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仲耗尽全力的一掌,稳稳当当拍在了招雨的心口上。
但是,这一掌却并未如预料般把招雨击飞,他只感觉自己打到一块坚硬的护甲上,但那绝非普通护甲,因为注入的掌力在错愕的瞬间,仿佛像有生命一般加倍反弹到他的身上。“呃啊!”公孙仲直接被击落擂台,足足飞出两丈距离,甚至压倒了一片观众,而他的手则因为这股强大的反弹之力直接脱臼,一时间无法行动。
与此同时,孟尉长和藏镜人瞬间来到台上,孟尉长连忙扶住女儿,藏镜人则拦在那些想要再度出手的人群身前:“够了!”从他身上迸发的强大气劲,把众人全数逼出了演武台。
“胜负已分。孟招雨证明了她的实力,谁还要战?”
“但、但是!”仍有想要反驳之人,刚出口就被藏镜人怒目压制:“如何,你想违抗军令?战斗之前吾早已说明,不允许同僚之间伤害性命,而你们即便动了杀意,群起而攻仍无法取胜,还不死心?”
“若有人敢再上前,就是违抗吾的命令,本座绝不轻饶!”
话已至此,全场鸦雀无声,无人再作反对。
招雨略作调息,总算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尉长想继续扶着,被女儿轻轻挣脱,她朝父亲摇摇头,又看向藏镜人:“将军……”
“招雨,你跟我过来。”藏镜人微微颔首,离开前特别交代道:“尉长,善后交你。”
招雨仿佛感受到有数道炽热的射线,像要烧穿她那样死死地停留在她身上,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挺直腰杆,跟随藏镜人走回主营。
回到营帐,藏镜人取出已经签字的军令放到招雨面前:“拿去吧,吾已签字。”
“既然将军早已同意,那刚才……”
“就算吾同意,也绝不容许你把留下隐患离开。这既然是因你而起的问题,就需要你自己解决。否则,吾大不了烧了这道军令,姚明月又能奈吾何?”话锋一转,藏镜人又问:“不过,为何突然想加入美人阁,记得在你出师之时,她就已经邀请过你,若你当时接受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些年的争端。”
招雨连忙低头一拜:“当初招雨一心只想跟随将军,并未考虑过那么多。但如今想来,就算我问心无愧,始终无法阻拦别人产生成见。或许真如他们所说,父亲对我的关怀始终存在,而我享受着保护而不自知。恰好近日师父再度提起,我认为这也是个好机会,离开舒适的环境成长独立,没想到这个举动反而又加剧同僚们的误解。”
藏镜人点点头:“我相信你有分寸。为了对抗西剑流,这段时间我无法分身兼顾军中事务,只能帮你到这。下去包扎一下,准备离开吧。”
招雨拜别藏镜人,回到自己的营帐收拾细软,由于公务安排,帐内只留有寥寥几人,经刚才演武场一战,大家不敢说些什么,只有几个熟悉的上来问候,见她去意已决,就不再打扰了。又过了一阵,尉长赶来陪她把最后一点东西整理干净,又殷切地交代了好些事项,送她离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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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营所在的驻地离王都比较近,而女暴君所在的美人阁,则驻扎在往苗疆腹地更深入一些的地方,不过招雨脚程快,不紧不慢,刚好在约定的两日后赶到。
“好徒儿,为师真开心见到你来。”女暴君倚在躺椅上,稍微睁开一丝媚眼:“我还以为你会来得晚一些……或者,是罗碧先来。”
说话间,侍女奉上茶水,招雨四周看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便自行找个位置坐下:“怎么听起来像是师父想见将军?将军前两日已回到苗疆,朝堂上该已见过才是。”
在招雨少时的记忆里,藏镜人和女暴君也曾有过相处融洽的日子,若非如此,在藏镜人把她带到美人阁的时候,姚明月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收她为徒。对此,姚明月曾以“你是个可造之材来进行解释”,但实际上,女暴君对她的传授频繁程度和她和藏镜人的来往频繁程度可算成正比,在两人关系到达冰点之后,招雨也同时出师并回到了常胜军。
姚明月是个相当要强的人,师徒多年,她从未直接对招雨表达过她对藏镜人的真实感情,想见面的这种话,不太可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果不其然,女暴君脸色一沉,却没有马上发作,目光流转,迅速换上另一副表情,嗤嗤笑道:“傻徒儿,我为师真是为你鸣不平啊。你效命他这么多年,如今我一句话就要调走,他却毫不在乎。难道你当真没有介怀?”
招雨听出话语中的挑拨,不禁皱起眉头答道:“师父,明明是你抛出的邀约,是我努力争取才获得将军同意。难道你认为将军应该拒绝吗?”
