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劳烦他们带我们过来的。”这里铿锵作响,管硕不得不提高声音回复道。
平掌使做了一个去外面说的手势,几人便出去停在洞门中。
“我们来是想问问平掌使,此处是否有力所能及之事可做?”管硕直白道。
平掌使挠了挠头,又仔细观察了管硕和万嵬,这位宙王自来了之后便没见他有过什么多的表情,宙王妃生得异常貌美,说起话来倒是意想不到的平近。
天巢此地,严寒峭壁,终年白雪,是开国祖先万氏的发源地。
千凛王朝自建国后,便将此地作为祭祀的所在地,选了一批营造能手在此修建陵墓,豢养陵隼,皇族中有人薨殁时,这些守陵人便驱陵隼抬棺下山,收敛遗体,再上山入陵。
千凛历三八九年,皇族中出了一位酷爱奇技淫巧的皇子万览,他见到天巢守陵人凿壁穿山的技艺,甚是惊奇,自请留在天巢,与守陵人一共修墓,后来与守陵人们共同发明了冶铁、锻造等技术,大批量地制作武器、车乘、用具等等,并建造了如今的千重窟。
又后百年,一位在礼部任管记事的皇族公主在天巢祭祖时认为此地遗世独立,无俗世纷扰。上书建议将纪事馆迁一部分至天巢,并自请在此编撰千凛历,修陵人便为她和一些同来的官员建了藏经楼,同样也再没下山。
后世皇族每年年中都会派一至两位皇族子嗣上山,一为代表皇族祭奠祖先,以示孝敬,二也是让皇族铭记先人之荫佑,不忘前辈之功绩。
上来天巢的皇族或进千重窟学习锻造技艺,或进藏经楼整理文案,也有每日进先祖大殿抄写经文,日日祝祷的。
但因天巢实是苦寒,条件苛刻,选皇族亲眷来祭祖一事便慢慢变质,往往选来的皇嗣都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支,他们来了便找个院子住着,管吃管喝也就混过去了,待够了时日就走。
平掌使接管千重窟也有十余年,他上任时磷沼战事已歇,皇宫除了每月供应基本的物资外,对这里几乎不闻不问。
而天巢也向来不问世事,这里的人只知做好手上的事。
冷不丁来了两位,他尚不知要如何应付,王妃如此发问,他只得搓了搓两只手如实回道:“是我疏忽了,王爷王妃若想帮一点忙,要么进千重窟,”他往后指了指,示意就是他们刚刚进入的洞窟:“要么进藏经楼。”
管硕看向万嵬,万嵬正往千重窟中张望,管硕问他:“你想在这看看吗?”
“想。”万嵬回道。
管硕朝平掌使道:“麻烦掌使,我们便在此处作业,是否可行?”
“额……”平掌使也没想到两人见到了千重窟的情况,还回应得如此干脆,他只好道:“当然可以,只是两位身上的衣物或有不便,需先换一换。”
“那我们呢?”有馨在旁愣愣道。
管硕回头看了有馨和一叶,又看了看平掌使,平掌使不好意思道:“你们先回去蔺掌使那里吧。”
管硕和万嵬跟着平掌使进入千重窟,千重窟内分支了很多道铜门,平掌使带他们坐铁链梯下到七层,穿过一个小铜门后是一条深长的走廊,平掌使介绍:“这里的洞口四通八达,不过只要记住往中心走便能走到中间的环道。”
走廊中也分了好几个小门,管硕和万嵬朝小门中张望,每个门中都有一些穿灰色皮衣的人聚在一起,他们有些伏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有些在煅烧冶炼,还有些在试验兵器。
平掌使带他们到这套走廊的最后一间房中,这里有三面挂满图纸的柜子,中间一张大平桌,有两人在房中凑在一起,似在讨论些什么。
看到平掌使打开房门,两人便都朝门口看:“平掌使。”
这里的人都不行虚礼,只点头问好。
“哦,”平掌使抓了抓自己的胡须:“这是宫中来的宙王和宙王妃,他们二人想来此帮点忙。”他指着高瘦些的那位道:“这位是风师傅,”又指了指矮胖些的那位:“这位是温师傅,你们便跟着他们看看有没有事情做做吧。”
管硕回道:“辛苦掌使。”
平掌使点点头:“千重窟条件简陋,二位就在此处换衣服吧。”说着他朝屋中两位招手:“风远,温田,你们出来一下。”
屋中两位师傅走了出来,平掌使将管硕和万嵬让进去:“烦请二位在此稍等。”
“好。”管硕应到。
平掌使带着两人将门一关,便走开了。
剩下万嵬与管硕二人在屋中。
这屋子也是穿凿岩壁而成,内壁打磨得光滑细腻,墙上贴着的都是武器图样,管硕仔细看了看,这些图样上还标注有尺寸、用料等。
“笃笃。”门敲了两下。
