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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落之妥协(4)

    萧彻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赵棉雪以往的小书桌旁,气定神闲地喝着热茶等待着。

    转头,穿过朦胧的细雨,往院子的对面看去,那里是赵棉雪住的偏房,门窗已经月余没有开启过了。

    少年在乎的是她吗?他是因为喜欢那个女孩儿吗?或许是吧。

    但事实上,萧彻真正执著的是他自己。

    在赵棉雪离开府之前,他关注她的衣食住行,规矩礼仪,他要的是他心目中的女孩,又或是心爱的玩具的样子。

    赵棉雪离开府后,看到她穿的肮脏,身上发臭他无比嫌弃,看到她吃不饱穿不暖,为生计而奔波,他没有什么感触,他甚至觉得很好,离了他,她就该过得这么差。

    他从不曾心疼,他要的是自己的胜利,对面那间偏房再次打开便是他的胜利。

    到此为止,萧彻把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他自己的博弈。

    他静静等待着,在翻阅竹简的过程中默默喝完一盏茶,两盏茶,三盏——他去了趟厕所,转回来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长宏。

    “人还没到吗?”

    长宏回道:“正门,偏门,后门都吩咐过了,棉棉姑娘到了直接带进来,所以可能人还没到。”

    萧彻皱了皱眉:“叫人去看一下岔路上,她是爬过来的不成。”

    “是。”

    长宏再回来时带来一个令人疑惑的消息。

    不只几处门房没看见人,便是拐进萧府的岔路也没看到。

    这不可能,姜盘的人亲自看到赵棉雪朝这边来的,而这条岔路是建府时修的,刚好容一辆马车通过,岔路尽头只有萧府一座别院。

    所以人去哪儿了呢,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萧彻立即派人去附近搜寻,他站在廊下等着女孩的消息。

    雨下得稍大了一些,房檐下滴答滴答坠着雨滴,突然间吹来一股冷风,吹偏了雨水,溅在他的鞋面上,萧彻往后退一步,陡然间什么闯入了脑海。

    长宏跟着世子往东园而去。

    他们穿过那片银杏林,走过后来架在河面上的拱桥,萧彻脚步越来越快,后来索性一把夺过长宏手里撑的雨伞,自己大步往凉通河的对岸而去。

    “哎,公子!”长宏忙从后面的婢女手中夺过另一把,“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他赶忙追了上去。

    如今不过刚进午时,绵绵不绝的小雨使天空带上了几分阴沉,恍若即将进入傍晚。

    一座陡峭的高山在眼前矗立着,巍峨高耸,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莫明显得压抑。

    从昨晚就没停歇的细雨,使得天地都陷入了一片潮湿泥泞,萧彻恍然想起,去年他也是秋季来到硕果镇的,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

    他踩着湿泥走到了临近山脚的地方,随后像是被惊雷击中,举着伞蓦然停留在原地。

    许瑛死后是萧府负责办理后事的,这个地方背山面水,是个风水宝地,容妈妈请示后将人就近埋在了此地。

    她带着赵棉雪来祭拜过母亲。

    而此刻,那座青石堆砌的坟墓前,正直愣愣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赵棉雪举着一把油纸伞,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墓碑前。

    她大概已经站了很久了,即便是点点的细雨也将她全部沾湿,左手垂着的指间都挂上了晶莹的水滴。

    萧彻无法形容他那时的心情,他只是瞬间不敢向前了,却也不愿意离去。

    他就这样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

    他听见女孩小声说着什么,然后突然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随后她的声音一会儿停顿一会继续地呼唤着。

    她说:“娘。”

    真正听清的时候,萧彻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他想起了七岁那年追着马车奔跑的自己。

