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仅仅走了几步,我便感受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氛。天色昏暗但是没有完全黑,我却觉得自己像在一片黑暗中胡乱摸索的盲人,那种独自对上洪荒未知的感觉又出现在脑中,仿若一只巨大的爪子,把五脏六腑都拎着向天上拽。

    我感到一阵窒息,这应该就是【绝望】的力量吧。我想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抬头,无人的楼道一片黑灯瞎火的寂静,根本无从预测那东西在哪里等着,这本身便是恐惧。

    感知到我的惊惧,身边的白影稍稍拉了拉我的袖子,牵起我向隔壁的楼道走去。我跟着他走进了那边的楼道。

    昏黄的声控灯随脚步亮起。木子槿没有放开我的袖子,他单手单脚地停好单车、上锁、开门,然后又牵着我打开了他家客厅的灯,接过我沉甸甸的书包,和他的一起放在了沙发上。我看着沉默做事的木子槿,感觉那种精神上的威压稍微没有那样可怖了,甚至可以容我浮上水面透一小口气。

    做完这一切,木子槿伸直腰,四下打量一周,应该是感觉没有什么遗漏的,他低下头来,微笑冲我说:“走吧。”

    我突然问:“难道不能不去吗?”

    木子槿好像一怔,他垂下头,鸦黑的睫毛眨眨,好像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里等到明天天亮不行吗?”我又问。

    木子槿沉默了一下,接着,他并没有抬眼,只是唇角微微挑起一些,问我:“你……相信我吗?”

    我看着木子槿那在光亮和阴影中的面容,沉默不语,直到他抬起眼看我,我又急忙低下头和他错开视线。

    半晌,我听见头顶传来一片低低的声音,那个人的那句话很轻,近乎于一个请求:

    “你相信我一次吧,就今天。”

    我想了一下,没有回答。那声音又道:“因为我也……解释不了什么……”说完,不等我反应,他一直牵着我袖子的手一转,握住了我那微微出了一层冷汗的手。

    “走吧,”他迈出了腿,拉着我向外面去,到门口时我听见那前面的人说了一句:

    “不会有事的。”

    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点笑意。

    我被木子槿拉着,一步一步走进了熟悉的单元楼。一切设施物品都在昏暗的楼梯灯中被拉暗了一个色调,让人觉得莫名诡异。转角的吊兰那黄绿相间的叶子在光下是一条一条细长的阴影,如同光制造的手术刀,下一刻就能把活生生的人开肠破肚。

    有一刻我甚至想闭上眼睛,就任凭木子槿这样将我拉上去又跑下来,什么都不要看见,但走在前面的木子槿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我咬牙,攥住木子槿的手,顶着心中那种翻天覆地一样的恐惧,一点一点向上蹭。我的步伐越来越慢,木子槿感受到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拉着我一级一级向上。

    终于,我看见了自家的门。脚步像是被灌了铅,一点也迈不动了。木子槿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握紧在我掌心的手用力一拉,我还没来得及惊恐,便被他拉着连上几级,一下子站在了门前。

    木子槿面对着我站在我的身前,他穿着白色的校服,那白色的布料挡住了门。我一下子回想起那一晚我站在这里看见没有反光的门锁,然后我回过身,看见了……

    那种恐惧一下子袭击了我,像是被炮弹砸中,一瞬间身体里所有的血管神经都炸了起来,像是要被惊悚地撑爆。心脏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在我的肚子里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笑,剧烈地上蹿下跳,似乎要冲破这幅躯壳。我全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想抬头去看木子槿,但是离得太近,感觉脖子僵硬得挪不了一点。

    木子槿感受到了我的恐惧,我听见他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下子紧紧捏住我的手,力气不再是刚才那样在礼貌之下,而是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带着一点义无反顾的意味。

    我没有转身,但是我已经感受到身后有什么,即使我用尽全身力气逼自己不要去想,但是那晚的事还是一遍一遍地飞速在我的脑海里播放,每放一次,我都感觉心又被掐紧了几分。全身化作一辆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车,被不断地踩着油门,向着不知还有多远的断崖冲去。

    “转头。”木子槿的声音像是耳语,在我头顶轻响了一下。

    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不是说有他吗?那现在为什么还要让我转头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事!让我转头?让我在他面前迎接死亡的毁灭吗?!难道他就是那绳索,把我绑到枪口面前,把我推到宇宙的尽头让我一个人被逼无奈去一个人面对原始的未知的恐惧吗?

