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程茵激动地感天谢地:“太好了,可以问一下这位医生的名字,在哪家医院坐诊?”
这位医生不一定后天坐诊,若是能帮忙找当天在院的医生加个号就好了。
程茵慢慢靠近一点邵学林,压低声音:“我有位客户过几天要去S市陪他父亲求医,刚刚才跟我说,我实在预约不上号。”
“明白。”邵学林点点头,也凑了过去轻声地说,“这位医生姓琼,在邵逸夫医院工作。”
什么!程茵没想到天大的好事就这么落在头上,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还未来得及再开口,邵学林又凑了过来,程茵以为又有什么要事赶紧倾耳过去。
“有点疼,能放开我吗?”
程茵眨眼间卸了力气,松开了手。原来她竟激动到抓住了他的手臂。邵学林新换的白衬衣袖子上让她抓出了好几道折痕,可见她用了多少力气。
程茵清清嗓子:“有点激动,能帮我问问这位琼医生后天能不能加个号?”
邵学林点点头:“我去问一下我朋友。”
程茵一脸期待地目送着邵学林离开,回身刚举起茶杯,就察觉到好几股视线正落在她身上。她一边放缓速度喝着茶一边悄悄抬眼扫视。果然,刘誉和几位阿姨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小心和彭雪阿姨对上了视线,彭雪阿姨立马说:“茵茵,小邵刚从美国回来,假期在家休息休息,假期过完了就去S市上班了。”
怪不得他说自己无业游民。程茵持续微笑着并不敢接话。手机嗡嗡几声,又来了几条信息。
李其庸:小程,这两位专家不好约的。你可以带客户去阔蓝医院看看,仇院长说他们的脑科专家也很厉害的。
阔蓝的优势是康养,跟他们合作这么久了,从没听说有厉害的脑科专家在阔蓝。而且若是阔蓝就有专家,还用得着找你,她跟仇院长还更熟一点。果然靠人不靠己。
程茵内心翻了好几个白眼。就知道指望不上他,李其庸可能压根就不想帮她,但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就当他用心了。
程茵:好的,谢谢李总,有需要我会联系仇院长的。
邵学林还没回来,程茵继续刷未能刷完的通讯录,备选方案还是越多越好。
过了一会儿,邵学林回来了,还是一副空洞的表情,既没笑容也没不好意思,程茵愈加忐忑了,如果他这边不行,她就要组织好语言去和李主任聊聊了。
邵学林拉开椅子坐下:“问好了,我把我朋友的微信推给你,你们联系。”
等的就是这句话。程茵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连忙拿出手机,等邵学林推人过来。
可左等右等,微信的页面始终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她不敢催邵学林只能又刷新了两遍页面。
最终还是没等来消息,倒是等来了邵学林的手机。扫码的界面,绿色横线从上而下一遍一遍地跑着。
程茵有点尴尬。怎么一回老家就稀里糊涂的。她忙调出二维码。邵学林依旧那副样子,让程茵的尴尬消散了很多,还生出了几分自在的感觉。
琼医生的儿子琼宇很是客气,先要过了李主任父亲的信息,几分钟后就安排好了李主任父亲的入住。程茵知道这一切是看在邵学林的面子上,便主动起身,帮邵学林换了杯热茶,又在最后主食上来后,率先拿起他的筷子,夹了菜煎饼放他盘子里。
午饭吃了2个多小时,男长辈们都喝了不少酒,有的要去睡觉,有的要留下打牌。各位夫人也各有安排。
邵学林扶着杨洁回酒店休息,坐了这么长时间,杨洁有点吃不消,但气色还不错。
几个月前,杨洁乳腺胀痛,医院检查后要求活检,邵学林在半夜接到了他爸邵勇的电话。他爸只说了一句“儿子”就开始沉默不语。
邵学林知道出事了,一直默默地等待着,终于听完带着哭腔的病情说明,他当机立断请假买机票。回来后,杨洁活检的结果也出来了,很幸运非常早期。
邵学林在病房里握着杨洁的手,感觉床上的人变得如此瘦小,蜡黄的脸色再不像印象里珠光宝气的样子。邵勇也瘦了不少,有天晚上邵学林在外面接完电话回来,竟看到他站在走廊上偷偷地抹泪。
邵学林每天都陪他爸去外面抽一根烟,每次看一眼父亲佝偻的背,听他自我安慰的话,心中都阵阵绞痛。邵勇脸上的肉在这短时间里快速失去了弹性,松弛地挂着,眼袋硕大,眼里也尽是血丝。
杨洁的手术结束后,两个男人终于放下心来。邵学林抽了个天气好的下午,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艳阳烈日,身体被晒得热烘烘的,冰冻住的思维终于重新正常地活跃起来。
邵学林回了一趟美国,辞掉工作,料理完一切,决定回国生活。
来西山之前,杨洁就跟他说好会见一位姑娘。虽然他无心感情,但自从杨洁病后,他和他爸都愿意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开心,也就答应了。谁知一下车,竟是程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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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茵坐得太久,腰酸背痛。她没有午睡的习惯,现在也精神得很,只想出去溜达溜达。安置好刘誉后,程茵出了酒店就径直走向光辉楼旁的小型游乐园。
坐在旋转木马上的都是祖国的花朵。程茵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问问售票员有没有年龄限制,得到没问题的答案后,她才安心地在旋转木马处排起了队。
5元一趟,一趟5分钟,可以说是物美价廉了。
第一趟程茵选了一批小马,5分钟后去了队尾,第二趟她选了一头小象,5分钟后她重新走向队尾。在售票员第三次收程茵钱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戴上了震惊。
程茵难过的时候有三种排解方法,根据级别由弱到强分别是:坐旋转木马,购物,跳伞。跳伞是在留学的时候玩过几次,她有轻微的恐高,但就算腿软,还是要从高空中跃下,那种不得不做的为难感和跳下后的释放感,让她觉得任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项方式总归不那么常规,她也不是总有空去玩,最主要的还是坐旋转木马和购物。得益于有些商场会在前门的广场上安置一些儿童设施,而旋转木马又常备项目,她轻易就能玩到。
三圈下来后,程茵大咧咧地坐在路牙石上,旁边是卖棉花糖的小摊,大叔咧着笑容递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兔子棉花糖。
空气甜甜的,程茵心情好了不少,终于点开了刚刚王艺发来的消息。
