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雾龙瞬间飞出,化身成硕大的黑龙,魔气缭绕,一爪便拍飞了一排弟子。
“城主,老夫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云团之上,那琳琅马车内的仙姬见状道:“连这种三界之外的东西都跳出来了,好热闹的一场封仙大典啊,无渊仙君。”
仍在天梯上的兰无渊不动声色地咬紧后牙槽,不语。
“你可知掉在地上的那些金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满天仙者,于她而言,和凡人没有区别。”莲芜仙姬嘴角染上一抹笑意,“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说的那一天。走。”
云团与霞光逐渐远去,天梯和兰无渊也缓缓消失不见,但底下的人还在互相厮杀。
小疤佬趁机挣扎了一会,却也没能把身上的螭骨绳解开。
昨日夜里他故意让雾龙与自己分开,以防发生不测之事。这一手果然派上了用场。
“兰杳,兰杳?”
肩膀上的人毫无反应。
混乱中,一个弟子一剑劈来,小疤佬动作慢了一拍才把兰杳撞开,以至于那一剑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去。
而天上的仙护使仍然不解气,继续朝兰杳射出金箭——
诡异的一幕是,兰杳在几乎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依然化解了那只箭的攻击。
难道说,仙法对她来说没用,只有普通武器才能伤到她?
被沈秋双带到外围旁观的乔篱见情势不好,恳求道:“师兄,兰杳是掌门选中的人,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啊!”
沈秋双:“这是无念海仙君之命,我若忤逆,将来无念海怪到蜀山头上怎么办?数千名弟子的性命,乔篱,你担得起吗。”
乔篱的眼神中有失望,但也明白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师兄说得对。”
说完她不顾沈秋双的呼唤转身跑向正艰难爬向兰杳的黑衣少年,对着螭骨绳默念一句口诀。
“破!”
束缚瞬间卸下。
乔篱:“小疤佬,还有没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啊。”
小疤佬:“……”
他之前就发现这丫头是个蜀山道士,还差点杀了她以防她发现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当初手下留情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半撑着地,“没有,有的话还能被抓到这来吗。”
拜一个叫饲伥鬼的家伙所赐,他现在跟个刚入平质之境的修士没什么两样。
乔篱:“啊?”
能操纵那么大一条魔龙,居然啥招式也使不出来,逗人乐呢。
虽然寡不敌众,但逃跑的机会还是有的。
念头刚起,一股劲风卷来,逼得小疤佬趔趄几步。站定后,见一戴着青鬼獠牙面具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中央,幽幽道:“传闻,三百年前有一逆徒,体质异于常人,能无视所有仙家术法,后险些以一剑挑下无念海仙尊的头颅,逃走后落入凡尘,与诡域魔头勾结,致使湮城之乱。”
“又传闻,那逆徒有绝世容姿,今日得此一见,当真是此间清绝。可惜了。”
说罢,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奔向兰杳,执扇攻她命门。
“兰杳!”
浑身伤痛拖累着他,眼看兰杳就要命丧于此,数根藤条如蛇般灵活地飞舞过去,先鬼面人一步拉走兰杳。
乔篱把人放到小疤佬怀里,撤掉藤条。
“先带她走!”
小疤佬难以自保,贸然留下只会扩大伤亡,背起人就往后山跑。
“那你自己保重。”
鬼面人抬眸,冲不远处隔岸观火的艳绝女子道:“曲银柳,拦住他们。”
曲银柳虽懒得动手,但还是留下一句“好罢,”转身追了出去。
趁其说话的间隙,乔篱朝鬼面人掷出一剑,对方气定神闲一动不动,抬扇挡了回去。
面具下,年轻男子语气悠然:“小姑娘,我不想和你打,劝你不要白白枉送性命。”
乔篱不理会,运气念决,周遭树木顿时自己从坑位上拔地而起,以根须作足,东倒西歪地夹击鬼面人。
此种招式于鬼面人而言不堪一击,一扬扇便将它们炸得粉碎。
待周围粉尘平息后,那碧衣女子已经拉着其他蜀山弟子一起跑了。
鬼面人冷哼一声:“可笑至极。”朝着兰杳被带走的方向追去。
曲银柳和小疤佬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前者甩不掉后者,后者追不上前者。
按理说她现在该回启君殿主持大局,以此站稳殿主之位,而不是在此处追赶两个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罢了,速战速决。
她朝斜前方的树轰出一掌,令树身倒下拦住二人的去路,但小疤佬始终怀有要将兰杳带离此地的信念,即使已经力竭,依然纵身跃起,踩着树身而过,继续往前奔走。
曲银柳一边追,一边不忘攻二人心智:“英雄救美也要有个度,年轻人,我累了,不想追太远,劝你把她留下,自己逃命去吧。”
背上的兰杳听着小疤佬重重的喘息声。
“不用管我,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小疤佬言简意赅:“闭嘴。”
他一分神,差点被曲银柳的丝带击中,然而兰杳却轻呼一声:“铃铛!”
