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起,翌日的天气仍然没有要下雪的痕迹。
流坡城外的官道上,条条流民组成的流河蜿蜒不断。
龟裂的官道像被火神鞭笞过的脊梁,在黑夜中,裂缝深处偶尔闪过白骨磷光。
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像一具具行尸走肉般机械麻木。
若是看到过路的幼儿和女人,他们贪婪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跟随,想着能将其拆骨入腹,定是极其美味。
突然,周边发出一阵骚乱。
有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猛地扑向不远处的板车,趁着对方疲惫不堪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枯瘦如柴的手指就抓紧车上盖着的被褥。
她瞪着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球,目光骇人:“拿女娃换袋麸皮!你家这个……”
枯爪扯开车上被褥,却只摸到滚烫的额头。
指尖骤然升起的温度将这妇人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人如此滚烫。
像是烧开了的沸水!
霎那间,妇人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滚在嘴边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瘟病!”
妇人尖叫着后退。
“这个姑娘得了瘟病!”
“啊!啊!我刚才碰她了,完了!完了!”
妇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将周围的人生生吓住。
众人在距离板车两丈远的地方踟蹰不前。
握着木棍想要趁机冲上来找粮食的人,同样被这话给吓了一跳。
瘟病会传染,他们若是吃了对方,自己也会染病。
视线落在板车上露出一截干瘪手腕的人身上,眼中闪过不甘。
真是白瞎了这么个粮食。
推着板车的汉子看着人群中几个不安好心的人,对妇人胡言乱语并未澄清。
只是黑着脸一言不发,装作被人拆穿恼怒不已的样子,闷头推动板车快速离开。
众人见他们闭口不言,更加确定了板车上的人是得了瘟病。
“天呐,快离远点!”
“快走快走,别凑上去!”
“竟然遇到瘟神了,老天爷!你是真的不给我们活路啊!”
“什么玩意!得了瘟病就赶紧埋了,你们拖出来拉着走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这不是祸害人嘛。”
原本围在附近的众人纷纷做鸟兽散。
一旁同行的中年男子拿着砍刀恶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
瘦骨嶙峋的脸瞬间变的凶神恶煞。
妇人以为他要砍杀自己,当即嚎叫着跑远。
男人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冷嗤一声。
暗骂:怂货!
二人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目光落在板车上,两人相顾无言。
他们不远千里,从家乡沧州逃荒到玉山,又从玉山逃到信阳。
本以为能求得一安稳之地。
谁知,路过之地无一不惨绝人寰。
所有人不甘心无声无息死在路上,心里憋着口气想要寻得一处安身。
硬着头皮继续赶路,不惜日夜兼程。
哪曾想先是年迈父亲受不住撒手人寰,而后是伤心欲绝的娘,之后又是瘦弱的孩子。
磕磕绊绊走了一路,死爹死娘死孩子,到最后只剩半口气吊着的小妹和他们两个大男人。
待三人咬牙奔到北境腹地流坡州……
哪知腹地也好不到哪去。
流民乱窜,城中更是乱成一片。
好些的宅子都被乱民抢掠一空。
县衙大门紧闭,不在乎城中惨象。
三人完全看不到希望,只能绝望的跟着流民继续往南走。
没想到刚出城不远,就碰上人牙子丧心病狂要用人换麸皮!
拿刀的男人恨恨锤了下板车。
长期吃不饱饭,男人瘦的有些脱像,两颗眼球嵌在紧缩成一团的眼眶中,好像一用力就能挤出来一般。
整整一个月,从一开始奔着活命的想法逃荒,到现在一家人几乎死绝。
兄弟二人除了绝望就是绝望……
人吃人的世道,还真是不给任何人留活路啊!
“哥……老天爷不让我们活……”
推着板车的男人停下车,掀开被褥看着小妹紧闭的眼睛,痛苦不已。
小妹终究也是要走吗?