来的是一个没有见过的男孩,和有馨一叶差不多的年纪,他捧着两件衣服进来,好奇地盯着管硕和万嵬看:“师父让我把衣服给你们。”
管硕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师傅,只回道:“谢谢。”
男孩出去将门给他们带上了,管硕才发觉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格挡的东西,而他们二人要就地换衣服。管硕抬眼看万嵬:“我们背对着,你穿你的,我穿我的。”
万嵬接过一套衣物,听话地背过身去。
管硕也没有管万嵬,快速地将衣服换好,回过身发现万嵬只套了裤子,衣服还没有穿上,露出一个精瘦的后背。
“转过来。”管硕拿起放在桌上的衣服,万嵬又听话地转回来,管硕给他穿衣服,系腰带。
“我是不是很笨?”万嵬问。
管硕仰头看他:“你只是需要慢慢来而已。”
两人收拾妥当后开门,门口仍是那个小男孩等着他们:“师父说你们以后就跟着我,走吧。”
管硕和万嵬默默跟上去。
他们三人又往地洞中下了三层,这里的洞更加宽阔,每个隔间中的人更加多也更加拥挤。这男孩似乎是一个小管事,这里的人见到他都很恭敬,喊他:“莫师傅。”他也很习惯,点点头就算回应。
他带着两人来到一个满是熔炉的房间角落,这里有一个煅烧炉,炉中烧着火红色的铁块。周围还有一些打铁用具和模子。
“看着我。”男孩走到炉前,拿起一个箭头形状的倒模,将烧成液体状的红铁液倒进模子里,稍等了一会,将模子打开,其中的箭头倒入一个装满水的石槽中,槽中水立时沸腾起来,又渐渐归于宁静。
“看见了吧,”男孩问管硕和万嵬,两人均点头,他接着道:“你们便做这个吧。”
“好。”管硕应道。
男孩交代完便走开了,管硕想这大概是千重窟里最简单的活计了,她和万嵬坐在煅烧炉旁,问万嵬:“你要试试吗 ?”
万嵬直接去拿那热炉,倒模,出模、冷却。
管硕笑了:“你一点也不笨。”
万嵬皱眉,他不喜欢管硕像逗小孩一样逗他。他又不是小孩子。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陪我。”他看着管硕,忽然道。
管硕侧头看他。
热炉中的火光照在他脸上,他还是那样一副冷漠的深情,洞窟中打铁声此起彼伏,鼻尖都是锈味,他们穿的皮衣很防风,但在千重窟封闭的环境中却会觉得有些闷热,万嵬的脑门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管硕用袖子帮他把汗水拭去,喊他的名字:“万嵬。”
万嵬看着她,没有回答。
“我把你拉来这里,你怪不怪我?”管硕问。
万嵬低头看着手中的模具,摇了摇头。
“为什么?”管硕问。
“什么为什么?”万嵬皱眉。
管硕看着他,斟酌字句:“如果我没有入宫,我们就是两个陌生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本来应该在宙王殿玩耍,现在却因为我来到这里,你不怪我吗?”
“可是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啊。”万嵬直白道:“我们不是都发过誓词吗,同甘共苦,相敬如宾。”
管硕被他这一番话震住,她虽阅历不深,却也知道世上男子薄情寡义、朝三暮四者居多数,万嵬虽然小孩心性,但他懂最简单,也最真挚的道理。
藏经楼位于中央大殿西北方的一座峭壁上,管硕沿着栈道爬上去颇费了些功夫,管硕一边爬,一边领悟了苦修二字的涵义。
终于到了藏经楼近前,这藏经楼依峭壁而建,不只是一栋楼,而是一组楼群,楼与楼之之间由层层阶梯连接,还有一些楼中间驾着悬桥,颇为壮观。
管硕吸了口气拾级而上,进了主楼。
主楼有两层,上层墙面上全是书本案牍,有可以移动的梯子,一些白袍宫人穿行其中。下层是敞开的空间,一侧放了好几张联排书桌,中间一排罩灯,一些白袍宫人伏身于上,抄抄写写,另一侧空置,地上摆满了书籍,似乎是在屋内晒书。
其中一个晒书人抬眼见到管硕,往管硕这里蹦跳过来:“王妃!”
管硕朝她一看,是有馨,原来他们离开后便到这里来作业了。
馆中安静,有馨这么一喊,伏案工作的人都抬头朝这里看,其中一位年纪稍长,面容冷素的女官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