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短短两日,转瞬即逝。或许是为了赶紧把这位不受皇帝待见的状元打发走,亦或者是首辅的权力的小小任性,原本繁复的授官流程被大大简化。户部官员在走流程的时候甚至隐隐的催促张归一迅速上路,不要在京城逗留。
大周天佑二十年三月十九日,在琼林宴风波之后的第五天,这位神都目前市井故事的绝对男主角,已经走在了赴任的路上了。一行六人,伪装成外出的行商,轻装简行的沿着官道向滁州进发,他们需要在三十天内抵达。
日头慢慢升了起来,春风也沾染了些许燥热,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为了防止被有心人认出来,他们在早上城门刚开的时候就出发了。随着渐渐远离神都,村舍开始越发稀疏,绿色的小麦起初还是远处的点点青翠,转眼间已经是道路两旁绿色的海洋,麦地里隐约能看见几位农夫晨起在勤劳的浇水。
“毅虎啊,前方再走一段有一个乡集,我之前在神都附近游学的时候去过。那里有一家小饭馆的羊汤面非常不错,一会到了可以歇歇脚,我请诸位吃碗面,再配上点猪头肉炊饼,那个滋味,这么久了我还记着。”张归一打破了从出发起就笼罩在团队中的沉闷,转头对在他身后的高毅虎说道。
高毅虎在马上拱手谢过“谢老爷!”随后是其余四位仆从整齐的“谢老爷。”
“毅虎兄客气了,前两日你我还互称公子,今日在下不过是头上多了顶帽子,你却叫上了老爷,我还没那么老,还当不起你的老爷。”张归一听见高毅虎叫他老爷,有些不自在,试图改变他的称呼。
“相爷说过,礼不可废。昨日之前,老爷身上并无官职,公子之称并无不妥,昨日之后,老爷是官,我是民,同样也是相爷安排给您的护卫,因此就叫不得公子了。”高毅虎却依旧坚持,壮硕的汉子认真的说道。
“那这样,在正式场合,比如驿站,官府,你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但是除此之外,我记得你年长我几岁,我叫你虎兄,你叫我和光。和光是我的表字。”张归一看着大汉“还记得我们出发的时候商量过的吗?你说你的身份不能对外界暴露,,因此不叫你的姓,有人问起就说姓姜。我答应了你,你为了我考虑,也要答应我。”不待高毅虎回答,张归一生硬的把话题转移。“还有,你带来的四位弟兄又是谁?虎兄也和我介绍一下吧,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要多劳烦你们了。”
高毅虎见张归一坚持,加上确实需要对外隐瞒身份,只得在称呼这件事上作罢。又闻张归一询问,便开始一一介绍这四位相府精选的随从。“这四位也都是从相爷勤王的时候就跟着的老人了,首先是孙大哥,孙兴国。之前是银枪都的队正,武功了得,算是我的武术教习。”马上行礼不便,一位精壮黝黑的男人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佩刀,向张归一示意。
“然后是皮叔,皮壮。教我马上功夫,相府的马都是他在管,就没他养不好的马。”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北地汉子,一只手牵着两匹驮着行礼的马,另外一只手扬了扬马鞭。
“还有汪哥,汪成。一直跟着高管家学习如何管理相府,将来可以帮你管理家中事务。”一位长相柔和的年轻南方男人向着张归一拱拱手。
“小侯,侯先。相府在神都的第一个家生子,从小调皮,学了些鸡鸣狗盗的技巧,关键时候或许能起到用处。”最后一个年轻人双手高举,表情跃跃欲试。
“和光哥,虽然虎哥这么说,你相信我,不管是翻墙,偷听......唔”。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汪哥走上来,狠狠的搓了他的脑壳,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毅虎面色有些尴尬“小侯第一次出神都,有点兴奋,还请老,和光不要介意,我以后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多嘴。”
“无妨,也还望诸位以后多多出力,一起把事情做好。”张归一放慢马速,来到了侯先的身边,随手敲了一下这位半大小子的脑壳。“小小惩戒,下不为例!”