“唉,奴家的好心怎么就总被误解呢。”女暴君水袖一挥,脸上神色变换,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然而话语中的刺却是张扬露骨:“假若罗碧是这般好说话的人,又怎么能称得上万恶的罪魁藏镜人,奴家所认识的藏镜人,可是但凡有什么不容易就会直闯美人阁找奴家麻烦的啊。罗碧啊罗碧,是你年岁渐长威猛不再,还是说……当真如谣言所述,为了替中原对抗西剑流尽心尽力,连军中事务都甩手不管,这才放任手下大将被调离呢。”说到最后,她竟然忍不住偷笑出声,那表情却像是想起夫妻二人调情的场景般欢喜,让人难以辨明她的真正心思。
招雨马上警觉,女暴君说的是近日苗疆境内有传言藏镜人联手史艳文对抗西剑流之事。
苗疆和中原可算是世仇,多年战争,偶尔停战后又会再次掀起争端。而罗碧是苗疆战神,苗疆的大将军,他的宿敌史艳文是中原领导者,两人斗争多年,仇怨极深,水火不容。五年前东瀛西剑流入侵中原,藏镜人甚至为了报复和约战史艳文,特地和西剑流联手劫持史艳文的儿子,没想到却在数日前,和失踪五年后突然现身的史艳文合作夹杀西剑流流主炎魔幻十郎。
这样的消息,若传入任何一个不了解藏镜人的耳中,自然都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对苗疆有二心。
不过此事在苗疆内部还没有传开,孟尉长首先得到消息,出于对藏镜人的信任和维护,把消息按而不发,招雨有从父母的交谈中偷听到一点。但她对将军的信任并不亚于父亲,因此并未对外透露过半字。
“讶异吗,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居于美人阁内也能获取到情报。”女暴君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傻徒儿,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西剑流出现之后,苗疆为避免直接冲突撤回了很多在中原行动的探子,但情报网从来没有失效过。这么重要的消息,苗王怎么可能毫无所知。反倒是你们父女,知晓之后还选择隐瞒不报,就不担心为了罗碧把全家搭进去吗?”
招雨腾地站了起来:“将军这么多年一直忠于苗疆,从未有过异心,难道师父你也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吗?”
女暴君反问:“身为苗疆战神,在本应该让西剑流和中原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手帮助中原,难道没有任何问题吗?”
招雨没想到她会这样问,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后才坚持道:“我相信将军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的决定都是为了苗疆。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未来也定会如此吗?”女暴君掩嘴轻笑,站起来朝招雨身后行礼一拜:“不知王上认为如何呢?”
招雨背心一凉,只觉得如坠冰窟,艰难地回头一看,果然苗王正伫立在门口,面容沉静,双目冷冷扫视二人,喜怒难辨,她连忙低头行礼,不敢直视苗王。
屏退闲杂人后,屋里只剩下苗王、女暴君和招雨三人,苗王阅过调动军令,双手抱胸,双目如炬看向女暴君:“这就是你的好徒儿?”
“是啊,正如王上刚才所见,奴家正在关心徒儿呢。”
“但孤王听她的态度,比起效忠苗疆,更像是效忠罗碧。这不是孤王所要的,彻底忠诚苗疆的可靠人选。”
招雨一哆嗦,脱口而出:“属下效忠将军,便是效忠苗疆,请王上相信属下对苗疆的忠心。”
面对苗王的压力,女暴君却是波澜不惊,反道:“王上你看,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苗王深深看向招雨:“你来这里,是女暴君从中引荐,她可有跟你说清楚孤王找你的原因?”
招雨道:“回禀王上,师父跟我说有一项绝密的任务,需要直接听从王上的吩咐行事,对父亲和将军都不能透露,因此会通过调动令让我来到美人阁。至于任务的详情,师父告诉我要等王上亲自安排。”
“既是要瞒着罗碧,就代表这件事并未得到他的认可,执行任务的你也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你若真如姚明月所说自小跟在他身边,自然也了解他的脾气,对此你可有心理准备。”
招雨暗自咬了下嘴唇,下决心答道:“是,属下决定来此之时已经做好觉悟,只要最终是为了苗疆,就算要与将军交手,我也绝不后退。”
听见她如此回答,苗王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还有一件事,你的实力,比之赫蒙天野如何。”
招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赫蒙天野是邻居赫蒙家的大儿子,和招雨年纪相仿,青梅竹马,只是天生寡言,和招雨交流大多局限在武艺之上。可惜在成年之后分派到万里边城,连这点交流也逐渐变少了。
“天下风云碑即将开启,届时武林中的所有人都可以竞逐天下第一之名,这个你应当有听说吧?”
招雨答道:“是,但属下只听闻要开启一事,并不了解详情。况且藏镜人和师父分别就是天下第一掌和天下第一鞭,这名号也才取得不到十年,为何风云碑又要开启了呢?”
“是西剑流的阴谋。“女暴君解释道:“方才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跟你细说。
苗王点点头:“详情等任务安排后,再听你师父交代。你只要知道,在孤王心中,赫蒙天野、令狐千里以及苍狼三人皆有竞逐天下第一的实力。不过,此次风云碑决斗是西剑流和中原之间的纠纷,苗疆没有必要参与其中,反倒把矛盾引到苗疆身上的道理。但要执行孤王交代的任务,也希望你有不输给他们的能耐。因为你——可能要针对的对手,正是藏镜人!”
招雨震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然而却迎面撞上女暴君阻挡的身姿:“王上,你这是对奴家的实力有所怀疑啊。她可是奴家唯一嫡传弟子,将来的天下第一鞭。”
“很好,既然是你力荐的人,倘若有差池,孤王首先追究的就是你。”话毕,苗王从怀中取出一卷战策抛给招雨:“孤王的命令,只有一个——”
招雨打开战策,看着卷首几个大字,脑袋不禁嗡地响了起来。
“格杀藏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