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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晦赠馒头

    011

    却说谢晦到太学门口,家仆将两担儿东西抬到斋舍安置妥当,将炭盆上的铜罩子拿开,生了火,又往黑漆花腿大方桌上月白釉紫斑茶壶里沏了热茶,便家去了。

    太学不允闲杂人等来往,门口守阙因他们挑着东西,又是谢晦的方才允呢。

    他们认得谢尚书府的三郎,学问甚好。

    太学分三舍法,谢晦去岁公试,得“上等”,升入了上舍。

    还未到卯时,学生尚在斋舍洗漱,也有就灯诵读的。

    谢晦坐在桌前,点上灯烛,翻看经书。

    火刚生起,屋内尚且冰寒。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跑来,他看了眼铜壶刻漏。

    “哐当——”

    阁子门被推开,寒风一涌而入,吹得书页狂乱。

    他伸手压住,无奈抬头,“吴文远。”

    “啊?”吴铎大喘气,“气煞小爷,碰上崔蕴玉,险些扣我分。”

    他提起桌上大茶壶,往茶碗里倒了半盏,仰头一口气喝完。

    林璋也推门进来,瞧见吴铎这架势,摇摇头,“该点卯了,走罢。”

    吴铎抹了把嘴,将茶碗拍在桌上,愁眉苦脸,“可怎生是好,我肚里空空,若是饿晕岂不让人笑话?”

    “竟没带吃的?”林璋不可置信。

    吴铎哪回旬休,不是带回满满当当的吃食?

    “别提了!”说到这儿,吴铎便气煞,“一时匆忙,落下了。”

    “拿上吃罢。”谢晦递来一个油纸包。

    “这是甚麽?”吴铎惊奇,打量谢晦递来之物。

    谢晦这厮,从未带过吃食来,真是西边出太阳。

    他打开,“馒头?”

    才回家打了牙祭,嘴还挑着,他不爱吃馒头,“馒头有甚麽意思。”

    说是这样说,为着上午课业着想,他不情不愿拿起来。

    太学每十日“私试”,每月末“公试”,卯时博士升堂诵书,辰时讲经,巳时学生复讲、辩论。饿着肚子哪行。

    林璋将他一推,“快迟了,带着!”

    谢晦收拾了书本,携在手中,与他们一道去讲堂。

    待到坐下,吴铎在饿肚子和啃馒头之间纠结了一下,到底不情不愿咬了一口馒头。

    “嗯?”

    他瞪大眼睛,又咬了一口,香软甜糯,枣肉肥美,可还不待他再吃,博士已携着书进了。

    他忙连咬两口,低下头,拼命吞咽。

    整堂诵读课都抓心挠肝。

    *

    黄樱走在路上,算了一算,今儿一百五十个蜜豆蜜枣馒头卖了750文,五十个腊肠馒头卖了400文,三十个鸡子糕600文,加上昨儿大和尚买的十个鸡子糕200文,还有小郎君的赏钱300文,收入统共是2250文!

    整整两贯钱二百五十文!

    她眼睛都亮了!这还只是早上一会子卖的呢!

    要是有个铺子就好了。

    她偷偷在爹耳边说,爹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爹娘勤勤恳恳一辈子,从没有一天赚过这么多钱。

    黄父走路都不踏实了。

    黄樱偷偷笑,她给爹六百五十文钱,打发爹买十斤五花肉、两斤猪油膏。

    她去买其他杂物儿。

    两人便分开了。

    城外的小商贩五更城门一开便入市了,黄樱溜达着东瞧瞧西看看。

    卖头面、幞头、领抹、鞋袜的尼姑、还有卖梅花的、驴驮着卖炭的、卖猫食狗食的……

    黄樱凑到那个师姑的摊儿前,瞧了眼,正有个妇人掷铜钱。

    宋人爱赌。这些摊上的小货物,大都可以“博”,拿六个铜子儿投在地上,约定铜钱正反,赢了可以打折,或者直接赢走东西,输了付钱。

    真有意思!这不跟抓娃娃一样嘛。她观察着记下来,以后开铺子可以吸引顾客呢。

    她瞧上了一朵腊梅绢花。

    原主是个爱美的小娘子,家里的东西都先紧着大姐儿,大姐儿用完才轮到妹妹们,衣裳也没穿过新的,都是大姐儿穿过的。

    “小娘子瞧瞧奴这花,染色上等,足有三层呢,最衬小娘子!”

