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梅塔利大厦内,“上流人士”在正式拍卖前总是青睐一些小小娱乐。
昂贵的香水味与雪茄的烟雾纠缠,空气黏着。
水晶吊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影,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们笼罩在一片暖意中。他们坐在赌桌前高谈阔论,笑声刻意拔高,推杯换盏间掩盖着桌面下无声的角力。
罗西——此刻的“维拉·斯诺克”,步履从容地巡视着一切。这种不见光的地方一向是她的主场。
她如雷达般,貌似漫不经心地扫过这一张张面孔,掂量、筛选,最终定格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约莫三十岁,西装革履,油头光亮得能映出吊灯碎影,梳得一丝不苟,刻板得如流水线印刷品。五官是丢进人海便寻不见的平庸,腕表也只是中端货色,活脱脱一个写字楼里走出的上班族。
他对面端坐的老者却似一尊镀金的佛。腕上名表流淌着千万级别的冷光,拇指一枚镶金翠玉扳指,翠色晶莹通透,金芒刺眼,无声地压着桌面。
老人面沉如水,眼风扫过便自带迫人的气压,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仿佛只是他脚下微不足道的石子。
然而!
罗西却看得分明。这位“大人物”手中牌面好得令人艳羡,却总是隐而不发,拼尽全力想将胜利拱手让人。
不知是大人物实在财运亨通,还是上班族牌技实在差得感人,尽管不情愿,老者的胜利都“势如破竹”。
他的后颈已经是汗流如注,身后助理们更是僵硬的攥着衣角,却又拼命尴尬地笑着。
反观上班族,尽管面前筹码已经所剩无几,却依旧闲适地倚在靠背上。
这桌的发牌员实在是蠢笨,他拜错了神——一直在偷偷给老者喂牌。
这戏,马上就要砸了。
罗西轻轻一笑,手掌扣住了男荷官的肩膀,力道之大,疼得他龇牙咧嘴。她温柔地请走这位男士,自己占据了那个位置。
扑克牌上手的瞬间,牌面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她产生了做回老本行的错觉。
纸牌在她指间翻飞、切洗,行云流水间精准地编织着无形的丝线,悄然拨动着桌上两位大人物的输赢与心情。
桌前沉重的空气渐渐轻快起来。老人见“友谊”顺利送达,眉宇终于舒展,开始恳切地低声攀谈。
“真是多亏了菲利普先生运筹帷幄,拍卖才能如此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结束后,是否能赏脸来寒舍做客呢?”老者笑得连眼角的鱼尾纹也炸开来。
这位菲利普男士也好心情地回应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拍卖一结束,我就要立马随李斯特先生回到毕罗。”
李斯特,妮翁的忠实客户,十老头之一。
老人面色一滞。
菲利普指节轻敲着桌面,随口一提似的:“10号李斯特先生会为女儿举行生日宴,您若有兴致,不妨来沾沾喜气。”
“自然好,能为李斯特先生的千金庆生,我也不胜荣幸。”收到来之不易的入场券,老人脸上笑意越发恳切了几分。
尘埃落定,菲利普探究地望向罗西身前的名牌,舌尖抵了抵腮帮:“维拉小姐,你,很不错。”
“是吗?”罗西从善如流,回以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嘴角弧度恰到好处。
“维拉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菲利普起身,作势要搂住她的腰。
罗西身影一晃,轻巧地避开了揽过来的手臂。
“我还在工作中。”罗西反客为主,轻佻地捏住了菲利普的下颌骨,凑近男人的耳畔柔声提醒。
多么脆弱的男人,她只要轻轻用力便能碾碎他的头骨,只是还不到时候。罗西在菲利普的看不到的角度皱起眉头。愚蠢的生物大抵如此,即使她拥有出色的才能,这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调味剂。
菲利普闻言更是如同被胡萝卜引诱的驴子般兴奋,面上却还佯装正色:“自然,自然,我不会打扰维拉小姐工作。”
他抬手召来助理,将一张卡片递到罗西手中,黏腻的嗓音刻意压低:“随时恭候。”
罗西笑着应是,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回眸一瞥,青涩与妩媚交织的脸庞撩拨得菲利普更是心尖发痒,忍不住再次出声:“维拉小姐。”
罗西停步,侧身回望。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靠近拍卖区。”如此知情识趣的女孩若出了意外的话不免可惜,菲利普一向怜香惜玉。
罗西颔首致意,身影渐渐隐没在衣香鬓影中。
一派歌舞升平仍在继续。
指腹摩挲着手中的名片上的字迹。菲利普这么急切要与她“袒露心扉”,她自然盛情难却。
她思索着菲利普信誓旦旦的忠告,可显然,会场没有任何要暂停活动的征兆。那么,这是未公开的内幕消息,高层以某种方式预见了可能到来的危险。
难道是妮翁的预言?
