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璇芸(九)

    自那日起,唐禹对赵璇芸的关注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借言宓之便在旁观察,而是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不自觉地在她可能出现的路径上徘徊,捕捉着她每一丝真实流露的痕迹。这让他看到了更多。

    在回名剑大会营地的路上,唐禹倚墙而立,慢慢等着赵璇芸的出现,这是她会厨房的必经之路。平常只有行人走动的街道,今天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蜷缩在街角,面前放着一个破碗。行人匆匆,或冷漠无视,或随手丢下几个铜板便快步离开,唐禹属于后者。

    赵璇芸的身影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了街道上,她也看到了老妇人,她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没有立刻施舍钱财,而是走到旁边的烧饼摊,买了两个热腾腾、烤得焦香的烧饼。她蹲下身,将烧饼轻轻放在老妇人手中。

    “阿婆,趁热吃吧。”唐禹听到她的声音,很轻。

    老妇人眼里泛起泪光,颤抖着接过,狼吞虎咽起来。赵璇芸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她稍微缓过气,才轻声问:“阿婆,您可会些什么手艺?比如纺线、缝补、做点小食这样的?”

    老妇人费力地咽下烧饼,哑声道:“老婆子……老婆子年轻时,在乡下给人织补衣裳……手还算巧……”

    赵璇芸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城西锦绣坊有个刘掌柜,前几日听醉仙居的跑堂提起过,似乎正在招揽手艺好的织补师傅,工钱尚可,也供食宿。阿婆若是不嫌远,不妨去试试?总好过在这里风吹日晒。”她详细地说了锦绣坊的位置,语气温和,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如果锦绣坊不收您,也可去扬州城西的其他铺子询问,听说最近他们要做很多衣服,送往千岛湖。”

    老妇人怔怔地看着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剩下的烧饼,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不住地点头:“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指点!”

    唐禹在不远处的茶摊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不是简单的施舍者,她是真正看到了困境中的人,并试图给予他们尊严和希望。那份设身处地的周全与温柔,让唐禹的心再次被一种陌生的暖流击中,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

    另一次,他与言宓一同外出办事,正巧在城门口遇见赵璇芸。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因避让疾驰的马车,车子翻倒,车上满载的陶罐碎了一地,小贩的手掌也被碎片划破,鲜血直流,坐在地上又急又痛,唉声叹气。言宓立刻上前,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撕下自己衣襟一角,为小贩包扎伤口,手法娴熟,显然是常做此事。

    “大哥莫急,伤口需得先止血。”言宓温声安抚,“伤口看着不浅,沾染了泥土,恐有溃烂之虞。这位大哥,前面巷口右转,有家仁济药铺,坐堂的孙大夫擅长外伤,药费也公道。您最好尽快去清洗上药,再开些防溃散的药膏。”

    赵璇芸站在一旁,看着满地的碎片和痛苦的小贩,眉头微蹙。等言宓包扎完毕,她才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对那小贩:“言姑娘包扎得及时,血是止住了。不过这些罐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损失已是难免。大哥不妨想想,这独轮车是否还能修?若能修,损失或可减些。若不能,这些碎片……城中烧制花盆的窑厂有时会收些干净的碎陶片作填料,虽换不了几个钱,总比白白丢弃强。”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条理清晰,顾及了小贩的生计。

    言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点头道:“赵姑娘思虑周全,是我疏忽了。大哥,就按赵姑娘说的,先快去药铺看看伤吧。”

    小贩连声道谢,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唐禹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赵璇芸沉静的侧脸,听着她条理分明的话语,那份初生的心动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翻腾起来。她善良似乎带着极度的务实,身处市井,眼界和心胸却远超常人。每一次接触,都如同在他心湖投下新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一个微凉的夜晚,名剑大会的喧嚣暂时沉寂。唐禹因事需连夜出城一趟,策马经过城外一条僻静的河边。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河面染成一片粼粼碎银。就在这静谧的河岸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璇芸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河边的青石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孤寂。她微微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凑在眼前,借着清冷的月光,专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手中那枚玉佩的轮廓,也照亮了她凝视着玉佩时,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近乎虔诚的思念与哀伤。那目光如此专注,如此深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手中的那枚玉佩。

    唐禹勒住马,屏住呼吸,藏身在一棵柳树的阴影里。他运足目力,借着月光,终于勉强看清了玉佩上刻着的三个字——林峰行。

    林峰行?这应该是个名字,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唐禹正疑惑,赵璇芸的动作却马上解答了问题。她将玉佩紧紧捂在心口,仿佛要融进骨血,月光下她的脸上划过晶莹的泪滴。他的心一沉,结合她此刻那无法作伪的、饱含深情的目光,答案几乎呼之欲出——这玉佩所系之人,这名字的主人,必然是她心中极其重要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个男人!

    难以言喻的阴郁感瞬间攫住了唐禹。如同精心布置的陷阱眼看要成功,却发现猎物早已心有所属,看都不看表面装饰得光鲜亮丽的陷阱一眼。那份初生的、炽热的心动,瞬间被冰冷的嫉妒和一种强烈的、想要将那“林峰行”从她心中彻底抹去的占有欲所覆盖。他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月光下,他俊朗的面容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名剑大会的厨房区域,午后稍歇。赵璇芸正弯腰在木盆前择菜,动作麻利。言宓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捧着一杯花茶,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忙碌。

    突然,因弯腰的动作,赵璇芸颈间那枚始终贴身藏着的玉佩,从衣襟领口滑落出来,悬在半空,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言宓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枚玉佩上。她看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善意的、带着了然的笑意,轻声开口:“赵姑娘,你的玉佩掉出来了。这玉佩我看见过,你一直戴着,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般像伙计们这样需要动手做事的人,很少会佩戴易碎的首饰,怕磕碰了可惜。可姑娘却一直贴身戴着它,片刻不离身……”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温和的好奇,“想来,它一定对姑娘非常特别吧?”

    赵璇芸择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直起身,看向言宓,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怔忡和来不及掩饰的紧张。但很快,那丝紧张便被她压了下去。她没有失态地惊呼或慌乱遮掩,只是对着言宓,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带着一种被触及心底秘密的无奈,却又异常平静。

    她没有回答特别与否,只是抬起手,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轻轻捂住了滑落出来的玉佩,将它重新按回贴近心口的位置。她的掌心覆盖着玉佩,指尖微微收拢,像是在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然后,她才看着言宓,声音依旧是那种惯常的、没有太大起伏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嗯,谢谢言姑娘的提醒,这个是家传的旧物。”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他一直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护着他,不会让他碎掉的。”

    唐禹恰好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走过来,准备递给言宓。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润笑意,仿佛只是恰巧听到后半句。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赵璇芸捂住胸口玉佩的手,再看到她眼中那份平静之下深藏的珍视与守护之意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河边月光下,她凝视玉佩时那深情的目光,以及那清晰的“林峰行”三个字。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不悦和阴郁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如同淬毒的暗针扎进指尖。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笑意还加深了几分,将茶杯稳稳递给言宓:“言师妹,尝尝这新到的蒙顶茶。” 只有他自己知道,递茶时那平稳的手势下,指尖是如何用力地掐进了杯壁,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想要将那碍眼的玉佩连同那个陌生的名字一起碾碎的暴戾冲动。

    她如此珍视,如此守护……为了那个“林峰行”。这个认知,像一团冰冷的火焰,在他心底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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