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恶意的。”宋辰月小心翼翼道。
“你叫……何初溶,对么?”
何初溶听有人知道她名字,眼里的恐惧明显淡了一些,随即问道:“你……是谁?我看不到你。”
没等宋辰月回话,何初溶又自顾自回答道:“我记得,我死了的,我死了的。那你,一定就是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宋辰月本就不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名字与身份,此时一听她这么说,倒也不用费尽心思编理由了,于是没有辩解,问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她声音太过平淡,何初溶并没有想太多,道:“我……是,我是……”支支吾吾老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是因为何初溶现在只是一缕魂魄,魂魄中少了许多重要元素,因此记忆也有所缺失与错乱。
“你是在齐家门口上吊自尽的,对么?”宋辰月不咸不淡的说。
“齐家?门口……上吊。”何初溶喃喃道,随即,便疯了似的大叫道:“齐家?对啊!齐家,他们该死……他们该死!他们活该……是他们自找的。”
“自找的?”宋辰月心里微微疑问,“果然,这事儿有蹊跷。”
“别激动,你慢慢说。”宋辰月偷偷在何初溶的魂上施了聚魂法咒,尽量让她的三魂七魄聚集在一起,以至于不让记忆有所缺失。
“我……的,事情?”何初溶恢复了平静,语气开始冷淡。
“我是在何家生的,那时候何家还是个大户人家。家里是卖养颜膏发家的,那时家里有钱,谁都知道何家……”
“有一回,我家里人都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和一些佣人在家。那是深夜了,我睡不着,就自己偷偷跑出来到院子玩儿。忽然就有一个人从院墙翻过来了,我那时也是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问我是不是何家的小女儿何初溶。我愣愣地‘嗯’了声,也不知为何,他就大笑起来,笑的我浑身发毛。不知过了多久,他就不笑了,眼神又冷得下人,看向我的眼神也变了,像是……想杀了我一般。”
“我有些怕了,就想喊佣人起来,没想到他上来就掐我脖子,我就喊不出来了。我当时以为他要杀了我,就哭了。可我的眼泪一沾到他的手,他便立马缩回去了,我就摔到了地上。后来,他走了。走之前,他还大喊了一句话。”
宋辰月立马问道:“什么话?”
何初溶仔细回想,终于想了起来,道:“
“之后,我爹娘还有哥哥回来了,我把那件事情告诉了他们。我哥哥还好,应该是不明白,可我爹娘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娘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看向我爹的眼神也怪怪的。之后没几天,晚上我家里就遭了难,我爹娘、哥哥还有佣人,总之除了我,整个何家上上下下,全被人杀了,我贪玩,躲在衣柜里方才逃过一劫。那人放了一把火,烧了何府。“
“走之前,他还喊了一句……”
“此火非关天与地,是我心头血未休!”
此火非关天与地,是我心头血未休。
“此后我便流浪在外,乞讨为生。有一个男人看我可怜,就收养了我。他,便是齐志。”说到这里,何初溶眼神充满了痛恨。“那时候齐家也穷,但的确是拿我当亲女儿养。等我大一些了,为了让家里好过一点,我便把家里养颜膏的配方给了齐志。不久,齐家便发了家,可待我却一日不如一日,整日打我,骂我。甚至打算将我嫁给他家的大儿子齐生,我不从,他便给我下了迷药,迫使我与齐生行了肌肤之亲。我心灰意冷,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但心有不甘,便用血在他家墙上写了诅咒,随后便上吊了。”
“之后,我头七回魂,发现齐生娶了个妻子,我不甘。凭什么他可以其乐融融、毫无罪恶感的活在这世上,而受害者只能受他人摆布。我哭,可哭不出来眼泪。之后,有个声音就自我脑中传来。他说:‘若我想报仇,就化为厉鬼,让他们付出代价。’我看着他们二人拜堂,心中怨念愈发强烈,之后,我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只知道我杀了许多人。”
顿了顿,她又说道:“还有齐生。他活该!下一个就是齐志了,他们家的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我永远不会放过他们!”
见她又要激动,宋辰月忙稳住她道:“你先冷静,我这次找你是为了为你鸣冤。你说你是被迫与齐生发生关系,那我便为你澄清。但你这样,是受不了轮回的,你只能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我会为你沉冤昭雪。”
离魂术渐渐散去,宋辰月的脸缓缓恢复了一些血色,嘴唇也不像刚刚那么白。她缓缓睁开了眼。
见冷苑忱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温柔的看着她,宋辰月呼出一口气,道:“我刚刚见到何初溶了。”
冷苑忱道:“此事,怕不是有什么蹊跷?”宋辰月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恐那齐志是在说谎,我听何初溶说的与他说的截然相反。何初溶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那晚那个男人,杀人的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声音。
都不简单。
“再问问齐志,若他还是在撒谎,那我就只能与他说说往事了。”宋辰月道。
冷苑忱走上前推开大门,齐志却迎面冲了过来,被冷苑忱侧身躲过。
只见齐志跪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对着宋辰月,也对着冷苑忱哭着道:“哎呦大人啊,你们快去看看我女儿吧,她……她这是怎么了?”