    “多少钱?”

    “瞧着小娘子面善,平日都要卖五十文的,今儿三十文卖你了。”

    黄樱咋舌,“恁贵!”

    她起身就走。

    “哎!小娘子若喜欢,何不说个价儿,给你便宜呢!”

    黄樱笑眯眯道,“十文钱我买两支,再送我三根红头绳。”

    师姑脸上一阵红橙黄绿,“罢了罢了,十文便十文,给你给你。”

    黄樱心里咯噔一下,糟糕,砍少了。

    别看她面上一派镇定,实则心里没谱儿,只知道这么个对半砍的铁律,这还是头一次执行。

    下次一定多砍点儿,她握拳。

    不过,买到东西心里还是高兴。

    她小心翼翼将绢花装好,一朵鹅黄芍药,一朵粉色腊梅。

    红头绳新崭崭的,说不出的喜人。宁丫头的旧头绳都起毛了,旧旧的,都快瞧不出红色来。

    她挑起担儿,走了一会子 ,又碰到卖葱姜蒜的。蒜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北宋已有,但价不便宜,一斤要五十文钱!姜更贵,一斤七十文。

    她花了六十文,各买了半斤。

    葱就便宜许多,十文钱能买一大把。

    路过曹婆婆肉饼店,羊肉的香味儿和着油煎的味儿飘得满街都是,她深吸一口气。

    哎,还吃不起羊肉呢!

    瞧见布店,再看看自个儿身上衣裳。

    穷呐。

    孙家胡饼店敲打桌案的声音老远就听见。她深吸口气,捏着手里的铜子儿,没忍住走到跟前,踮起脚往里瞧了眼。

    扯饼的大汉两只手一扯一转,一张薄薄的面饼丢在油锅中,四周迅速冒起密集的气泡,面饼像充了气一般鼓胀起来。

    炸得酥脆金黄,小儿子拿爪篱一捞,放入盘儿,油还在滋滋作响呢!

    黄樱咽了口口水,纠结一番,还是走开了。

    罢了,回头自个儿用多多的油煎发面饼子吃。

    十文钱呐。她一个人吃独食,良心不安。

    要是买五张宽焦回去,保准娘今儿能睡不着。

    又经过一家油饼店,店里不少人。

    北宋饼店分油饼店和胡饼店,胡饼店是胡人做法,卖些宽焦薄脆、芝麻门油——很像芝麻烧饼、油坨、髓饼——羊骨髓作馅儿、菊花……

    油饼店是本土做法。蒸饼、糖饼各色都有。

    马行街夜市有一种叫猪胰胡饼的杂嚼,类似猪胰馅儿烧饼。

    也有带馅儿的煎饼,叫做煎夹子。

    还有种白肉夹面子,也是薄饼夹了猪肉馅儿再煎熟的。

    茸割肉胡饼是最像现代肉夹馍的,都是现切现夹,肉也切得细细的。不过胡饼是烤的,硬很多,完全不是白吉馍的口感和味道。

    东京城里饼店如此多,可见饼的市场是很大的。

    她走走瞧瞧,决定做肉夹馍卖。

    东京人爱吃饼,她卖肉夹馍准不错。

    走到市井最繁华的十字斜街,有家刘家上色沉檀拣香铺子,进出的都是穿绸缎的,这就相当于东京城SKP奢侈品店,买不起买不起。

    她转身进了小斜街上的丑婆婆药铺,一个十岁小郎立即迎上来。

    满墙的药柜,抽屉上贴红纸,黑字写了药名儿。

    她瞧见了桂皮。

    “小娘子看诊还是买药?”