    赵棉雪并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的人。

    她停顿的时间越来越短,喊得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几乎是悲鸣。

    雨伞坠落在脚边。

    “娘——,娘——”她在细雨中呐喊,群山也为她哗然。

    女孩叫了多久,萧彻就在身后默默看了多久,直到声音停歇,山林的回响归于寂静,雨滴变大。

    赵棉雪跪在泥泞的土地上磕了个头,随后捡起掉落的雨伞遮在头顶。

    她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找过来的萧彻。

    赵棉雪举着雨伞停住,一双不同以往的,清冷的眸子看向他。

    萧彻的印象中,她一直是健壮的,充满活力的,小牛犊一样的,至少也是玲珑可爱的。

    可当她的眼中不再带着可爱,狡黠,喜悦,愤怒,当她跟每一个人一样,轮到喜怒哀乐中的哀,好似被生活压垮。

    萧彻终于看见了她苍白的脸色,她消瘦的身躯。

    他好像把美丽的娃娃撕坏了。

    她裸露在衣衫外的手腕何时变得这么纤细了?萧彻试图回想,但他想不起来。

    没等他细看,女孩将雨伞前倾,挡住了眼睛,挡住了上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唇和日益削尖的下巴,她走向他,然后路过他,她离他越来越远。

    萧彻眼睁睁看着她淌着河水离去,怪不得门房没有看见她,原来她甚至不愿借东园架起的拱桥,只准备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细雨造就的水雾中,她的身影逐渐消失。

    萧彻在此刻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这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棋局,这是他和赵棉雪两个人的博弈,

    她不是给他提供乐趣,打发时间的棋子,她是坐在他对面的对手,是陪他玩这场游戏的朋友,如果赵棉雪哪天说不玩了,棋局中断,又哪儿来的输赢。

    .

    赵棉雪不想跟萧彻说话,一点儿都不想,恳求和争吵都浪费精神。

    回到观音庙后她赶忙哆哆嗦嗦喝了一碗热水,又喝了老夫妻给她熬剩下的药,从发烧那晚开始抑郁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可能是她娘给她的力量吧。

    赵棉雪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天她帮老爷爷看了一会儿火人家就给了她几个芋头,要不她去问一下能不能帮老人家做点事儿,干什么都行,然后要点儿食物。

    哼,没户籍就是黑户,没户籍就没什么口钱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走一步看一步呗,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饿死。

    怕什么,饿死就算!饿死她就去找爹娘,这世上谁还没个死了!

    赵棉雪破罐子破摔地去问了老人,没想到,和老人家一拍即合!真是太棒了。

    制陶坊。

    王老头新收了一个小徒弟,机灵又勤快,这几天他轻松不少,连大儿子常年流连赌坊窑子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赵棉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否极泰来,本想混口饭吃,结果直接有了着落。

    而且王老头还说了,等过一两年,如果她真能坚持下来,那就去帮她办户籍。

    所以这段时间小姑娘很是勤奋,从起床到睡觉都跟在王老头身边,从选土淘泥,练泥到揉泥捏塑等细致地观看学习。

    人家哪里像萧彻,王老头夸她可聪明了!

    秋雨落了两天又迎来了太阳,田地里的麦穗一片一片被染上了金黄,风一吹都带着谷物的清香。

    赵棉雪早晨起来,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粟米粥,随即去小院里喂鸡。

    王老头不是孤寡老头,有俩个儿子四个女儿,他家在镇上有个店铺,但制陶坊在老院这边。

    二儿子带着一家住在镇上,卖陶器,大儿子至今未成家游手好闲,本来该帮着父亲制陶,但成日跑得没人影。

    年轻的都不学习这门手艺,等王老头哪天死了,估摸着他家生意也到头了。

    也是这个世道,商人赋税太高,王老头这小作坊也是勉强度日罢了。

    赵棉雪不觉艰难,她只觉得自己找到了奔头。

    另一边,萧府。

    萧彻觉得自己要好好捋一捋,赵棉雪这个注定不安分,注定不会听他的话,注定找回来后会一天气他八百遍的人是否还要把她逼回来。

    还没等他下决定,观音庙又传来一个消息,小姑娘离开了。

    赵棉雪去制陶坊当学徒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彻觉得赵棉雪的日子简直太荒谬,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的意外,她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经历,稀奇古怪的决定,在他未知的地方。

    萧彻不再打听赵棉雪的消息。

    他决定不玩儿赖一次,看她到底能变成什么样,兴许当赵棉雪变得如世上每一个普通的人,变得市井,变得纯粹为生活而奔波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了。

    赵棉雪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小半个月。

    这天不烧窑,她和王老头在院子里淘了一早上的泥,到中午时,赵棉雪去做饭,煮了点粟米粥,蒸了几个芋头端到堂屋里。

    “爷爷,吃饭了!”她擦了擦手,对着院子里呼唤。

    王老头抬起头锤了锤腰:“哎!”