宋辰月一听就感到事情不对劲,便急匆匆跟着齐志去了他女儿房里。冷苑忱则是跟在宋辰月后边。
一进屋,齐志就赶忙来到女儿塌前,用一双粗糙的打手紧紧握住女孩苍白瘦削的手。
“灵儿,灵儿!”
“爹……”她微微睁开眼。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随即,便痛苦的闭上了眼。
齐志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吓得立刻就转身冲宋辰月喊道:“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吧!我给你磕头了。”说罢,还真要给宋辰月磕个响头。宋辰月自然弯腰把人扶起,道:“您先冷静,我先探探令爱的脉。”
宋辰月坐在塌边,闭上双眸,扇子般的睫毛垂落。她将二指搭在齐灵儿的脉上。只觉触手滚烫,脉息却乱得惊人——
初时如风中残烛,细弱游丝,几欲断绝,稍一凝神,却猛地窜起一股暴戾之气,脉搏跳得又急又促,像困在网中的野兽疯狂冲撞,力道躁烈得几乎要挣开指腹。
再细探,那躁脉里又裹着丝丝阴寒,时而骤然沉涩,如坠冰窟,脉管似被无形寒气凝滞,搏动滞涩难行;时而又陡然浮数,滚烫的脉息混着阴邪之气翻涌,虚实交替间毫无章法,倒像是有两股力道在脉中相搏,生生将本就微弱的生机搅得支离破碎。
宋辰月眉头紧锁,这脉象紊乱虚浮,阴邪之气已侵入肌理,竟是油尽灯枯之兆。
宋辰月严肃的对齐志说:“齐先生,现在,无论我问什么问题,请您不要隐瞒。这关乎着你女儿的性命。”
齐志吓得连连点头。
宋辰月闭了闭眼,道:“真的是何初溶自己勾引令郎吗?”
那一瞬间,冷苑忱觉得齐志的脸当场白了三分。
那齐志本想狡辩,却听宋辰月道:“若想让您女儿活命,就请不要骗我。”
话虽然依旧是恭恭敬敬,很有礼貌的,但语气显然已经冷的失了温度。这是在逼迫齐志。
齐志脸色刷得又白了几分。
半晌,只听齐志缓缓开口:“谁叫她这么骚,引得我儿子就看上了她。”
“那时候我家儿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我看何初溶脸生的不错,就想着让他俩在一起过日子,谁承想她这么不知好歹,居然哭喊着让她去死。我气不过,就,就……”
“所以你就给她下了药,把她送到齐生床上。那天恰好齐志出去喝酒了,回来后带着一身的酒气,看到床上的女人,他就……”
后边的活宋辰月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齐志的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最后消失殆尽。
“不过孽是你造的,跟你女儿毫无关系。先生放心,令堂的命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过,先生本人嘛……”
话语间充满了鄙夷。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宋辰月依旧眼神冰冷,道:“请闲杂人等先回避一下吧,我要开始施法了。”
冷苑忱帮宋辰月把人都清了出去,然后回到宋辰月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再一次变得苍白。
他好久没这么仔细的端详宋辰月的脸了。这么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再想,无时无刻不在念。
看着宋辰月的脸,冷苑忱心中忽然就生起了一个想法,不管不顾,就这么……
他不敢再想。
看了一会,他就转过头去,不再看宋辰月的脸了—他不敢再看了。
他忽然怕了。
宋辰月对冷苑忱而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轮明月高高挂空,洒下月光在他身上。他爱上了月亮,可月亮照亮着所有—月亮是不属于一个人的。
所以,就这么一直当个小师妹,也挺好的。
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那个想法,也就像年少时的那个樱草吊坠,被冷苑忱藏在了心底。
宋辰月此时已经找到了何初溶—她明显已经陷入了狂暴之中,那面容是独属于厉鬼的疯狂。
忽然,她猛的转头,猛的对上了宋辰月的视线。
“挡我者,死!”她大叫道,声音已经扭曲变形,早就看不出刚刚那个事事都温声细语的柔弱女子。
宋辰月一边用净化之术想要逼走何初溶体内的厉鬼,一边躲避她的攻击。
这时,一道明显使用了变声术的声音传来:“你不该管这闲事的。”
宋辰月心里一惊,待她要开口,忽然有一团黑影带着一把剑,极速向她飞去。
宋辰月喊道:“青络,现!”登时,四周泛起了碧色的光芒,一片叶子现了出来。
待黑影即将攻击到宋辰月的胸口,那叶子顿时变成数片,朝黑影刺去。
可叶子却径直从黑影中心穿了过去,并未对黑影造成任何伤害。
宋辰月当即判断道:“那黑影可能只是一个分身。”
迅速反应过来后,宋辰月立马召回了青络,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碧青色的、坚不可摧的结界。
二人对了几招,可宋辰月依旧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自己差点因为多次躲避不过而被黑影的利剑穿透。
“你到底是谁,何不以真容示人。”宋辰月依旧面不改色,冷冷开口道。
谁知,那黑影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又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宋宗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随即,利剑直直朝宋辰月心口刺了过来。
宋辰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侧了侧身才未让利剑刺入胸口,扎进心脏,左肩却被一剑刺穿了过去。
在锋利的长剑刺入肩膀之前,宋辰月看到了剑上刻着的字:“断尘”
断羁离尘断尘剑,尽灰孤绝冉烬离。
这是冉烬离的断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