走了也好,省的受罪。
左大光蹲下身子双手插进脏乱的头发中,无助哭泣。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哪里能容得下我们?朝廷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难道,我们真要死在这吗?”
“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只是个种地的庄稼汉,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
难道,真要被贼老天饿死吗?
他不想死啊!
左大伟背靠树干,冷脸看着没出息的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想他一生辉煌无数。
曾在赌坊中大战三天三夜立于不败之地(不包括后面赔的血本无归)。
潜入富贵人家偷鸡摸狗从未被人发现(不包括被看门狗追)。
敢大街上摸小媳妇手,掐大姑娘嫩腰(不包括被追打一条街)。
甚至后来……
哼!
总之,他怎会有如此胆小又愚蠢的弟弟。
左大伟抱臂斜睨了他一眼,简直丢人。
忽地,他鼻头一耸,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
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的他,被这香味引得咽了好几口口水。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心里头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踹了脚还在呜呜咽咽的蠢货,扯着干涸的嗓子道:“行了。走,哥带你吃肉。”
“呜呜呜…啊?”
左大光哭声一顿,泪眼婆娑盯着他。
周围光秃秃的哪有肉。
难不成,哥哥被饿出了幻觉?
他想起爹临死前的样子,同样是饿的不行,整个人迷迷糊糊说自己吃着白面馒头,举着拳头就往嘴里塞。
之后不久,就死了……
难道……难道……哥哥也要死了?
左大光不能接受,一家六口人就剩他自己和半死不活的小妹……让他们怎么活呦!
想到这,左大光一拍大腿又开始呜呜咽咽起来。
左大伟向来瞧不上自己这个蠢弟弟。
除了会种庄稼外,一无是处。
现在,哭的跟狗似的,看起来更蠢了。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
左大光仰着脸,哭的丑不拉几。
他拽着左大伟的裤脚,撕心裂肺道:“哥,你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兄弟了!呜呜呜呜!”
“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长,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哪怕我后来侥幸活下来,你们死的东一边西一边,我也不好给你们收拾……”
“呜呜呜呜,哥,我不想你死啊!”
左大伟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仅剩一点兄弟情不断提醒自己这是亲弟弟,能打不能杀。
“蠢货!你脑子不好使鼻子也不好使了吗!”
“没闻见一股肉味?!”
左大光一愣,双目清澈愚蠢:“啊?”
“啊什么啊,赶紧起来跟哥走!”
左大伟给了他一脚,似是不解恨般又在他起身时照着屁股来了一脚。
“哎呦!”
左大光捂着屁股委屈道:“哥,你别老踹我,会变傻的。”
左大伟冷笑:“咋,你脑子长屁股上?”
左大光一噎,撅着嘴不在吱声。
他嘴笨,说不过大哥。
“哥,小妹怎么办?”
左大伟才不管,提着刀直起腰身抬脚就走。
“唉唉唉,哥,等等我!”
左大光忙不迭将板车上的绳子挂在脖子上,推起车子赶紧跟上。
皇城康德宫
“太后,玄真子这月进献的丹药到了。”
一个身着青莲灰底色绣着缠枝忍冬纹样式的婢女站在珠帘外,手捧紫檀木盒子躬身道。
“嗯。”
略带威仪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接着,一只缠着八宝玉镯的纤纤玉手缓缓伸出。
随后,婢女将丹药恭敬地放在玉手上。
“试过了?”
婢女微微躬身:“试过了。”
“嗯。”
玉手隐入珠帘,其后身影晃动间,金色绣着宝莲纹路的宽大衣摆露了出来。
“皇帝最近如何?”
婢女:“一切如常。”
帘后的人影听后笑了一声:“哀家这个儿子,真是不堪大用。”
婢女低着头,目不斜视道:“陛下还小,正是太后费心教导的时候。”
“呵,你就惯会说这种话哄哀家宽心。”
女婢:“奴婢不敢。”
衣摆随着人影变换收了回去。
“玄真子那边还没找到办法吗?”
