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归一和汪成回到码头，已经过了中午，在蒋家商船前却并未见到毅虎。取而代之的，是今天早上他们来拜访商队时接待他们的人。那人告诉张归一，高毅儒上午回来后见到其余四人，稍作等待，眼瞅着到饭点了，就带他们去天下鲜吃饭了，如果见到他两人回来，让他们两个直接去天下鲜就好。到时候直接报蒋家商队的名号，自然就会有人领他们找到高毅儒。

    听闻此消息，两人也不做过多纠缠，便拍马往城里去。

    待到了城中，已然是是人群汹涌。作为神都东侧的第一大城，也是运河漕运的终点，汴梁汇聚了大量的人口和劳动力，也汇聚了数不清的财富。

    艰难的到了天下鲜，待门外的接待小厮得知他们的来意，便笑盈盈的接过两人的马绳，示意其他人带他们上楼。

    进的楼来，跑堂的领着他们穿过了热闹的大厅登上了天下鲜的二楼，停在了一个挂着蒋字木牌的包间前。轻轻叩门后，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人从缝里向外看了一眼，发现是张归一两人，才顺畅的把门打开，引两人入内。

    众人坐定，寒暄过后，张归一讲述了今日在漕运司的遭遇，语气稍有些不忿，却依旧客观的描述了今日的情况。

    “他在骗你，昨天没有漕运船出发。”高毅儒小口的喝着茶，言语中却是直接揭穿了判官的谎言。

    “我猜到了，他就是故意想耽搁我几日，不想让我那么顺顺利利的上任。”张归一咽下不小心喝进嘴里的茶叶。“我只是好奇，是谁这么快做出反应，目的又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外乎两种人？”高毅儒放下茶杯，看着眼前因为连日赶路显得有些潦草的白衣状元。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衣。高毅儒的思路飘散开来。

    “愿闻其详。”张归一把茶杯放下，看着高毅儒的眼睛，做出请教的姿态“还请毅儒公子教我。”

    “一类是保守派，例子就是你的上一任滁州知州。毕竟改革就是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哪有你对别人动刀子，却不让人反抗的道理。哪怕你被外放，你也是旗帜鲜明的改革派，而这是你作为改革派必须要面对的。”高毅儒好像被张归一灼灼的眼神烫到了，连忙低下头，双手把玩着茶杯。“至于另外一种嘛，就是你的麻烦了，谁让我们的张公子，是一个敢于当众拒绝皇帝的正人君子呢？为心头所爱，拒绝首相女儿，啧啧。”说完又抬起眼看了看张归一的反应，见他眉头微皱，却并未反驳。

    “皇帝不高兴，哪怕他并没有直接追究你，但是你的外放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毕竟状元就算是外放，也应该是正六品的滁州知府，而不是你这样的权滁州知府。这是很明显的表态。”见张归一若有所思，高毅儒接着补充“反正也没什么风险，能让皇帝开心最好，就算不能，从明面上来看，他也是照章办事，挑不出来毛病。”说完，又顺手拿起茶杯，借以躲开张归一的眼睛，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的茶水。

    张归一叹了口气，语气却并不沮丧：“听你这么说，我这次上任怕不是困难重重？”

    “困难重重？只是困难重重还好了，说不得，你的命都要搭里面！”高毅儒没好气的说。“得罪了皇帝，明面上也没有首相的庇护，你一个新科状元，没有任何根基的到保守派的大本营，还是要去那里查田，去摸老虎屁股。哪个豪门世家的田是经得起查的啊？据我所知，上一个像你这样大胆的早已经背后身中数刀自杀了。”

    “我怎么没听说有官员自杀？”张归一有些疑惑。

    “那是我编的，是为了告诉你，这一个任命很危险，最后实在不行，我亮出我高家人的身份，自然能幸免遇难。你就不好说了，想清楚了，现在回去找我，找高相公，求他把女儿嫁给你。如果高小姐能看上你的话，说不定还来的急。”高毅儒说完，盯着张归一，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不过，到时候高小姐还能不能看上你就不好说了。作为我的妹妹，她眼光一向甚高，听说她被拒绝了，我才想替她来看看。”说到高小姐的时候，高毅儒的表情流露出了一丝骄傲。

    “都到了这里，哪还有回头的道理，不过毅儒要是有心，可以帮我写一封信，替我给高小姐道个歉，确实不是有意折辱，只是在下确实心有所属。”张归一放下茶杯，盯着高毅儒，认真的说到。