那枚系在腰间的领导被曲银柳打出老远,即将掉下土坡时,又被曲银柳接住夺了过去。
她缓缓落地,盯着这枚铃铛,脸色愈发难看。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
兰杳:“曲银柳,你把铃铛还给他,我和你走。”
小疤佬:“我既已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
兰杳:“你怎么跟个木头傀儡似的不懂变通?”
小疤佬:“要吵架吗,逃出去再说。”
兰杳:“你……”
二人身残志坚,但谁也不肯服软,全然没有看见曲银柳的神情。
这铃铛早该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为何出现在此。
她为自己的这一点在意感到荒唐,嘴角扯起一抹笑,神情恢复如初,高傲宛如孔雀,一把将铃铛丢给小疤佬,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烧痕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疤佬:“我为何要告诉你。”
曲银柳不怒反笑,背过身,“好啊……你们走吧,此生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说着回过头看一眼小疤佬,“尤其是你。”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小疤佬一言不发扭头就跑,连句“多谢”也懒得说。
等鬼面人追上来的时候,两个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唯有曲银柳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
“人呢?你一个入净之境,居然追不上两个负伤的人?”
曲银柳:“这么好拿捏的话,无念海的那群神仙怎么伤不了他们。”
鬼面人眯了眯眼:“你可知……兰杳,正是它要杀的人。”
曲银柳眼神一转,“当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目标是谁了。就让兔子多经历一些危险,等她跑不动了,再一口咬住它。反正,我们有的是手段,不是吗?”
鬼面具人重重拂袖,欲继续搜寻,不想,周围的绿色植物统统贪婪地爬向他,几乎要覆灭他。
他掌心催动炎火,将身上的绿植烧了个干净,不想很快又被它们困住。
鬼面人气急败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曲银柳鲜少见他这般狼狈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你和蜀山惜玉宫的弟子交手了?”
鬼面人愣住。
“你身上已经被人种下纳灵术其中一法,花草树木见了你都会贪图你身上的自然之灵,缠着你不放。你眼下最好是远离这后山,好好洗个澡罢。我先行一步。”
看着曲银柳走远,鬼面人咬牙切齿:“别让我再见到那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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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镇近段时间不太平,隔三差五地地有人说自家丢了人,丢之前毫无征兆,而且失踪者之间没有共通之处,闹得人心惶惶。
入夜之后,几乎没有客栈再敢敞开门做生意。
敞开门不做,关了门就未必了。
一间名为“东西”的客栈隐于林间,供过往的走货商歇脚吃饭。这掌柜的有一台祖传辟邪宝镜,乃是三百年前蜀山开山祖师封扶云所赠,客栈几经修葺,如今仍屹立不倒。
富贵险中求,仗着这宝镜的威力,小二闭店得比从前还晚一些,正要合窗,忽地眼前一暗,像是头顶上有一条长长的东西飞过去了。
他挠挠头,“眼花了罢。”
没再多想,转身关上门,打着哈欠回自己屋内歇息去了。留下掌柜的独自坐在厅内算账。
“笃、笃、笃。”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一清冷的女声道:“有人吗?住店。”
掌柜的瞅一眼正对着大门的宝镜,见其没有反应,遂起身开门。门外站了两个人,都覆在斗篷之下,女子抬眸,灵动中透着疲惫,五官本该艳丽分明,却因苍白失了朝气。男子本也是个极其俊俏的郎君,但左脸的疤痕着实令人心惊,难以忽视。
掌柜:“二位打哪来啊?”
兰杳抬手,露出一枚启君殿的腰佩。
“我二人乃是启君殿的弟子,奉殿主曲银柳之命,前来调查惊鸿镇近日发生的怪事。还望掌柜切莫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掌柜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位少侠的眼睛是怎么了?看上去伤得不轻啊。”
兰杳顿了顿:“我打的。”
掌柜的看向小疤佬,“啊?”
小疤佬略有些无奈叹口气,冷冷地“嗯”了一声。
掌柜的心有疑虑,见男子一手还“揽”在女子腰上,“那二位是何关系啊?”
兰杳:“同门。”
小疤佬:“道侣。”
一阵无言的沉默后,掌柜的兀自开朗,“明白了!你们既是同门又是道侣,快进来吧。吵架了吧?哎呀,年轻人就是这样,小打小闹的,下手不知轻重……”
他碎碎念着,端着蜡烛领二人上楼,找了间宽敞房子。
他一走,兰杳便支撑不住,差点倒地,好在小疤佬及时托着她,将她送到床上躺下。
兰杳咬着下唇,有些难以启齿地对着这默不作声的少年道:“你怎会说出‘道侣’这样的话来?差点就露馅了。”
小疤佬满不在乎:“启君殿有一位弟子,因为拈花惹草,脸上总是有伤,多半都是他那位道侣打的。我只想到这个,便说出来了。”
曲银柳放走他们二人后,雾龙就找了过来,载着他们二人飞离了启君岛。
按照和越氏的约定,他该把兰杳送到蜀山,以寻求宫主伏念的庇护。
兰杳却道:“不,我们去惊鸿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