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大会虽已结束,但唐禹在扬州尚有几件关于武器交接和后续联络的任务需要处理,因此他并未跟着唐门的队伍立刻离开。而他对赵璇芸的态度,因言宓的离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唐禹装得再温润,他又不是真的谦谦君子,只是言宓在时,她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找赵璇芸,他欣赏又忌惮言宓的为人和武功,因此不方便做些什么。若是感情只停留在兴趣的程度,唐禹不在乎言宓在不在场,也没想法真的做些什么,可是当自己意识到喜欢赵璇芸的时候,他不再满足于借言宓之便的旁敲侧击和暗中观察。
现在言宓回蓬莱了,他就开始更加主动地接触赵璇芸。有时是“偶遇”在醉仙居,点上一壶茶,借着询问菜品的名义与她攀谈;有时是在街上“恰好”遇见,并肩走上一段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将探究和算计赤裸裸地写在眼神里,而是试图用一种更正常的方式——像一个普通的、对女子心生好感的男子那样去追求她。
他会试图与她探讨一些不那么市井的话题,比如扬州的古迹传说,比如江湖上的奇闻轶事,甚至偶尔会隐晦地提及一些对时局的看法。他的谈吐依旧优雅风趣,学识渊博,若是旁人看来,唐禹确实是带着一种吸引人的魅力。他试图通过这些交流,叩开她的心扉,像言宓那样,触及她的思想深处。
若思维上的追求还不够,唐禹便身体力行地对她散发善意。赵璇芸偶尔遭到客人的刁难时,她还没说话,唐禹便会突然出现帮她说话;甚至有几次又遇上了毛手毛脚的人,唐禹直接用了几枚暗器让对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以为自己的保护姿态,会慢慢让她态度变软。
然而,赵璇芸的反应冷淡得吓人,让唐禹精心维持的温和面具下,渐渐滋生出焦躁。
表面上,她依旧平静。面对他的攀谈,她会礼貌性地回应,语气平淡疏离,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属于“帮厨”对“贵客”的恭敬距离。面对他的保护,会欠身道谢,然后自己出钱给他免单,互不相欠。但唐禹是何等敏锐之人?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她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
在赵璇芸看来,每次唐禹试图靠近,无论是物理上的距离,还是思维上的,总之当他试图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的时候,赵璇芸的心底其实早已炸开了锅。她又不是傻子,唐禹眼中那份刻意收敛却依旧灼热的意图,那频繁的“偶遇”,那些试图引导她思想的话题,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追求之意。
看出来了是一方面,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方面,她就完全不理解,在她看来,这个唐禹简直莫名其妙。潜意识里,赵璇芸觉得这是她笔下设定好的、应该和言宓纠缠不清的男主角,他为什么要来追求她这个局外人?但理智也告诉她,自她穿越以来,她写过的剧情几乎就没发生过。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面对唐禹,她是始终带着现代人的灵魂在审视这个时代,审视眼前这个“古人”。也许是她设置唐禹人设的时候埋下的坑,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男尊女卑的思想在她眼中,是唐禹无法摆脱的封建桎梏。此外,这个人在她基于剧情的认知里,更是有着表里不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暗底色,哪怕他现在伪装得很好。在她心里,唐禹基本等于一个神经病,还是一个带着危险气息的神经病。
因此,每一次唐禹试图靠近她的心灵和思想,试图用那些看似高深的言论来吸引她,用强健的身躯来保护她时,赵璇芸内心都充满了抗拒和嘲讽。她总是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和事情引回最安全、最肤浅的层面,或者干脆用沉默和愚钝来婉拒。她的心墙不仅没有因唐禹的追求而松动,反而筑得更高、更厚。
若是对追求不予理会倒也算了,但更让唐禹感到挫败和隐隐刺痛的是,他偶尔会在赵璇芸看向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其短暂的愣神。不是心动,也不是欣赏,而是一种恍惚,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遥远的人影。每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唐禹都会立刻联想到那枚玉佩,联想到那个刻在玉佩上的名字——林峰行。他知道,她又在想那个人了,而自己竟成了她思念别人的媒介!这份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日益膨胀的占有欲。
时光荏苒,两年光景在扬州的运河水中悄然流过。唐禹因唐门事务和江湖行走,与扬州的联系断断续续。但每次回到扬州,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醉仙居,出现在赵璇芸面前。他的追求姿态从未改变,温文尔雅,体贴入微,至少表面如此,试图用时间和持续的关怀来软化她的心防。
然而,赵璇芸的态度却如同运河边最坚硬的青石,始终冰冷,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她依旧保持着那份疏离的恭敬,依旧在他试图靠近思想时婉拒回避。更刺眼的是,他每一次看到她,几乎都能撞见她无意识地隔着衣服握住胸口玉佩的动作。那个动作,那个姿势,已经成了烙印在唐禹心头的耻辱标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她的心从未在这里,从未在他身上。