罗西心下一动,立刻在脑海中细数一遍妮翁的客户名单——现场确实一个都没出现。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她不动声色地走遍了每个角落。
结果不出她所料,不止这些客户们,妮翁本人也并未到场。更令她在意的是,一股股或隐晦或张扬,却无不强大的念压,如同深海中的暗流,若有若无地扫过会场。
至少七八人,每一个都绝非泛泛之辈。帮会真有能力布下如此强悍的安保阵容吗?若如此,她怎能如此轻易潜入。
如此危险的场合,大人物不会亲临,小人物无力雇佣高手护法,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阴兽,或者与她一样的不速之客。
不论哪种,对她来讲都是机遇。
思索间,一股微不可察的铁锈味,如毒蛇信子般拨开浓香,钻进罗西鼻腔。
是血。
野狗般的本能瞬间锁定了方向。罗西屏息凝神,猫步轻巧地循着死亡气息走去,最终停在了主持人休息室的门前。
透过门缝,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毯已经被汩汩的鲜血浸润。
血泊中,是一团几乎不成人形的肉块,他嗓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背对着门的,是两道背影。
一道高大壮硕如小山,耳垂长长地垂到肩上,头上遍布着缝合针脚,宛如科学怪人。
另一道娇小身影在科学怪人的身旁更是被衬得无比迷你,他身着一席墨蓝长褂,俯身对那团烂肉低语着什么。
“金库”“宝物”“转移”,破碎的话语夹着痛苦的悲鸣声传了出来。
看来是“不给糖就捣蛋”的恶童呢。
对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罗西选择静观其变。正当她打算悄然退场。
门后那个矮小的身影猛地一顿,还未回头,一声裹着狂暴念压的低吼炸响在走廊:“谁在那?”
富兰克林——高大的“科学怪人”推门查看,寂静的华丽走廊上没有任何活人气息,于是对娇小男人说道:“飞坦,应该是错觉。”
娇小,不,飞坦眯起阴鸷的双眼,低低呢喃:“错觉,吗?”他轻轻摩挲着伞柄,冷哼一声:反正一会儿都会死。”
长廊尽头拐角处,壁虎般挂在大楼外壁上的罗西长舒一口气,好险,变成事件焦点可就不好了呢,她无声地嗤笑着。
好戏即将开锣。
果不其然,甫一开场,一大一小施施然来到讲台前。
“诸位,”飞坦微微勾起唇角,扬起兴奋的笑容,“让我们省去无聊的废话,请大家——去死吧!”
“死”字尾音刚出,富兰克林那粗壮如炮台一般的手臂已经猛然抬起,十指关节处竟直接脱落!“咔哒!咔哒!咔哒!”念弹如疾风骤雨般从中喷涌而出!
噗——噗噗——
上流人士们昂贵的定制西装上骤然绽开刺目的猩红花朵,一具具胴体在狂暴念力中如残破的木偶般被抛飞,落地。
水晶吊灯摇晃闪烁,将飞溅的血液滴染成了红色宝石。
这是一场献给死亡的盛宴。
哭喊、求饶与歇斯底里的咒骂,就如同溅入油锅的冷水,让杀戮的火焰燃烧得越发炽热!遍体鳞伤的宾客们疯狂抓挠、冲撞着出口,祈求能逃出生天,可那大门却纹丝不动,人们在更深的绝望中沉沦。
这里不再是拍卖会场,而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其他几道隐匿于暗处的身影收到开席的信号,蛰伏已久的念压轰然爆发!
他们共赴这场毁灭的盛宴。杀戮,攀至高潮。
暗处,猩红的地狱映在罗西漆黑的眼眸中,她一脸漠然,哪些好人会涉足这种猎奇拍卖呢?
只是,她疑惑地盯着那几个不走运的工作人员。他们临死前的悲鸣,竟和她的老乡们别无二致。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再无一人生还。
混乱间,一个身披兽皮的蛮荒身影,唤起了罗西深处的记忆——
幻影旅团。
罗西嘴角咧开一个充满玩味的弧度。
哈!真是,“群贤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