    我几乎在沉默中绝望得声泪俱下,无意识地一个劲摇着头。他握着我的手好像也在微微颤抖,我听见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在头顶响着。忽然,他的另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只感觉肩上一沉,怔愣中听见木子槿那像耳语一样的声音。

    “如果不去面对,就一直逃不掉。”

    然后那只在肩膀上的手一发力,将我转了过去。

    一样的楼道,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光线,一样的黑色影子靠在老旧起皮的楼道墙上,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在臃肿诡异的黑色阴影里俯视着我,像是一直等待着猎物的冷血猎手,在看见等待已久的魅力麋鹿受惊地跳出树丛时,血腥地扣动了扳机。

    在我看不见的黑暗里,它裂开嘴冲着我笑了。

    肝胆俱裂,我听见那不安分的心脏中狞笑者撞断了我的肋骨,从身体中一跃而出,接着是我的大脑、肺、胃、肠所有内脏,都附庸着那心脏争先恐后地从这具躯壳里蹦出,只留下一具空空的白骨在原地。

    空气里似乎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墙上、地上、昏暗的灯上,全都是看不见的我的血迹,喷射状的,滴下来的,还有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挤出来的,旋转着流了满地。那些一级一级的阶梯上放满了鲜红的内脏,肝脾顺着台阶掉了下去,在一块肺叶上弹跳了一下,又向下一级滑去,而这所有的,都来自于我的身体。

    那黑影向我冲来。

    “跑!”

    木子槿的声音乍然在我耳边想起,我一惊,像是从那种恐惧中抽出来一样,下意识就迈起了脚步。然而木子槿根本没有犹豫,他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在我身后扶住我的背,一下子就带着我下了七八级台阶过了拐角,黑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们没命地跑着,冲出楼道,他拉着我转了个弯,一头扎进隔壁的单元楼道。我正想喘口气,木子槿却一把把我拉进了门,他转头飞快地将门带上。突然,门发出了牙酸的金属碰撞声。我余光中看见木子槿似乎咬牙发了狠,那扇门被他使蛮力砰地关上了。

    我跌在地上,喘息急促几乎倒不过气来,却听见外面传来了那暴怒的怪声。

    是【暴虐】。

    门开始被一下一下地砸,声音震耳欲聋。我感到一股热意上涌,太阳穴突突跳痛,忍不住咬住牙。那一声一声的碰撞声便像是那把镰刀,开始在我的脑中东劈西砍。

    【闭眼。】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说。我下意识顺从地做了,下一刻,一双有点凉的手紧紧按住了我的耳朵,那尖锐的声音一下子便小了。一片黑暗里,我感觉木子槿在我身后,他的呼吸很平稳,轻轻地像是蒲公英的白色的絮,安静地蛰伏在看不见的地方。但是不同于前面那种未知的惊惧,他像是意识里的土壤或者空气,平凡但安宁。

    我慢慢呼吸着,突然感觉那种进到小区后的恐怖好像真的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所谓的轻松,好像之前是我做的另一个噩梦。我睁开眼睛,前面不远处是看起来毫无端倪的门,嘈杂的响声还透过木子槿的手隐隐传过来,但是并不真切,仿佛是广播里放出来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那双有些凉的手稍稍一松,然后安静的夏夜蝉鸣声音传了进来,那双手才放开我。

    木子槿在我身后站起,自然地弯了腰,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抓住他的手站起,听见他说:“结束了。去沙发上坐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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