧袖子，“那地点呢？”

    家人掩面而泣。高明脑子快转不过来。如果单看这句话他一定会猜是小泉奈美家门口，但是鉴于前两句都用了非常恶心的象征意义，所以这一句……

    “我觉得就是她家门口。”湘子笃定地说。

    璃子半信半疑问：“可是她好像是寄宿生，况且白天也要上学吧，又不像我们是被警方关着的。”

    “我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情。“记事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言雅手里，”距离我和诸伏走访小泉奈美刚好一周，那天她在家的原因是一天都没有课……”

    “你直接说她今天没有课不就好了！”湘子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我们赶紧去通知松本警官。”

    言雅收起笔记本喉结滚动：“可那天她不是睡到下午16:00多吗，现在才早上十点，她应当不会出门吧……”

    “田边，那起祈祷小泉依然嗜睡吧。”

    “那祈祷大和穆不会开车撞房子吧！”

    高明、湘子几乎同步站起来。湘子开门喊松本警官的名字，高明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松本警官，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 —— —— —— —— —— —— ——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