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人类的体温是温暖的,余知念活着的暖意通过被子逐渐拓上余季清的身躯,可他只觉得冷。

    刀就在手边,少女甚至贴心地将刀把对着他,好让凶器能在转瞬间握进他的手里,方便他进行一场恶行的重演。

    “很快的,你记得对不对?”

    她的头在他肩上靠着,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刀刺进来,一分钟不到,人就断气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将他好不容易一块一块清出去的石头再次塞进他的身体里。

    空荡荡的皮囊之下没有了五脏六腑,只是一堆石头。

    他成了一头羊,被剖开胸腹掏空后塞进满满当当的石块,而后要被丢进河水里去,沉掉。

    “你看过的,不管是陈铎生,还是你,你们都看到了。”

    残忍地塞着石块的人天真又快乐地催促着,她为什么这么期待?

    因为……因为……

    她早就和如今的自己一样,疯了。

    “知念……”

    他哭喊过的嗓音带着潮湿的血气,好像那些石块割伤了他的喉咙,令他的声音和啼哭没有区别。

    “你想要我怎么选?”

    一句话说出口,其他的就更好开口了。

    “你,你为什么……”

    他说着,涣散的眼神埋在酸涩发痛的眼眶里,和眼泪一起向外滚落。

    “你为什么在恨自己?”

    余知念动作一顿,笑容瞬间消失。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这个蠢货。

    明明是个蠢货,明明是个笨蛋,明明是个没脑子的伥鬼!

    温暖消失了,冰凉却还留存着,余季清抬头仰望她。

    背光的身影总是暗的,余知念的脸藏在影子里,表情冷冰冰的。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像是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将两人终于绑在了一起,如同多年以前,一同浸泡在同一个子宫里。

    余知念不再看他,而是撇过头看了一眼别处,冷淡地说:“时间有限,在余仲扬来春英之前都有效,决定好了就来找我。”

    说完,她毫不留念地离开。

    门打开了,只剩下在走廊紧张徘徊的余伯晏,他疲惫极了:“知念,他还好吗?”

    少女抬头看了这位大哥,忽然笑了一声,没说话。

    “知念?”

    “余伯晏,你真倒霉。”

    “什么?”

    余知念却没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

    当晚,她收到余季清自杀未遂的消息。

    “我就不去了,”凌晨,她接到余伯晏的电话,“反正是未遂不是吗?你们陪着他就好。”

    娄梦然在电话那头怒不可遏:“余知念!你……”

    她合上手机,将所有声音拒之门外。

    医院里,除了余知念,余家的所有人都熬了一整夜。

    他们怕了,怕得要命,余伯晏肉眼可见的憔悴,余仲扬眼下也有了青黑。

    可余菁菁依旧被余季清抵触着,只能独自在门外垂泪。

    一夜过去,余季清醒来看到的不是让他只想逃避的亲人,而是自己唯一的好友。

    周寻琛靠在床边,手里百无聊赖地抛着一只蛇果。

    蛇果浑圆,色彩浓厚,像是一杯红酒结成的结晶,在晨光中果皮光滑,微微一转,能看到一点明亮的光点缀在弧上。

    “醒了?”

    他向他问候,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像是还在学校里,自己睡过一节课后,周寻琛课间跑来轻敲他的桌面,非要把他吵醒。

    日光刺眼,余季清依稀记得他昏迷时窗帘是拉着的。

    “嗯。”

    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周寻琛就自来熟地将椅子拉过来,那动作和余知念昨天一样,让余季清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还想不开割腕了?”

    周寻琛的狐狸眼扫过他苍白的脸,然后不客气地掀开被子,惊呼一样看他手腕的包扎。

    “幸亏发现得早,你那个大哥都吓晕过去了,听说晕过去前还按了呼救铃,跑到走廊大喊医生医生,结果医生一出现他就倒了。”

    余季清艰涩地说:“我大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你没事了也不放心,见我来了才去休息。”周寻琛托着脸,又给他盖上被子,咬了一口果子,声音清脆,“我等了两个小时,你终于醒了。”

    余季清失血过多有些眼前发黑,但他还是瞥见了一边被拆开的果篮。

    怎么会有果篮在?而且为什么被拆了?

    咔嚓咔嚓,周寻琛咬苹果的声音真难忽视。

    余季清乏力地问:“能帮我倒杯水吗?我有点渴。”

    周寻琛却瞪大眼睛:“你支使我?”

    余季清这下不光是身体疲惫了,心也累,他气笑了:“不是,哪有人来看病人自己先吃上了啊?”

    “我啊,”周少爷非常狂徒,但还是善良地给余季清接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就是失血,打起精神。”

    手腕还在痛,但面前人却能轻快地说只是失血。

    本来不想提自己的伤,此刻却又有了诉说的心思,余季清开玩笑道:“我手腕差点断了,你给我说只是失血?”

    “差不多,”周寻琛继续啃自己的苹果,他甚至嫌弃道,“你以后手腕上的疤,一定很难看。”

    “你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余季清竟然从这无厘头的对话里松了一口气,还能接住话调侃,“果篮也是你带的?”

    “少年,保持身体的完美非常重要。”重度美容爱好者周寻琛如此道,“好的皮囊才能保证自己未来爱人的第一眼愉悦。”

    得了,话题又拐走了。

    余季清轻笑:“都是些什么啊……”

    “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余菁菁在门外,她怎么不进来?”

    余季清沉默了。

    “闹别扭了?真稀奇,你俩还会闹别扭。”

    果子吃完,周寻琛将果核丢进垃圾桶,转头道,“因为举报的事?”