    一老一小刚坐到桌边,院子虚掩着的门便被一脚踹开,随即走进来一个挂着两黑眼圈,看起来气短肾虚的男子。

    正是几天不着家的王大。

    王大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的长凳上,抬起头凶神恶煞地刚准备说什么,不妨一眼对上了赵棉雪水灵灵的大眼。

    “这——”他要说的话一下子忘了,转而猥琐地笑道:“哟,爹,这小孩儿是谁啊?”

    王老头皱着脸:“我新收的徒弟。”他质问道:“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王大嘿嘿笑了一下,“还能去哪儿,镇上呗,你倒是会收啊,一收收这么个,嗯,机灵的?”

    赵棉雪埋着头只顾喝粥,王大打量的眼神让她不舒服,让她感觉危险。

    .

    学制陶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几天。

    今日一早,王老头随着装满陶器的板车去镇上了,他是顺便去看在镇上的孙子孙女儿的,反正离得近,便是待到傍晚也来得及回来。

    赵棉雪独自呆在老院,锻炼捏陶的技术,正弄得满手湿泥,这几日频繁回家的王大又不知去哪里鬼混回来了。

    赵棉雪瞬间警惕起来。

    前天的时候王大叫她盛饭,端过去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摸了一把她挽起袖子露在外面的胳膊。

    其实很明显的动作,但女孩不懂摸一把胳膊有个什么意思,可本能让她觉得王大很危险。

    去旁边的水槽里洗干净手,赵棉雪拿着一把镰刀,准备出去避一避,结果刚走了两步,王大就叫住了她。

    “哎,棉棉,过来,我给你点儿好东西!”

    赵棉雪看他手心里放着几颗饴糖,一张布满黑绿浮藻似的脸,笑容像滑腻的水蛇一般令人不适。

    她摇了摇头,赶忙拒绝道:“王叔,我不吃,我——”正想找个借口溜走。

    王大脸上一阵不耐,他左右看看空无一人的老院,握紧饴糖就两大步跨了过来。

    他拉住赵棉雪的手腕:“不吃就待会儿吃,走,跟王叔进屋,王叔带你玩儿。”

    赵棉雪后来回想起这段记忆时是恍惚的,是恐惧的,也正是这一次意外的经历让她意识到现实的世界对于成人来说尚且残酷,更可况是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儿。

    她记得自己被王大拽着拖进屋里时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所有的挣扎在一个成年的男子面前毫无用处,尖叫和撕咬像一只等待宰杀的鸡。

    当她的衣衫被扯乱,当一些丑陋的,如臭水沟一般恶臭的东西在王大赤裸的身躯上展现,她形容不出当时的恶心。

    幸而极度的弱小令人放松警惕,而她有一个触底反弹的灵魂。

    她被一只手压制住,趁对方低头用另一只手褪去衣衫时,她伸手勾到了床里面放着针线的篮子。

    拿到剪刀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戳向那团令她恶心的东西,惨叫和鲜血同时爆发。

    王大哀嚎着蜷缩着滚到床下。

    赵棉雪来不及穿鞋,只迅速夺门而出,不敢往身后看一眼,旋风一般离开了这个曾让她升起希望的小院。

    女孩迎着秋风跑了很久,直到离制陶坊很远很远,直到踏上了大道,她才瞬间感觉腿软。

    一屁股坐在地上,赵棉雪整个头皮都是麻的,她的手控制不住发抖,一头歪在旁边止不住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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