耐心被一点点磨尽,伪装的面具在嫉妒和占有欲的炙烤下,开始出现裂痕。
这一日午后,阳光有些刺眼。唐禹又一次在醉仙居的后院“偶遇”了正在晾晒菜干的赵璇芸。她背对着他,挺直着腰,阳光勾勒出她不胖不瘦的背影,她一下一下、富有规律地颠簸着菜干。在她抬手整理竹篾的瞬间,衣襟微动,唐禹清晰地看到她那只空着的手,习惯性地、极其自然地隔着粗布衣衫,按在了胸口的位置——那个玉佩所在的地方。
这个动作,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唐禹最后一丝理智,两年来的压抑、挫败、嫉妒和疯狂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一步上前,速度快得惊人,在赵璇芸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一把抓住了她那只按在胸口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赵璇芸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回头对上了唐禹那双眼睛。那里面,所有的温润、所有的伪装,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燃烧着怒意和,如同淬了毒的机关,死死地锁住她。
“告诉我。”唐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林峰行到底是谁?”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唐禹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让赵璇芸心头一悸,一丝真实的恐惧瞬间罩住了她。但仅仅是一瞬,现代人的灵魂赋予她的冷静和骨子里的倔强立刻压倒了恐惧。她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只是用尽全力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寒刃,直直地刺向唐禹,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凛然的质问:
“光天化日之下,唐公子这是要行不轨之事吗?”
她的冷静和质问,像一盆冷水,让唐禹的疯狂稍稍一滞。他盯着她冰冷而毫不退缩的眼睛,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笑。
“呵……”他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力道之大让赵璇芸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的手腕上已留下了一圈明显的青紫指痕。
唐禹后退一步,俊朗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只是扭曲而冰冷,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狰狞。他不再掩饰,不再伪装,用一种近乎剖析自己的、带着残忍快意的语气说道:
“赵璇芸,你装什么傻?我的心意,这两年,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唐禹心悦于你,从在醉仙居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感兴趣,后来更是为你心动和辗转反侧。我放下身段,费尽心思接近你,讨好你,试图了解你……可你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你永远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永远握着那该死的玉佩,想着那个该死的林峰行!”
“唐公子,我认为我拒绝得也足够明显。”赵璇芸揉着手腕,冷冷道。
他逼近一步,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是,我知道,你拒绝我一次又一次,拒绝得清清楚楚。”他脸上扭曲的笑容更甚,带着一种残忍的笃定,“可那又如何?赵璇芸,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只是一个孤女,在这扬州城无依无靠!你拿什么拒绝我?拿什么守护你那可笑的、虚无缥缈的林峰行?”
他微微俯身,气息喷在赵璇芸冰冷的面颊上,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下那个林峰行,乖乖跟我在一起。要么……”他顿了顿,眼中寒光闪烁,“我有的是其他办法,让你不得不依附于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后院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赵璇芸静静地站着,手腕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眼前男人的危险。她看着唐禹那张因爱而不得而扭曲的、写满了占有欲和暴戾的脸,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深重的厌恶。
果然,这才是他,撕下所有温润伪装的、她笔下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唐禹。
她缓缓抬起下巴直视唐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唐禹此刻的狰狞。然后,她红唇微启,吐出两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字:
“随便你,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