女婢:“没有。国师说涉及大胤运数,陛下不开口便是不成。”
“哼!哀家金口一开,还奈何不了她?”
见太后有些动怒,云遮忙垂首跪地。
“太后息怒。”
“息怒?一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罢了,不值得哀家动怒。”
云遮俯首未抬,因常年试药早已坏了的嗓子已经不能支持她正常说话,只能压着一半在喉咙里出声:“太后英明,虽是墙头草,却是好用。”
裴明珠两指夹起黑檀盒子中的丹药,放到眼前略加欣赏了片刻才幽幽道:“是啊,有用处的人,才能活的长久。”
云遮俯着的身子一抖,头埋的更深了。
裴明珠随手将丹药丢入盒子,后背靠进榻中。
新作的玉粟靠枕软硬适中,舒服的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玄真子那边就随他处理吧,让血菩提去办这件事。”
云遮一愣,有些不确定道:“血菩提恐还未稳定……”
“无妨。”
裴明珠挑剔着修长如玉葱的指甲,淡淡道:“哀家相信玄真子的本事。退一步讲,血菩提若真不受控制,那就表明玄真子这颗棋……废了。”
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她又怎会容忍其存在呢。
所以,为了活着……
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些吧。
分明刚起身两个时辰,裴明珠就觉得有些乏了,只提醒道:“有时候流言不止是流言,更多的时候是大多数人期望的真相。告诉血菩提,他知道怎么做。”
说完,拿着黑檀盒慵懒起身,拖拽着长长的衣摆缓缓进了内室。
云遮垂首恭送。
内室
裴明珠走到神龛前,玉指间一张漆着点点黑墨的名笺被徐徐点燃。
神龛中并未供奉神像,而是一尊有着冲天之势的金龙。
金龙磷光闪耀,五爪张扬蓄势待发,只待一朝东风趁势而起。
就如她裴明珠,势必要做天下之主,千秋万代!
流坡城永夜镇林家村
“爹,你为什么告诉川哥,只要跨过后山就能到达永州?!”
林成才从镇上回来后就知道必然逃荒,可他没想到的是林大川一家提前走了。
他们一家才五口人,在混乱不堪的流民中如何保全自己?
更过分的是,爹竟然同意他们一家单独上路,还是走的后山!
后山是什么地方,村里人不清楚,难道爹还不清楚吗!
“爹,你这是在害他们!”
林成才看着不置一词的老父亲,气的捶桌。
见老父亲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林成才干脆起身,拿起门后的顶门棍就往外走。
还未走出门口,身后就传来自家老爹沙哑的声音。
“你去哪?”
林成才头也不回:“去找林大川他们。”
“你站住!”
老村长见他脚步不停,嚯的起身带翻了身后的矮凳,沉声道:“不孝子,你给我站住!你想气死我不成!”
听着身后老父亲急咳声,林成才不忍,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爹,这事咱们办的不地道,后山根本走不出去,我得去找他们。”
儿子如此执拗,气的老村长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
林成才一慌,大步快走过去将老父亲扶住。
老村长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儿子到底长大了,由不得自己。
他叹了口气道:“成才,后山的事,为父虽从未瞒你却也未全盘告诉你。”
林成才不解道:“难道后山不止是住着一个吃人的精怪?”
老村长摇摇头,只问道:“你知道你爹我叫什么名字吗?”
林成才怔愣了下,不知道爹为何有此一问:“孩儿自是知道。”
老村长又问道:“那你知道,上一任村长,也就是你爷爷叫什么吗?”
“爷爷?”
林成才爷爷去世的早,对爷爷的记忆早在多年的记忆洪流中逐渐变得模糊,更别提姓名了。
“你爷爷,叫林守村。”
不等林成才回答,林守村接着道。
什么?林守村?
为什么,都叫林守村。
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叫林守村?