    “没，没问题，不过她会不会原谅你却是说不好。”高毅儒有些紧张。

    “没关系，毅儒愿意帮我就是极好的。以及我还有一事相求。”张归一言辞诚恳

    “什么事情？”

    “不知我们六人能否借您的面子，借用一下蒋家商队的船只。”张归一说出了他的想法，既然官船不好走，那就直接走商船。而最方便的商船，莫过于蒋家的。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也太浪费了。

    “毅虎，你拿着这块牌子，下楼找侯爷，然后一起去找船队主管，告诉他，我要带六个人上船，以及做好开船准备，这两天就出发。”高毅儒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有些类似张归一的姜字玉牌，递给了从开门之后一直没说过话的高毅虎。

    高毅虎恭敬的拿过了牌子，转身出了房门。

    片刻后，有侍女敲门，进来收拾了之前的残羹冷炙，转眼又上了新的菜肴。

    “先吃饭吧，放心，我用的是姜家的名号，船上的人只知道是上面的大人物，不清楚我的底细。以及，上船之后要叫我姜公子！”高毅儒为他的小聪明有些得意。

    而张归一和汪成开始了沉默的进餐。房内一时间静悄悄的。而高毅儒就这样看着这位状元安静的吃饭。

    .......

    待两人吃完饭，三人转移到了包房内的茶桌前。

    “天下鲜，果然名不虚传。”张归一感慨了一句，刚才的菜肴的确好吃，既保留了食材的本味，又提亮了鲜味，的确是难得的佳肴。至少在好吃的饭店上，那位漕运判官并没有骗他。

    “好吃吧，二十两银子，你大半个月的俸禄，就这样被你吃进肚子里了。”

    “三年前在京东两路能买到四亩水浇地。在这里竟只是一餐？”张归一有些感慨。

    “放心，不让你出，我两天来这里吃了三顿，都挂在蒋家的账上，这间房就是给蒋家留的包房。还有这茶”高毅儒指了指被汪成放在手边的装着茶叶的瓷瓶“六安瓜片，宫廷御茶之一。和我之前在相府里喝到的味道没什么不同，应该是谷雨前后最顶尖的一批。”

    张归一把刚放下的白瓷茶杯又拿起，仔细咂摸了两下后，放弃了对于滋味的探寻，高毅儒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在这方面的知识二十个张归一加起来也比不上高毅儒一个。

    张归一并不搭话，只是默默的品味着茶叶。小饮几杯后，开始闭目等待毅虎的消息。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毅虎忧心忡忡的回来了。

    “主管说不行，这两日漕运司查的严，今日午后更是有新的通知下来，说有逃犯到了汴梁，为防止逃犯流窜，两人及以上的乘客都要报备查验。”毅虎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逃犯？这么蹩脚的借口也得亏他们用的出来。”高毅儒一时有些气急。张归一却并不着急“问过其他的船只了吗？”

    “让商队帮忙打听了，漕运司对其他南下南京的船更不客气，说的是不允许带任何非本船以外的人登船，尤其是六人团伙。”毅虎早有准备。

    “非要留我在这里六天？让我仓促上任？”张归一自问。

    “恐怕是这样。”毅虎神色忐忑的接上了话，却被高毅儒瞪了一眼。

    一片沉默中，高毅儒开口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有些不体面。”高毅儒打破了沉默。

    “但说无妨。”张归一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杯。

    “你可以男扮女装，当作我在汴梁城赎买的清倌儿。”高毅儒声音有些尴尬。“到时候你和我住一间房，别人也不好过问。只要忍过10天，到我们在宿州上岸，之后离开队伍，就可以抢出时间，提前到达。”高毅儒声音顿了顿。“甚至我们可以用抢出来的时间提前便衣考察一下滁州的具体情况，避免出现你仓促上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依靠下面的人的情况。”而张归一却没有应声。

    “只是要委屈你几天，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再想新的”话没说话，张归一已经转过身来，盯着高毅儒说到“没什么委屈的，毅儒兄这个方法确实不错，不过是女装罢了，和能带来的好处比起来，我个人的一点委屈，不算什么，更何况，麻烦的是毅儒兄。”

    “你这就同意了？”高毅儒有些傻眼。

    “我觉到倒也不必这么急迫，等几天也不是不行。”高毅虎看着高毅儒，面色尴尬，却也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