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班生并没未掀起什么波澜,袁意按部就班被班主任领到教室后,乌压压低着得一片只冒出几个脑袋起来看她一眼,然后又归于平静。
她的具体情况早已给相关老师交代过一遍,但老师既没必要也懒得给学生再陈述一遍。简单安排了袁意坐到后排的空位,就开始上课。
教室的暖气让袁意被风吹得散的骨头嘎吱嘎吱重新合并起来,血液随着暖意缓慢流动着,但温度也仅适用于学生正常穿搭,冷意依旧似有似无从冰凉的脚腕爬上全身。
双腿被冻得哆嗦,周珩的外套确实起了很大作用,被包裹的小腿加速恢复知觉,胸腔却沉闷而频繁地传来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袁意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她趴在桌子上听着让人昏昏欲睡的英语,眼睛却总是从书桌到胸前的空隙穿过,定在她腿上铺平舒展开的外套。
她隐隐能闻到外套上淡淡的洗衣液味,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外套触碰在一起,引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哆嗦。
明德的校服垂感很好,柔软地接纳了她,但袁意却浑身不自在,她总能从平平无奇的男款校服,看到神色淡漠、对她冷言冷语的周珩。
明德的英语课的水平超出袁意原本贫瘠的乡镇中学,她本就心不在焉,又多了一层听不懂,直到铃落后教室骤然沸腾起来的热水才让她意识到了下课。
袁意很快意识到这是推翻她十几年认知的另一个世界。
明亮有暖气空调的教室,十几套对应各个季节各个场合的校服,精美雅致的教学楼,袁意很快意识到她和明德之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只是暂时通过周柏打通了这条通道。
同学之间对新来的并没太大好奇,下课后袁意察觉到多了不少视线在她这个位置,但目光也只是短暂停留几秒,带着些好奇,便很快转移,成了早就固定好的老友之间的顺嘴一提的话。
他们礼貌并好奇地用沉默观察袁意这个外来者,不主动也不苛刻挑剔找事,但早就形成的好友圈很难再挤进去一个外来者。
袁意同样观察着这群人,但她要谨慎并小心,如同挤入天鹅群的一只鸭子,虽然看上去大差不差,但只敢别扭又生硬地小心伸长脖子,试图更像一点,生怕露馅。
书被她竖着摆开,实则是为了挡脸,袁意假装漫不经心偶尔露出眼睛,悄悄观察着这里的一言一行,她小幅度东张西望一番,又确定一遍,真的没有周珩。
早在被老师带去办公室谈一些事时,袁意就低着头假装听话,实际频繁偷瞄名单册,她看过了,那里没有。
但这里也没有。
那他一副急着提前撇干净关系的模样,是要干嘛?
袁意偷偷纳闷着,一边默不作声收回书,假装正经地开始抽出一支笔,开始表演她内敛、单纯、容易害羞的新人设。
很快就到了中午,初中部人少课少,提前下课。
袁意本来打算等教室人全部走光,才去食堂,却淅淅沥沥任然有几个人坐在原地。她对着书假装学习,疯狂思考是挨冻,还是吃饭。
等零散几个人走了,袁意这才拿着饭卡磨磨唧唧起身,她探头试了一下温度,又立刻缩回去。
太冷了。袁意盯着门艰难地做决定中,突然有声音冒了出去:“再晚点高一就放学了,你肯定抢不过他们。”
“咦,你怎么还没去吃饭?”
“快去吧,再过一小时就打铃了。”
“认路吗?食堂在那边。”
几个吃完饭回来的女生正好看到袁意拿着饭卡在门口徘徊,立刻叽叽喳喳地替袁意指了路又提醒。
有人无意看了一眼她裙摆下的双腿,立刻咂舌震惊道:“哇勇士,你不冷吗?”
她这么一带头,立刻几双眼睛齐刷刷注意到袁意关着双腿,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好心提醒:“其实学校没强制规定,校服允许穿袜子。”
“她新来可能不知道。”
“食堂旁的便利店就有,你快去买一条吧。”
“晚上肯定更冷。”
本来摇摆不定,但听到便利店有保暖袜,袁意立刻迈开腿,向那几个好心女生道了谢,她疯狂奔着食堂跑去。
冷风刮在小腿上像刀子剜肉,袁意冻得嘴里嘶嘶嘶着像条蛇,她扭曲地跑到便利店买了保暖神袜,躲进一旁的厕所换好后,才去食堂吃上了热乎的饭。
这里物价惊人,但却实在美味,她猛地拿到这么一笔钱在手里自由安排,有些不习惯,袁意把米饭扒得干干净净,卡着点就要回教室,刚上了一层楼,就见楼梯口熙熙攘攘地被堵住了。
人群七嘴八舌,人声隐隐冒出来,袁意勉勉强强拼凑喊出五个字,“黛玉又病了”。
她纳闷地卡在人群里,不禁好奇重复,“黛玉病了?”
