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眼

    程茵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女队排得很长,程茵排在第四个却也等了不少时间。出来的时候,周围乱糟糟地人来人往,她环视了一圈,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邵学林,毕竟等人的那么多,但都站在阴凉地里,只有他站在树梢交叉之间遗落下的光里。

    他抬头迎着太阳,任由浓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若不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到还有那么点高岭之花的感觉,但现在反倒是是吸血鬼要被太阳烤化了一般。

    她走上前去,站到邵学林的正对面,斟酌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胃疼?”

    邵学林低下头先灌了几口水,才浅笑着说:“有一点。”

    不等程茵开口,邵学林接着又说:“我们还是快走吧,落后很多了。”

    既然邵学林想要自己强忍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体贴的加快了速度。

    到酒店的时候,叔叔伯伯们都已经上楼去休整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父母留在大厅里攀谈。程茵和邵学林各自拿着身份等待着入住登记。

    程茵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打发着时间。因着假期,酒店的入住率很是不错,大厅里有不少小朋友跑来跑去,放声尖叫,声调之高犹如警报器一般,直冲云霄。

    程茵揉着耳朵看刘誉和邵学林的母亲杨洁手拉着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看她和邵学林两眼,一会儿开心地呵呵笑起来。

    拉郎配,白操心。程茵在心里吐槽着她妈,但却能在她妈看过来时立马换上羞涩的笑容。

    邵学林吃惊地看着程茵生动的表演,演技之高似乎能让他多忍受一分钻心的胃痛。

    程茵刚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哥,便转头想向邵学林炫耀一下她的慧眼如炬,选的队伍比他的快上几分钟,哪知却看到他紧咬着嘴唇,领口也有了湿濡的痕迹:“你还好吗?”

    邵学林缓慢地转过头来,明明后脊背冷汗如雨,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挥了两把。结果还未停下就被程茵一把夺走了手中的身份证,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被塞了一张她刚办好的房卡。

    程茵一边递给前台小哥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别逞强了,快去躺着吧。我待会儿把身份证给你送过去。”

    邵学林有些意外的攥紧了手中的卡:“谢谢。”

    程茵挑挑眉,这可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谢谢。

    邵学林离开了,排在他后面的队伍开心了,但排在程茵后面的人却不乐意了,小声地发着牢骚,指桑骂槐,程茵双耳一闭,非常规时刻要有非常规操作,太要面子有时候没有任何好处。

    “女士,这个要人脸识别的。”前台小哥提醒道。

    ……有点尴尬。

    “等他待会儿下来补一下可以吗?”

    接过房卡和邵学林的身份证,程茵仔细地端详起来。年轻的邵学林脸颊肉还很丰满,像新鲜出笼的包子,又白又嫩,硕圆的眼睛里慢慢的生机,绝不像现在,一幅对什么都了然无趣的样子。但签发机关怎么是……S市?

    “茵茵,茵茵……”刘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程茵有些慌张地把房卡压在邵学林的身份证上面,活动活动嘴唇,摆好笑容等着他们。

    刘誉:“干什么呢?又在看手机?说过多少次了,少看手机,尤其是走路的时候。”

    程茵单手挎住刘誉的手臂,把头倚靠在她的肩上,撒娇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刘誉也只是习惯性地唠叨,看程茵这幅亲热的样子,心里熨帖极了,假装生气地拍开她的手,才问出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茵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程茵故意装傻。

    “跟我装傻,小邵啊,你觉得小邵怎么样!”

    逐字提高的音量砸在耳旁,程茵沉默着思索着,相处下来,邵学林的眼神里,除了最开始还有一丝波动,后来全是风平浪静,而且连她前后不一的原因都不想深入了解,完全事不关己。况且她……她现在哪有什么资格去祸害一个人呢。

    算了,念在他没拆穿她的份上,程茵第一次决定把锅扣在自己的头上。

    “妈妈,我才27岁,他都31了,还是周岁,对我来说有点老吧。”程茵哭丧着脸,“而且,31了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要是真没有,那不是太挑剔就是有隐疾啊。你看他脸那么白,说不定真是身体的问题。”

    刘誉越听越头疼:“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四岁而已,我特意去向大师问过的,你的属相跟差四岁的属相特别相宜,现在正好碰上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你还挑上了。”