王艺:同学会的名单出来了,我发给你看看。
【一张Excel的部分截图】
程茵深呼一口气,点开了图片。其实没点开之前,她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不出所料,今天她运气很好,医生找到了,名单上也有王祁的名字。
程茵用拇指触摸着这个名字,他就像有魔力一样,发出了一种能量,从拇指一路传到心脏,再到喉咙。
“呕……,呕……”
到这种程度了吗?我真的病了啊。
因为这几下干呕,程茵陷入到了一种低落的情绪里。有一种很普遍的现象,人们会经常梦到一个人,在梦里经历过去的事情,或是联系上今天刚发生的事情,光怪陆离,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这种现象在心理上称为感情创伤后遗症,是人在经历分手、背叛、丧失亲密关系等情感打击后,长期存在的心理、情绪或行为反应。它可能表现为情绪波动、回避行为、自我否定,甚至影响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
王祁是程茵的初中同学,足球踢得特别好,人长得一般,但人缘特别好。青春期的程茵各方面都算突出,唯一体育运动是短板中的短板。中考要考800米,为了成绩好看一点,她总是下午大课间一个人在塑胶跑道上跑步。总能碰上王祁一帮人在一起踢球,青春期的荷尔蒙总是突然而来,至今程茵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他。
但这种暧昧是程茵一个人的,她只是多看了他几眼而已。等两人上了不同的高中,时间再被学业挤占,也就没空想有的没的了。
好巧不巧,两人报了同一个初升高辅导班。又好巧不巧,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朋友也在这个班。最终,程茵收到了一张来自王祁黄色纸条,突兀又强势地终止了这段青春期的插曲。
青春谁没遗憾,程茵调整好自己后,就不再纠结这个事情了。但噩梦开始了,也不能说是噩梦,毕竟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反而每一次都是开心快乐甚至幸福的。频繁地梦到王祁让程茵很困惑,我有那么喜欢他吗?整个初中,他们都没说多少话。甚至拒绝都是用了传纸条这么委婉的方式。
她上网查了很多信息,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给了我这么大的创伤吗?但幸好,网上很多人都说每次梦到,都算一次释怀,慢慢地就不会再梦到了。程茵松弛了下来,梦到就梦到吧。
高中三年,断断续续地梦见,并没有给程茵造成什么影响,她习惯了,毕竟是梦,醒来就忘了。若不是上了大学后,有人向程茵示好,追求。她都不知道梦原来可以变得可怕。
严肃的梦,悲伤的梦,愧疚的梦,遗憾的梦,不再是幸福地在一起冒险,全是程茵对王祁的求而不得。甚至开始篡改过去,她早上醒来后,满脑子的都是,高中的时候王祁转到我们学校了。这种转学来的梦做了几次,她都恍惚了。
但只要她明确地拒绝别人,梦就好了起来。可从此以后,梦也变得好坏参半了。哪怕现在到了27岁,她依旧能够不时梦到他,梦里的他不再是初中的样子,长成了青年的样子,只是脸看不清楚。
她曾经有过去找王祁聊聊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否决了。这份困扰是她单方面的,并不应该牵扯到他。后来,她再想找他都找不到了,大家都从□□转成了微信,她也不能突兀地去问所有人,你们有没有王祁的联系方式。
终于,见到他的日子要到了。
程茵的emo被手机铃声打断。刘誉睡好了午觉,现在有了精神,准备到处逛逛。
西山除了优美的自然风光,还有一处人造景点——玻璃栈道。从他们住的酒店向上再爬大约20分钟就到。
程茵看好了路线,自信满满地带着她的母亲大人前去游玩。
地方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上去游玩要穿鞋套,大家都围着鞋套箱子哄抢。程茵一点儿也不想去抢臭烘烘的鞋套,但看她妈兴致很高的样子,还是跻身冲了进去,终于拿到了4只,管理人员竟用喇叭开始喊不用穿了。
程茵扔下鞋套,赶紧跑回她妈身边,护着她上了玻璃栈道。
大家乱糟糟地上去一通,又急匆匆地下来,刺激和风景都没体会到,很多人面露不满,毕竟上去一趟要20一人。程茵可以预想到这项目肯定会被众人拔草一波。
刘玉同志也是深感气愤,主要是她有点轻微恐高,来这里是下了很大决心的,结果感受达不到感慨,兴奋全成了烦躁。
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了晚饭之前,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一直数落程茵不怎么打电话回家,也不愿意参加七大姑八大姨等各种亲戚介绍的相亲聚会。程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像听脱口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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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邵学林在房间里陪了杨洁一会儿,直到他妈睡着,他才轻声离开。邵学林走出酒店,避开人群点了一支烟。远远能看见程茵向这边走来,他找了棵树遮挡住身形,实在没心情说几句客套话。
连了2支烟,身上的烟气很重,他打算散散再上楼,就无聊地看起了程茵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工作相关,全是美照和风景照。
加的生活号吗?还是分组了?邵学林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程茵的美照,再划到不知道第几张的时候,停下了。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程茵站在莫赫悬崖上,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应该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望去,情绪没有收好,完全被镜头捕捉——难过到碎掉的表情。
邵学林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地长按保存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