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后,即三月二十四日。一行六人的上任小分队来到了汴梁城,准备与早已在此等候的高毅儒汇合。但到了渡口张归一才发现对方竟是混入了守卫森严的蒋家商队的大型商船,且一时间不知去向。
蒋家商队是天下前二的布商,也是天佑中兴后皇室御赐的皇商之一。背后站着中兴的功臣,前破浪军的指挥使蒋少陵。当年他因为救驾有功,特赐了皇家许可。后来靠着这张皇家许可,生意做的是越来越大,淮河之上,挂着蒋字旗帜的商队往来络绎不绝。
见一时间难以碰面,张归一让毅虎带着其余人留在渡口等候高毅儒,而自己带着汪成前往了有名的汴梁府,准备找当地的官员对接,并且寻求官方船只载他去南京。之所以张归一选择带着汪成,是因为一路上驿站对接工作基本上都由汪成协助完成。张归一只在姜婉的养父那里了解过一些相关知识和技巧,这些知识本应有专门的官员培训,但是因为出京仓促张归一并未学习,以至于在第一站的时候还闹出了笑话。
到了开封的漕运司,凭借赴任官员身份,张归一很快的见到了管理官员乘船的小吏。随着身份证明一起递过去了几粒碎银,小吏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振作立刻起来。
“大人是来乘船的吧?要去去哪里?小人立刻帮您安排!”小吏一边确认着身份,一边和张归一搭话。
张归一并未回答,按住了小吏正在翻阅的身份证明。发问“你的主官呢?按律,官员对接乘船,要由当地漕运司主官来接待,怎么是你在这里?”这是汪成教他的,面对小吏,小恩小惠照例给完之后,态度要强硬,这样可以有效的提高这些人的工作效率。
“我家大人今日临时有时,让我代为接待。也请大人也别为难小人,大人要去哪里高就,带多少随从,我立刻为你安排,尽量让您旅途的舒服一些。”小吏冲着张归一卖了卖笑脸,讨好的说到。
“滁州,六人,要最早出发的官船。”张归一收回了手,盯着小吏冷漠的说到。
“滁州,可以坐发往金陵的船,让我想想最近有哪艘船往金陵去。”小吏转身,从桌子身后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压在了身份文件上边,一边翻动,一边念念有词。
“滁州,金陵,滁州。”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合上了册子。再拿起了张归一递上来的身份文件,越看手越抖。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张归一发现小吏神色不对,即刻发问。
“敢问大人就是新晋状元,张归一吗?”小吏颤颤巍巍的从文件中抬起头,小声的问。
张归一沉默以对。而小吏见张归一不否认,更加确认了眼前之人就是那个驳斥了皇帝面子被外放的当朝状元。
“大人稍等,我现在就去找我的长官,他就在内堂,马上就到!”小吏立刻起身,向张归一施礼赔罪,然后转身就要往内堂走去,但是又突然转回来,将收进袖口的碎银拿了出来,双手捧着,弯腰呈给了张归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敢拿大人的银子,还请大人把银子收回去!”
张归一眉头一蹙,第一时间并未伸手去拿。而小吏见状更是紧张,浑身都开始颤抖接着小声的说到“还请大人放过小人,小人真不敢收大人的银子!”然后就是作势欲跪。张归一见状,一只手去拿银子,另一只手托着这位小吏,不让他跪下。
“谢大人,谢大人!我这就去找我的上官,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小吏如释重负,迅速的转身向堂中跑去,好像站在外面的不是当朝状元,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而张归一却在桌前站定,静静的等待即将要来的漕运判官。
片刻,从后堂转出一位小跑着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冠稍有些凌乱,比他人先到的,是一股浓重的胭脂味道。张归一稍微吸了吸鼻,忍住了不喜的神色,待漕运判官走上前来,率先行了一礼。判官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也回了一礼。刚打算拉椅子坐下,却发现张归一身后并没有椅子,便只好一只手搭着椅子,一只手按着桌子,讪讪的冲张归一笑了笑。
“久仰张状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判官是商业互吹开场。而张归一却不加理会,单刀直入的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判官是否可以告诉我,在下可以在何时,用哪艘船赴任?”
“赴任嘛,也不急着那一时三刻,从神都过来一路车马劳顿,何不先在汴梁城中休息两日,体会一下汴梁风土人情,我们城中的天下鲜味道世上一绝,人们都说,天上瑶池宴,地上天下鲜。要是来汴梁不试试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判官接着擦汗,却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汴梁风光好,待闲暇我一定来游览一下。只是在下新官上任,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望判官速速帮我安排。”张归一不为所动,而那位小吏却趁着两位大人说话的功夫,给张归一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了他的身后。
“先坐,先坐。”判官见状,顺势坐了下来,神色也慢慢的从刚见面时候的慌张变得坦然。张归一却当作没听见,依旧站在桌子前。
“是这样的,我负责统筹汴梁的官方船运,好巧不巧,在大人您来之前,上一趟发往南京的漕运刚刚启程,所以短时间可能没办法安排大人的官方船只。”判官面带微笑“所以我才建议大人在汴梁修养几日,等下一趟漕运船。”
“我记得我还可以使用驿船,或者搭乘其他的官方船只。”张归一冷冷的看着判官,用汪成告诉他的知识询问。
判官从袖子中摸出一串珠子,一边盘珠子,一边单手打开了放在桌面上的厚厚的册子。“大人你的品级不够,不能单独为您发船,让我看看还有没有最近驶往南京的船。”草草翻了两下,啪的一下,判官又将册子喝上。“最近的一艘是七日之后发船。大人不妨等等?”判官带着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张归一捏了捏拳头,出了一口气。而判官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我记得我朝之前有自行租用商船的赴任的旧例?”张归一这时万分感谢汪成对于大周官场规则的熟悉。
“倒也确实有,如果随从携带较多,或者特殊原因,确实可以临时租用商船。”判官稍微有些惊讶,但是思索之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大人可以试试,毕竟大人一行只有六人,找个商船也不是不行。”
待交接程序走完之后,张归一带着自己的身份文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漕运司。而判官在他的身后冲他喊道“七日之后,七日之后凭文件乘船,张大人要是改变主意了,届时带着文件去码头就行!”
待张归一的身形彻底不见,小吏面朝判官跪在在桌子前,一言不发。
“起来吧,是我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明明上一个驿站预测是明后天才到,结果今日就到了,所以不怪你。”判官收起了笑容,靠在椅子上,一边盘珠子,一边说到。
小吏又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才从地上爬起。转过身就要出门。
“对了,你知道该干什么吧?”判官把珠子拍在桌子上,轻轻的说到。
“小人明白,七日内,没有商船可以带人离开!”小吏转过身,弯腰看着摊在椅子中的判官。在暮春时节,却已然是满头大汗。
判官挥挥手,像打发苍蝇一样将小吏赶了出去。而小吏连滚带爬的出了漕运司,向着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