    “妈妈,眼缘很重要的,若是第一眼就觉得不合适,就需要特别努力的去改变第一印象,光这个努力就累死人。”程茵滔滔不绝地各种举例来说明两人绝无可能。

    刘誉听了一箩筐的理由,也有点动摇了。又加上程强补了句“让他们加上微信,自己聊去吧”,刘誉便任由她去了。

    程茵和邵学林因为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办理入住,被单独分在了一层。她特意先回了自己房间,翻找起药来。

    她平常出差多、应酬也多,行李箱里备全了药和保健品,解酒的和止痛胃药种类最多。从包里抽了一个文件夹出来,把各种药都塞了一板进去。

    刚走到门口,程茵手扶着门把停了下来。他可是医生啊,也许他自己的行李箱就有,爬山时箱子不在身边,但现在或许已经吃好药了吧。多此一举的行为不会让他多想吧。

    程茵有点犹豫,但又想到他刚刚难受的样子,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

    幸好递出房卡的时候瞄了一眼,要不然都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程茵把文件夹放到门口,按响门铃,听到屋里有了过来的动静,便转身走向电梯间,按亮了电梯。

    邵学林打开门的时候,仅瞄到程茵走进电梯间的背影。他捡起门口的文件袋,透明的袋子里塞的鼓鼓的,翻了翻,除了各种胃药,竟连护肝片和维生素片都有,最底下还有2小包苏打饼干。

    他先吃了一包饼干,又挑了一款胃药喝水咽了。热水顺着食道滑落到胃里,整个人都温暖起来。邵学林放松地靠在床头,手指间转着药板。

    酒店大厅里,旋转门拧上了发条不停转动,两旁的边门大开,山风畅通无阻地灌进来,高悬着的白色流苏灯随之飘动,绚丽极了。

    前台换了一个帅气的小哥,用发蜡定型的背头在顶光灯的照耀下微微发亮,他个子有点高,跟人交谈时总会微微欠身,姣好的面容缓缓地凑到眼前,长得高的客人就可以平视到他那双有着湖水般清澈的眼眸。

    程茵特意过去要了瓶水,然后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看他接待一个又一个客人。心想,他一定薪资不菲,毕竟很少有牛马愿意用如此充沛的感情去做一份工作了。

    11点半左右,大家来到大厅集合。彭叔在住宿楼后面的光辉楼301安排了午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拉成长队,程茵习惯性得走在最后,回着工作群里的消息。

    “程茵,快点。”刘誉看程茵慢腾腾得,忍不住出声提醒。结果却见程茵一个机灵,立马把手机一扣,压在胸前。刘誉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但鉴于平常程茵的乖觉,又让她打消了刚刚的想法。

    程茵惊魂未定,见刘誉还在等她,赶忙小跑几步,追上去。她讨厌贴膜,尤其是防窥膜,所以很容易被别人看了内容。她一向坦荡,被看就看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她在家里,她需要时刻注意着,别被程强和刘誉发现什么。

    终于等到刘誉又被拉去聊天,她才安心地再次点亮手机。

    陈亮:程总,今天街道办的李主任联系我,说后天要来S市陪老爷子看病,问我们能不能安排个医生。

    肖砚知:看病找我们干什么?我们是搞建设的,又不是开医院的。

    边子荣:小肖,这种事太常见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有点由头就想享受一把特权的味道。

    陈亮:程总,办吗?

    程茵:办,这个李主任眼界小,爱贪小便宜,捧着他点儿。@陈亮和@肖砚知,你们去接待他,规格不用高,话要说得漂亮。

    陈亮:收到。

    肖砚知:明白。

    快到正午的太阳,如火般焦烤着大地。程茵走慢了几步,头顶就被晒得热腾腾的。刚合上手机,就有一群小朋友争先恐后地超越了她向前方跑去,视线随着奔跑的方向迁移,竟然有一座小型游乐园。

    刚开的吧,西山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啊。程茵站在岔路口上,向游乐园眺望,都是一些低龄项目,旋转木马,碰碰车,蹦床,旋转杯子……唯一刺激点的应该是海盗船了,哪怕到了午餐时间,仍然在排着长队。

    “先去吃饭吧。”邵学林冷不丁地出声,吓得程茵向旁弹跳了几步。

    程茵手扶胸口,耳朵被吓得升起了温度:“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邵学林伸出食指向下指着他的运动鞋:“需要吗?但好像只有男款。”