午饭是人群高峰期,有人没听懂她的疑问,在人群里好心解释:“是啊,听说骨折了。”
“不对。是晕倒了。”
“瞎说什么,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虚,啧,黛玉真要好好锻炼了。”迎面有个男生笑嘻嘻打岔着,他看到被挤成艰难行走的袁意,好心拉了她一把,“来,走这边。”
袁意谢过他,她从几个人嘈杂的对话里摸出个大概情况,心知“黛玉”是个外号,又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嘴,“黛玉是谁?”
拉她的男生有些意外,闻言看了一眼袁意,“新来的吗?不知道黛玉?”
袁意懵然跟着点头,“黛玉”这称呼带明显的调侃,但毫无恶意,显然明德不少学生都知道。
她好奇又问了一遍,有个女生听见好心解释说:“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什么黛玉,净给人家取些外号。那是咱们年级第一,人超级好,只不过身体不太好,经常请病假。”
袁意恍然大悟,她正要问年级第一是谁,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最开始笑嘻嘻的男生把还在发懵的她拉到一侧,她跟着站稳,就看见楼梯的窗户折射出的光线,逆着打在通道中心的少年身上。
他神色恹恹,脸色一如既往得白,不带血色,正搀着身侧一个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一阶阶楼梯,然后精准、无误地眯着眼定位在袁意身上。
袁意浑身一僵。
扶着她的男生突然撒手,在袁意身上的视线随即消失,男生笑着上前拽起周珩的胳膊,“不好意思,人太多了,刚才没挤进来。”
男生嬉皮笑脸问:“怎么样,还好吧?”
周珩淡淡白了他一眼,“很不好。”
蒋览遗憾地叹了口气,扶着周珩下楼,“行了,别装了,知道你又要找理由请假。”
他们正好路过袁意身侧,人群已经散了个差不多,蒋览路过时见她还在原地,冲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同学你回去吧,等会上自习别迟到了。”
袁意浑浑噩噩并没有点头,她血液发凉,只知道一件事。
周珩今天把外套扔给她。
然后他病了。
袁意清楚地知道她对周珩父亲而言,不过是个连妻子都算不上杨婉清的附属品,无足轻重。
她住进来后,哪怕是为了对杨婉清的承诺,周珩自然也没办法让她走。
但周珩因她又大病一场,袁意是真有可能再次回到那个小院。
她被精养几月,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渐渐淡化在骨髓里,她只记得赵秋华女儿干瘦的小手拽着她的一角,她眼底流露着害怕,叫她别走。
她打死也不要回去。
袁意下意识想飞奔去教室,至少把外套还给他。她喉咙里卡着几个字,第一次察觉和周珩约定的麻烦性。
她不能和他说话。
也不是他的妹妹。
袁意大脑风波过后,继而坚定转向蒋览,她脸色和周珩一样惨淡,只不过勉强多了个笑。
她试图转移聊天对象,这样既不违反约定,也能暂时借着一个人和周珩沟通。
想到这,袁意对着蒋览柔柔道:“同学,外面天冷,我有备用的外套,要不然给……”
周珩似笑非笑扫了袁意一眼,干脆利落斩断她的妄想:“不用。”
袁意:“……”
她头皮发麻,依旧没放弃,继续对着蒋览,假装不是在和周珩说话,小声补充,“那、那、那要不……”
“同学,你是结巴吗?”周珩慢条斯理又打断她的话,并慢悠悠道,“还有一分钟。”
“什么?”袁意一脸懵逼抬头看他。
周珩没回话,并手动闭上了身边两个人的麦,他抬起手腕看表,掀着眼皮盯着表盘,过了一会,周珩突然抬头冲袁意笑了一下。
袁意背后一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人畜无害地又看了她一眼:“还有30秒。”
“?”
“上自习。”
话落,铃响。
袁意脚步生风,飞也似得爬楼。
霎时楼梯口只剩三人,蒋览震惊地来回打探周珩,忍不住咂舌问他:“你人挺坏的啊?干嘛欺负人家小姑娘。”
周珩谦虚道:“谢谢夸奖。”
“周珩,你脑子被驴踢了啊!”蒋览骂骂咧咧追在他身后,他第一次见周珩这么对人,难以置信地问他,“我那是夸你吗?你怎么回事,你和她有仇吗?”
周珩视而不见,径直走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