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Z市二中门口，许思婕停下来张望：“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她记得进去可能要联系曾经的班主任或者留身份证号码等。亮身份倒是能进去，但恐怕就不能安静逛校园了。

    二中具有百年历史，老校门建于上个世纪战火时代，新的校门在老的前面一点，朴实无华。

    学生时代，这个校门代表着太多，回家的兴奋和归来的伤心，在见到它的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如今，10多年过去，白色的大理石不再光洁，甚至顶上矗立的名字都掉了色，这个校区也开始踏入岁月的洪流。

    校门前有一块空地，许思婕和沈淮慢悠悠踱过去。生锈的铁栅栏旁有学生在徘徊，神情紧张，连许思婕这样的路人都不敢对视。

    她笑出声，目视前方，装作没看到。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大致明白是怎样的情况：“你也前也这么做过？”

    许思婕有些惊讶，震惊于游戏的世界观这么真实，连学生时代的小事也规划好了吗？但她诚实回答：“对，管得不严的时候，有这样干过。主要是食堂的饭太难吃了，只有十块一份的炒菜能吃，其余的真不是人能吃的。外边的饭或许不太干净，但比食堂好吃太多，对我们是很大的诱惑。”

    “没有被抓过？”沈淮多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店家已经包好饭盒从栅栏缝隙给他们送进去了，颇有些接头的味道。

    “没有，这样的机会挺少的。高中休息的时间太少，吃饭就如同打仗，跑到校门口来拿饭菜还是挺远的。只是……”许思婕补充：“只是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干的孩子。”

    她可听说，二中新校区建好以后食堂重新招标了，颇具大学食堂的规模，选择面可比她以前多多了。

    闲谈间，两人来到保安室。

    许思婕敲敲窗户，吸引保安的注意力，玻璃上映照出她客气的笑容：“师傅，能进去看看吗？我们是以前的学生，想回来怀念一下校园。”

    “哪位是你们的班主任？”保安大叔拿出一沓纸，是登记册，上面记录着每一位回来参观的人的基本信息。

    “张彩钰，张老师。”许思婕脱口而出，打消了保安的疑虑，他用手点登记册上的表格：“写上你的基本信息，压身份证进校园。”

    许思婕有些犹豫，这两年她的大名可谓是海内外皆知，进去怕引起骚动。想了想，她眼睛发蓝，和保安对视，对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控制了。

    “你们进去吧。”保安坐到电脑前，一幅他们登记完毕放行的样子。

    哒，电动门打开，许思婕冲沈淮眨下眼，两人默默走进校园。

    “障眼法还是记忆消除？”沈淮也做过这样的事情，看保安的状态很像这两种。

    “嗯？我还没有尝试过消除记忆，障眼法，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登记了。”

    新老校门之间，有一条大道，两旁种满了雪松，层层叠叠散开，为校园更添幽谧。

    循着记忆，许思婕带着沈淮穿小道，从雪松后下到池塘边缘，对岸，有一长廊，覆满了紫藤花，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郁郁葱葱的枝叶长满了紫色的“风铃”，风一吹，美丽至极。

    “这里没变，就是旧了些。”许思婕仔细对比观察得出结论。

    长廊几近报废，草丛茂盛，似乎已经很有没人光顾过了。

    “这么美的地方，可惜了。”沈淮仰头，绿叶投下倒影在他的脸上，阳光补上亮度，他的皮肤透白，高挺的鼻梁和线条优越的下颌骨在逆光中清晰，一瞬间直击许思婕心灵，让她不由得默默感叹，人间尤物，这可比在游戏里精致的卡面还来得动人。

    “嗯。”

    听出许思婕语气中的敷衍，人间尤物低头：“怎么了？”

    “没什么。”许思婕略过他，在长廊的长椅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背抵靠在石头围栏上，闭目养神。

    早起的危害让她有些困倦，此处安静，适合补觉。

    沈淮没在意她情绪的转变，轻轻走过去挨着许思婕坐下问：“要不要靠在我肩膀上？”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许思婕就一直在抗拒亲密的动作，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除了让他做之前询问一句，丝毫没有打击他的信心。