“知道了,和光哥。绝不会有下次了。”侯先吃痛的捂着脑袋,信誓旦旦的对张归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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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赶在正午前,众人到了神都郊外的一个小小的市集。来自周边的村民已经开始做起了生意,各处都是叫卖声。
一行人在一家小饭馆前下马,侯先自告奋勇留下看马。其余人进到了堂中找了张桌子坐定。张归一向掌柜叫了数张炊饼,一斤猪头肉,几份腌菜,还有六份羊汤面。其中五碗先上,一碗稍等。
“这里的羊汤面是一绝,老板家传的羊汤配方,浓郁的羊汤配上手擀的面条,喝上一口,美的不想家。”张归一给众人介绍着他往日里发现的美味。而店里的小二听见,却也笑着连声赞同“这位少爷是会吃的,别看我们这店不起眼,也是十多年的老店了,主打的就是一手羊汤面,就算是神都城里,也不见的有比家的羊汤面好吃的!”
随着面逐渐上齐,在张归一率先动筷之后,其余人便也开动了起来。这羊汤面果然好吃,羊汤鲜美,面条咸香,配上腌渍的时令小菜,主打一个下饭。
毅虎吃的很快,吃完就打算起身去接替侯先。张归一见状,也咽下了嘴里的面条,拉了一下毅虎“虎哥,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面。毅虎楞了一下,坐下等张归一吃完。而剩下的三人,见状纷纷减慢了吃饭的速度。
随着侯先被替换进店,店外看马的只剩下张归一和高毅虎。
“虎哥,你告诉,高毅儒去哪里了?”张归一压低声音,小声的询问。
毅虎挠挠脑壳,“毅儒身子骨弱,不能骑马,你来的第二天随着商队已经出发了,过几天我们在汴梁会合。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跟着商队一起走,会轻松很多。”坦然的告诉了张归一高毅儒的下落。
“高毅儒是不是你的姐妹?”张归一却是接着发问。
“啊?”高毅虎愣住了,放在脑壳后面的手也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会,认真的说:“我没有姐妹,和光,我是相爷勤王时候收养的孤儿。”
“我的意思是,高毅儒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是高相爷收养的女孩?”见高毅虎误会了,张归一赶紧解释道,顺带在女孩两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
高毅虎把手收回,两只手搓了搓,思考了一会“你怎么发现毅儒少爷是女子的?”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问出了问题。
“很简单,因为我曾经身边有这样一个女扮男装的同伴,而且,那晚毅儒的表现也有些欠缺男子气概。”张归一回答道“所以你承认了毅儒是女子?”
高毅虎接着搓手,好像手皮都快要搓下来了,就在张归一即将放弃追问的时候,毅虎低下了头,闷闷的说到“是的,毅儒也和我一样,是高相爷收养的女孩,府里大家很宠她,她也很上进,跟着相爷学了很多本领。相爷也帮她找过一些婆家,她都看不上,只想做点事情出来。于是相爷就让她来当你的师爷,想让你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打击打击她,然后让他安心嫁人。”
张归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毅虎接着说补充道:“不过毅儒小姐的本事是有的,她一直跟在相爷身边,很多事情都跟着相爷学过,相爷也说过,要不是她是女儿身,未必不能中个进士,给和光你做个知州师爷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也也是相爷的想法。”
“竟是这样吗?”张归一自言自语道,随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先不要和毅儒说我发现了她的身份,我就陪她演演戏,看看她是否能做一个合格的知府师爷。”片刻,张归一抬头,如是的对高毅虎交代道。
“好!”高毅虎如释重负,赶紧同意。
“辛苦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他们吃完了没。”张归一接着交代道。毅虎巴不得张归一赶紧离开,以防他盘问出更多的东西,忙点头不停。
张归一转身进店,并未直接回到桌前,先是去找了掌柜,结了帐,笑着攀谈了几句,然后再转回桌前。
而四位相府的随从,原本在慢悠悠的吃,见张归一进来,顿时加速,待张归一来到桌前,早已风扫残云一般的吃的干净了。甚至侯先吃的涨红了脸,还有一口未曾下咽。
张归一见状,又问小二要了碗面汤,放在了侯先身前。“好吃也别吃这么块,喝口面汤,等一会,我让店家打包了几份炊饼,放我们路上吃”
侯先用面汤顺了顺气,待终于缓过后,来看着张归一说到“谢和光哥!”而张归一只是笑了笑,并未答复。
片刻后,一行六人迎着春日的暖阳,带着新买的炊饼,再次踏上了前往滁州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