    有病吧,这人。程茵白眼一翻,不理他径直走了。现在没了观众,她懒得演了。

    这顿午餐吃得格外累人,长辈们撮合意图太过明显,安排坐在一起不可怕,一直让邵学林照顾她,弄得她很是尴尬。也不知道邵学林是不是吃错了药,乖乖地配合着,眼里也不见厌烦。

    哪怕这餐程茵没喝酒,也觉得胃疼,很快就摆手说饱了。见此,邵学林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你别管我。你继续吃。”这顿饭,邵学林吃得比程茵还少,无比契合他营养不良的第一印象。

    邵学林轻轻摇头:“胃不舒服,吃不下去多少。”

    药不管用吗?但胃本身就是一个娇弱又不服管教的器官,难伺候的很。正这么想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消息一条条地进来。

    陈强:程总,之前一直找的黄牛说假期严打,这几天都没有号。

    肖砚知:要不然预约普通号吧,现在哪还能抢得上专家号啊。

    陈强:跟李主任聊了聊,他是有几个目标医生的,话里话外都是必须从这里面找一位。

    程茵看着消息犯了难,看病难,看专家更难,难不成要去找李其庸。杨灿从他们组里走了这件事程茵忍了,她直到李其庸就是故意任事情这么发展的。但忍了不等于没脾气,程茵后面几次开会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几句,算是表明了不好惹地态度。现在两人还有点飚劲儿地意思,为了这事去找他简直是把头往他刀下搁。

    程茵:你把名单发过来,我看看。

    陈强发了2个人名过来,后面还备注着所在的医院。

    陈强:李主任提了四位医生,但后天坐诊的就只有这两位。

    程茵:知道了。你们去找一下,这四位医生私立医院有没有挂诊,还有看看后天其他医院这方面地专家医生能不能预约上,两手准备起来。

    程茵安排下去,便开始刷微信里的联系人列表,希望能寻着点儿关系,实在没办法了再去求一下李其庸,他是本地人,总归比她的关系网深一点。

    程茵就这么专注地边刷列表边回忆,没能看见邵学林在旁略带迟疑的表情。

    是琼国强吗?就看了一眼,也不好确定,但如果出声问她是不是就暴露我偷窥她的手机了。邵学林掩饰地用勺子搅着汤,还没能思索出结果,旁边的程茵已经起身出去打起了电话。

    不到两分钟,她又回到了位子上,边咬唇边继续刷着手机。邵学林就这么悄悄观察着她,席上又有人端起了酒杯,迫使她停了下来。本以为茶杯放下后,她会继续她的大业,谁知她摸索着杯沿思索了几秒后,看向了他。

    第一次见到除央视主持和商务舱空姐以外的人能有如此标准的服务微笑。邵学林不作声色地收回视线,装作正专注地撇掉汤上的油沫。

    程茵先把脸庞的碎发捋到耳后,眼睛弯成半月形,轻飘飘地拍了拍邵学林小臂:“邵医生,你在S市哪个区工作啊?”

    有意思。邵学林撒开勺子,向后靠着椅背,故作诧异地回她:“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待业在家,哪有什么工作单位。没人跟你说说我的情况吗?”

    是她先入为主了,觉得如果要给她介绍对象,总归是要生活在S市的。程茵笑容不变,心里对邵学林能帮否上忙的猜测概率降到了零点几。但问问又没什么损失,程茵也不绕圈子了:“邵医生,你有没有认识的在S市的脑科专家?”

    程茵已经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委婉地拒绝。陈亮他们又在群里汇报其他专家医生的号也早就没了,最有可能的方法就是当天一大早去医院排队加号。

    这不是稳妥的法子,不确定性太高,也没法现在回复李主任。

    程茵见状赶紧把情况汇报给了李其庸,不管后续怎样,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程茵怕他也不一定能恰好对接上这两位医生,便在信息末尾补了句其他的专家也可以。

    当还礼了。邵学林感受着胃部慢慢平息的叛乱,哪怕挺直背也不会隐隐作痛,便侧过身对她笑着说:“脑科专家不认识,毕竟我不是这个方向的。”

    程茵的面部表情应该刻意练过,明明眼中透露出果然如此的失落感,脸上的笑容还是如春风灿烂。

    “也是,我……”

    “不过,我认识一位专家的儿子。”邵学林打断她的未尽之言,她眼睛也终于从一成不变的半月变成了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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