    “不全是。”

    “呵,开窍了?”

    “什么开窍?”

    周寻琛眯了眯眼,问他:“发现你那个宝贝妹妹不是什么好人了?还是说你一直知道,只不过现在事情连累到你了才知道疼?”

    “我不知道,”余季清苦涩极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周寻琛轻笑,“还以为你开窍了,原来没有,还是这么……”

    “怎么?”

    好友欲言又止,但显然藏着的不是好词。

    “你没发现余菁菁只会在你面前脾气差吗?”

    “因为我们,更亲近?”

    “她最亲近的不是方洲成吗?”周寻琛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见她对方洲成发脾气过?”

    余季清皱起眉头。

    “因为你最偏爱她啊,”周寻琛解答道,“你们全家,就你最偏爱她。”

    “怎么会,我们家……”

    说到这里,余季清顿住了。他能说因为余菁菁是他们家的心脏吗?奇怪的形容,恐怕对方也不理解。

    “被偏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被偏爱的特权,所以余菁菁只敢对你发火。”

    周寻琛有点可怜余季清了,虽然他天天嫌弃这家伙是个蠢货,但多少有点相处出来的情意,于是他愿意多说几句。

    “邱鹏家的事情上,你还记得吧。

    “她答应你保密,结果转头把你和余知念参加聚会的事告诉了余太太,你觉得那是为你们好吗?她又不是傻子。”

    她可以在他们没出门前就直接开口的,结果等人走了才说。

    不过是怕担责任,不过是因为她选了另一方。

    余季清有些发懵:“可她给了防狼喷雾和绳子,我……”

    “那些东西有用?”周寻琛讽笑,“那么多有恶意的人在,一小管防狼喷雾和两米长的绳子,能有什么用?

    “清哥,你比起很多人来有个小小的优点,你至少不装。”

    冷漠的人装善良,卑劣的人装高尚,狠毒的人装慈爱,自私的人装无私,凉薄的人装深爱。

    可面前这个笨蛋从不装聪明。

    “你们还没发现吗?”周寻琛敲了敲桌子,“自从余知念的身份被承认后,你们的公主殿下一直很恐慌啊。”

    恐慌得,露出了真面目。

    探视失败的余菁菁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中,她悲愤不已,想要直接冲进余知念的房间。

    余知念的门上了锁,她进不去,只是愤慨地不停拧着门把手。

    很吵。

    余知念一把打开门,余菁菁顺势被扯得踉跄两步,在门口晃了晃身子才站稳。

    憋着一口气达到了目的,一抬眼是余知念冷淡厌烦的表情,还穿着睡衣!

    余菁菁自认就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气疯了,三哥躺在病房里,趁着对方睡着她偷看了一眼,这才多久,一个人就能形容消瘦,就能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

    而始作俑者竟然还可以安心睡觉!

    “三哥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之前被欺负还是他帮忙赶走了邱鹏,你一回来就是打他揍他,然后还要毁了他!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去问余季清,看他有没有脸和我这么说,”余知念勾起唇,“余菁菁,你搞清楚,毁了他的可不是我,是陈铎生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你无视了……”

    余知念一把掐住她的脸,拇指和四指分别按在她的两边脸颊,捂住她的鼻口,动作狠准稳,将女主角的皮肤按出一片红白。

    “余菁菁,你当时明明可以追上温齐燕的,但你做了什么,要我提醒吗?”

    余菁菁面色煞白。

    “少拿别人出气,我给过你机会了,但你放弃了。”

    震惊从余菁菁的眼睛里倾泄出来,还有恐慌,还有心虚。

    余知念松开手,笑得很开心:“你说他们知道吗,知道你本来是有机会救余季清的吗?”

    余菁菁气得发抖,魂魄却被抽走了大半,她想起早上在周寻琛那里碰的钉子,顿觉余知念和那家伙蛇鼠一窝。

    她哭着吼:“你和周寻琛,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三哥笨笨的被你们骗了,还以为你们对他好!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余知念愣了一下,周寻琛?他又干什么了?

    但看余菁菁的样子也能猜出来大半,应该是和那天一样说了不好听的话吧。

    可真是……干得漂亮!

    余菁菁不顾自己淑女形象地抹眼泪,真难过,真悲伤,哭得像是余季清已经死了一样。

    “你知不知道,三哥他差点死了啊!”

    哭得好凶,那为什么在自己的葬礼上没哭过呢,余菁菁小姐?

    那葬礼上,娄梦然悲痛欲绝,余文和憔悴不堪,余伯晏哀伤不已,余仲扬怔忡失神,余季清吓傻了竟一动不动,而余菁菁陪在家人身边。

    陪着。

    陪什么?

    我们善良又伟大的女主角的悲伤呢?竟要陪在悲伤的人身边去蹭吗?

    那时余知念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正如余菁菁将那管防狼喷雾递给她的时候,她甚至感受到了一股自己鲜少感受到的关怀。

    那是多么伪善的关怀。

    她明明可以告诉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随便谁知道了,哪怕是余仲扬这个始作俑者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孤身赴死的。

    当所有人把错归到余季清身上时,你是不是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余知念转身回屋拿了一个东西,余菁菁哭着哭着冷静了,只是还身子打颤,呼吸一顿一顿的。

    她以为余知念要和自己道歉,结果对方竟然递给自己一管防狼喷雾,担忧地说:“那我替他给你道歉,拿好这个吧。”

    余菁菁只觉得自己哭出去的愤怒又被添柴加火,滚滚燃烧。

    “为什么生气?”余知念疑惑地,故作天真地问,“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因为少了余季清吗?那我喊他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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