林成才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虽然叫成才,但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期盼而已。
毕竟,他没成才。
老村长林守望咔哒了下旱烟杆,浑浊的眼睛里是麻木是死寂是无望,又带着星星点点的光。
“你妹妹二十七了。”
林成才呆了呆,怎么又说到妹妹头上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二十七早就是孩子的娘了。”
林成才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呐呐道:“妹妹才二十七,嫁人有点早……”
老村长:“你二叔家的翠翠,是我给说的媒。”
林成才继续呆了呆。
“当初说是个好人家,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林守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话,林成才有些懵圈。
这话题,是怎么扯到翠翠身上的。
“咱们林家,除了你妹妹,已经没有女孩了。”
说到这,林成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快的没抓住,反而木了一下:“不是……都嫁出去了吗?”
“这就是爹要跟你说的,如果不是林大川家的女娃娃,那就得是你妹妹。”
“什么跟什么啊?”
“爹,你说清楚!成珊跟玉儿妹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是她就是她?爹,你说清楚啊。”
林守村吸了口旱烟,只可惜没有火也没有烟丝,吸到的只有空气。
他略微遗憾的摇摇头,才缓缓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庆隆十三年春,天下大旱。
整个江南道滴雨未下,大片大片秧苗接连倒下。
皇帝下令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可对于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来说,杯水车薪。
北境十三州及南境八州百姓齐齐涌入中州腹地意图寻求朝廷庇护。
也是这一年,林家村还是个偏安一隅的小村庄。
村里三十六户一百八十人,望着枯了一大半的后山兴叹。
“大哥,我去找水源。”
说话的人正是林翠翠的爷爷林怀庆,他是林成才爷爷的同族兄弟,排行老三。
“后山绵延数千里,从未有人从里面活着出来,我们不能冒险。”
“大哥!不冒险就得等死!”
林昌海刚死了媳妇,不是病死的,是渴死的!
只剩一大一小两个娃娃,眼瞅着也是快不行了。
“大哥,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个山,我必须闯!”
林昌海举着铁叉,黝黑的汉子满脸执拗。
林怀庆扯了把林昌海,让他不要跟大哥顶撞。
他走到林成才爷爷林守村面前,矮声劝道:“大哥,你看看身后的村子,看看身后的村民。后山世代守护着林家村,即便干旱也能找出一线生机。如今全村没有半点水源,家家户户都有娃娃,大人可以多撑会,可孩子们呢,他们能撑多久?”
“难不成,真要咱们林家村死绝了不成?”
林家村向来团结,外姓人只有两户,剩下的全都是挂着血脉的同族。
林守村不发话,大家也只忍着五脏六腑的灼烧感站在酷日中,等待村长决断。
看着同族族亲们希冀的眼神,林守村狠了狠心。
“好!每家每户出一个人,拿上家伙什跟我上山!老三,你是打猎的好手,虽没进过深山,却对后山最熟悉,你开路。”
“是!”
林昌海将铁叉别在腰后,拉过一旁年仅八岁的儿子嘱咐道:“你是哥哥,在家照顾好妹妹。爹去去就回,有事就找隔壁二婶婶,别害怕啊。”
林天佑抱紧怀里两岁的妹妹,湿着眼眶怯生生道:“爹,你可得快快回来。”
林昌海笑了笑,拍拍孩子肩膀虎着脸道:“怕甚!村里都是族亲,有事就找你婶婶他们,你是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
林天佑点点头,重重道:“我是男子汉,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
林昌海哈哈一笑,揉了揉儿子柔软的细发,同样郑重说道:“好,爹会尽快回来!”
一行三十六人,留下家中妇女幼儿和还未成年的男孩,浩浩荡荡进了后山。
靠近林家村外围的部分,已经干的透透的。
枯草颓败的贴在干裂的地面,一碰就能碎成渣渣。
一行人沿着弯弯山路陆陆续续走了两个时辰,才将将贴近内圈。
林怀庆擦了把汗,嘴唇裂的更厉害了。
他往林子深处探去,入目之中似乎出现了点点绿色。
林怀庆兴奋道:“大哥,快看!前面林子还没有完全枯死,咱们再找找,肯定能有水源!”