    “不靠，太硬了。”说完，许思婕头贴着石柱，抱着双臂，整个人重心偏倒，和沈淮隔开距离。

    沈淮没有坚持，只是把右腿曲起，放在长椅上，手肘搭在围栏处，静静地欣赏许思婕的睡颜。

    她皮肤也白，但明显可以看到脸和锁骨处的皮肤有色差，应该是在中部国家风餐露宿的缘故，没有好好防晒。

    她整个人都在阴影里，典型的鹅蛋脸，眉峰稍高，给她可爱的脸增添了一丝英气，想起在各视频网站上搜到的视频，沈淮的心柔软陷落下去。

    叮咚叮咚，第一节课下课了，寂静的校园融入了热闹，教学楼一下子增添几分生气，偶尔还能听到学生的尖叫打闹。

    老校区现在是初中部，高中三个年级全部搬迁到了新校区，初中的孩子正是活力满满的时候。

    哒哒哒，有几位孩子追逐着跑过长廊上边的小道，风一般，还没看清，就消失了。

    许思婕睁开眼，淡笑着摇摇头，越是呆在这里，越是觉得老了。20几岁和10几岁仿佛有着天壤之别。

    “要不，咱回去睡觉？”与朝气蓬勃的初中生先比，还是许思婕疲惫的状态更令人担忧，沈淮提出建议。

    “你的高中时代，游戏里只寥寥几句，是怎么过的？”许思婕抛出话题，了解也是相互的，早晨她已经讲了太多自己的私事。

    眼见现在气氛弥漫着尴尬，她只能好心的创设新的讨论主题。

    她只知道，沈淮的学生时代绝对跟容易二字不沾边。没有家庭作为他的后盾，接受了政府和好心人的赞助读完高中，生活过得很是拮据。

    许思婕没和沈淮对视，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沈淮讲故事。

    沈淮也不避讳自己悲惨的身世，直言：“那时每个月会有500块的资助，其实对于学生来说吃食堂够用了，我每个月还能剩下200以备不时之需。”

    500还能剩200，许思婕不敢想他在学校里都吃的什么……以备不时之需，对啊，如果生病，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只能从餐费里扣。

    “后来高三的时候有勤工俭学，晚自习下了课打扫实验室，顺便背背课文和公式，还挺适合我的。”

    沈淮的颜值在小说或游戏学校里注定生活不会平静，成绩也好，家世凄惨，也算风云人物。自然会有层出不穷的人对他表白或者献殷勤，能说出夜晚10点后的实验室安静这句话，可见不必要的干扰让他十分苦恼。

    “我还悄悄翻过墙。”

    听到这句话，许思婕偏头，有些不相信：“翻墙？你翻墙出去干什么？”

    “当然是和同寝室的人去网吧……”“哼，”许思婕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你说是就是吧。”她可记得，沈淮是游戏里连续三年的市三好获得者，以及他和室友的关系远远没到相约犯规的地步，根本不可能大半夜和他们一起翻墙出去。

    说这句话，明显是怕许思婕太过同情他，调节气氛的。

    见许思婕不信，沈淮也不多说，勾起唇继续补充：“其他的，都差不多，枯燥无聊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相同作息，我也会盼望着，高中生涯什么时候结束。”更多的是对成年的期待，那样的话就可以自己打工，不再依靠别人的好意过活。

    说起两人的高中生活，许思婕记得主控的高中就在沈淮的隔壁，两人并不是校友，接触不多，但在颁奖典礼或两校艺术节的时候才会有场地交集。

    主控的成绩很好，美丽大方，也是她学校的焦点人物。甚至有学生在论坛里讨论过沈淮和主控两人，校草校花，成绩顶尖，没有比这更匹配的了。

    “不会是，翻墙出去见主控吧？”说完，支起手指阻止沈淮回答：“等等，你们成年后才是自幼时后第一次见面，高中应该对彼此没有印象。”

    许思婕主动提起主控，两人之间的温度再次下降，沈淮脸色变了变，闭上嘴。

    沉默铺开，即使坐得近，许思婕也能感受到，尖刺在生长，如果再靠近，至少她会遍体鳞伤。

    “现在明白了吗？我为什么答应带你来我的母校。”

    沈淮屈着的腿放下去，眼皮半垂，深呼吸一次才回：“你想说，你和主控不一样？”

    在说道“主控”二字时，他有停顿，似乎是不太习惯这样称呼。

    “你也可以称‘夏乔’。”许思婕右手掐住左手手背，食指和大拇指间的皮肤鼓起来，拉扯的痛感促使她继续说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暂时找不到让你回去的办法，你只能学着在这个世界生存。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夏乔了，除此之外，我们只能算陌生人。”

    修补的任务不知何时会到来，今天时机正好，她想把一切说清楚。

    “我会帮你安排好身份，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房子我也找好了，就在L市市中心。L市经济世界前五，是个很有发展前景的城市，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淮握紧拳又松开，看着许思婕，眼中的难以置信和悲伤快要溢出来：“你赶我走？”话说得伤人，但许思婕不打算换种说法，默认了。

    “我说过，主控一直都是你，只是……”

    “是我？是我什么？是我的声音还是是我的样貌？即使这样，那也不是我。性格，说话，做事方式，哪一点是我？”许思婕不耐烦地打断他。

    笑话，她是谁自己还不知道吗？这样蹩脚的理由，到底还要说几次。即使在混沌游戏里能够透过屏幕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但跟他沈淮在游戏世界里谈恋爱，亲吻甚至更进一步关系，被他深爱的，都不是她。

    许思婕何尝不希望是她，这样白捡一个男朋友，又帅又忠诚，天上掉馅饼的好处她不接吗？但她受不了，自己可能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别人，还来招惹她……

    蹬蹬磴，上课铃声响起，她的心已经如石头般坚硬：“今晚，我送你到L市，有任何问题可以向我求助，拨打我的电话。如果没有接听，那就是在修补能量网，请留言。”

    沈淮眼尾泛红，闭上眼，良久，手松开：“好。”

    他了解她，如果现在还穷追不舍，只会引得反感，把仅剩的几分好感全部消耗殆尽。

    为今之计，只能循序渐进，终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的。

    毕竟，他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