    黄樱笑道,“敢问小哥儿,八角、桂皮、香叶、花椒、小茴香、白芷、白蔻、丁香、草果、良姜、肉蔻、荜拨你们可都有?”

    “这八角,香叶,草果是何物?小子从未听说。”小孩儿挠挠头。

    黄樱拿给他瞧,他摇头不认识。

    香叶是欧洲香料,八角和草果是本土的,这些看来北宋还没有发现。

    黄樱随他瞧了瞧店里有的,确认是自个儿要的香料,便每样买了点儿。

    拿钱的时候她眼皮直跳。

    这香料忒贵。

    花椒、桂皮、白芷这些常见的还好些,一斤百文钱,她买个几两还负担得起。

    白蔻、良姜、小茴香就要几百文一斤了。

    更别提丁香、肉蔻、荜拨这些经海上从三佛齐、勃泥进口的,甚至还是贡品,一斤数贯乃至数十贯钱!

    只有达官显贵才用得起。

    小孩儿咋舌,“小娘子买恁些香药作甚?这些金贵物儿咱们药铺没有,得去刘家上色沉香铺。”

    一下子几百文花出去了,这还只是炖肉的香料。

    黄樱心在滴血。

    没法子,那刘家香铺她是消费不起的。

    余下的丁香、肉蔻、荜拨这些香料她便从自个儿空间拿了点。

    她家货行这些香料也不多,得俭省着用。

    若说直接拿香料去卖钱也是个好法子,但她一个市井小娘子,从哪得来这样的金贵物儿呢?她并不小瞧别人,不想横生枝节。

    说她胆小也罢,她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命。

    只是少赚点钱,总比引起别人怀疑的好。

    钱她总能赚到的。

    出了药铺,装钱的挎包重量都轻了许多。她再不敢闲逛,买了十斤麦面,花去八十文钱,两斤胡麻油花去一百二十文,赶紧挑担儿家去。

    半路想起她还准备腌酸菜、萝卜、晒腊肉,又买了五斤盐,花去三百文钱。

    这些大头她买些,也从自个空间拿些。这样才好长久,免得被人瞧出不对来。

    娘算成本也不会不对劲。

    一下子花去了890文钱!加上爹买肉的650文,还剩 750文。

    她都懵了,钱忒不经花!

    她的两贯钱,一下子便下去了。

    东西一多,担儿忒沉。她不禁想要一辆“浪子车”。

    所谓浪子车,便是有两个轮儿,人力拉的平板车。

    一辆车也得一贯钱呐,不敢想不敢想。

    经过一个湖,她左右瞧了瞧,见没人,走到湖边,拿出那朵粉色腊梅绢花,捧在手里。

    希望原主也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快乐。

    她点燃了绢花,灰烬落在水面上,寒风一吹,湖面荡起涟漪,一圈一圈载着灰烬远去了。

    杨柳随风颔首。

    她跺了跺脚,挑起担子,捂着手哈了口气,家去了。

    远远瞧见爹在路口等。

    “爹!”她忙喊。

    黄父忙过来将她的担儿也接过去,两边肩膀,一边一个担子。

    黄樱抹了把额头的汗,“真沉。”

    “下次爹买麦面。”

    黄樱立即道:“这哪行呢爹,你不会讲价,人家说多少你便多少。”

    黄父讪讪,挠了挠头。

    “娘!我们回来啦!”

    她跑进屋里,娘正在烧炉子,一条腿不能动,她艰难地弯下腰,“算时间估摸着你们要回来了,快来暖手,冻着了吧?”

    “嗯呐!冻死了!”黄樱忙将鞋脱了,两只脚丫子贴着泥炉,“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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