众人听到这话,立即兴奋的立刻往里狂奔。
林昌海跑到一个挂着绿意的槐树下,老泪纵横:“有水,有水!”
他塞起衣摆,双脚猛地顶住树干三两下就上了树顶。
略带干瘪的树叶并不饱满,可再他眼里,已是不可多得的水份来源。
众人有样学样,各自找了棵树疯狂往嘴里塞叶子,嘴里塞不下就往怀里塞,直到把树薅秃了才算。
林守村眼瞅着差不多了,开口道:“行了,这还是外围,咱们在往里走走,兴许能有水。”
林昌海怀里塞的满满当当,即便后面没有水,这些叶子也够解燃眉之急了,大不了再来一趟呗。
一行人心满意足继续往里走,越往里绿意越浓。
约莫着又走了一个时辰,大家才彻底进入了后山内圈范围。
脚下的路开始变得潮湿起来,好似这里还下过一场雨。
“我滴个乖乖,这里跟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啊。”
林昌海贪婪的看着满目绿色,两眼不断在周围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后面的族亲已经开始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什么就薅什么。
林昌海看见后,冷哼一声。
留着点空装好东西不行吗,非得装一些不顶饱的草。
林怀庆走在林守村右侧,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完全怀疑山里的猛兽藏匿再此,必须小心为上。
众人又往里走了一段,突然,队伍中一人惊呼道:“唉?这条路上竟然有水?”
被他这么一说,所有人才发现脚下的路不知什么时候泥泞起来。
由此可见,这里一定有水。
“太好了,有水,一定有水!”
“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有救了,大家有救了!”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颓败的脸上终于爬满了笑容。
这时,林守村低呵一声:“闭嘴!”
“生怕猛兽找不到咱们是吧。”
大家这才猛然惊醒,山里的猛兽怕不是都躲在这。
众人一时寒蝉若噤,竟差点忘了这是从未有人走出来的后山。
一行人低着头顾不上喜悦,只想着赶紧找到水源立刻回家。
好在没走多远,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深坑。
而深坑不远处,正是一口水汪汪的清泉!
一行三十六人惊喜若狂,不用别人招呼就疯狂涌向泉眼,一个猛子把头扎下去喝他个痛快。
“哈哈哈,老子终于喝到水了,哈哈哈,痛快!爽快!”
就连一向稳重的林怀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家有救了,有救了!”
“大哥,快过来,这里还有位置。”
林昌海将身边的人挤开,给林守村腾出位置。
林守村板着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点笑意,干裂粗糙的大手捧起一抔水,珍而重之轻轻喝了一口,甘冽的甜味蔓延口腔,高兴的眼都红了。
他咽下清甜的泉水,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早知道,应该早点来的,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连累的大家……呜呜呜,是我连累的大家……”
想到因为没水渴死的村民,他悔之晚矣。
守着偌大的后山,却没有寻求生的勇气。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众人原本喜悦的情绪,顿时被冲散许多。
想到自己突然撒手人寰的媳妇,林昌海也红了眼眶。
可他还是伸手拍了拍林守村的肩膀,道:“大哥,别哭了。”
“你是一村之长,想的自然比我们多。不同意进山,是怕我们有去无回。如今,为了孩子和村民,同意进山,是为了寻求活路。”
他看了眼身边围着的村民,沉声道:“我们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你。”
“要怪就怪老天爷,不给咱们活路。”
林怀庆走过来,圈着林守村的肩膀玩笑似的捶了他一拳,笑道:“大哥,你可是我们大哥,怎么能带头哭鼻子呢。”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林守村一愣,抬头一看。
可不是吗,大家都鼻头眼眶红红的,可见是被自己影响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接着又将脸板了起来。
迅速变脸的模样,又惹得众人好一阵笑话他。
“咳咳咳,行了,喝够了就抓紧时间造水桶,我们最好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众人齐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