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不知道苏宝珠苟命的想法开始发生变化，正兴冲冲地准备出发去县城。

    这段时日在她的捣鼓下，林家每天都能吃上肉或蛋。

    除了她，其他四个人有心留下大部分肉拿来腌好，方便年节时候加个菜，也等着林建业放假回家能够吃上。

    林玉闹了几回，甚至自己找地方将猎物处理了再带回家，结果血和毛都没有处理干净，烤得半生不熟，等同于浪费。

    何鹃和林华心疼极了，林华甚至要动手打林玉，被林耀忠拦了。他眼看着这个孙女日渐主意大了，想要她往后帮衬孙子，就不能惹恼了她。

    林玉被苏爱国送到了苏红星家。

    苏红星嫁到了县城纺织厂的双职工家里，公婆还年轻不想退休，花钱给她和她男人买了临时工的工作。她现在县城供销社上班，待遇好，体面，让两个后进门的妯娌嫉妒得咬牙切齿。

    她愿意照顾林玉，倒不是对苏爱国这个哥哥有多看重，在她看来苏兴国可比两个亲哥哥强上许多，可惜苏兴国再好也不是她老娘亲生的。

    林华奉承得好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每次送林玉过来都不会空着手，虽说有时不过送些自家种的菜，可城里要吃到新鲜的菜也不容易，哪样不得花钱。

    此外就是林玉的相貌。林华能将她大哥哄得做了上门女婿，那妖妖调调的脸蛋和身段功不可没。苏爱国本就长得俊朗，苏家人又都是一身雪白的皮子，只是每日要下地做工才晒得看不出来，就苏红星自己也占了相貌上的便宜，不然县里读了高中的姑娘一大把，哪能轮得到她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嫁到张家。

    林玉的相貌比她娘更甚，从前哪怕饿得面黄肌瘦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何况这会儿眼见得气色极佳，一举一动比她公婆厂里领导的孙女还有派头。

    “玉姐姐。”张蓉从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走路摇摇摆摆的小豆丁，含着手指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往苏爱国放下的箩筐里瞧。

    林玉打量着张家的房子，不由起了跟着苏爱国回去的心。

    张家分的是两室一厅，张家老二和老三结婚后都搬了出去，现在张老头和张老太住小房间，张国强和苏红星带着两姐弟住大房间。林玉每次过来都是跟张蓉挤一张小床，张建军则去跟他爷奶睡。

    苏爱国看似沉默实则骄傲地从箩筐里取出这次送给苏红星的东西，先是半筐子菜蔬，再是三十只鸡蛋，最后掏出一个荷叶包裹。

    小心翼翼地拉开草绳，露出一只烤鸡。烤鸡静静地卧在大荷叶上，蜜色表皮上流淌着油脂泛起令人目眩神迷的光亮，肉香味渐渐弥漫开来。

    “大哥，这……”张前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乡下的日子也不好过，有心拒绝，但话到了嘴边，瞅见眼巴巴的小儿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红星喜出望外，城里最近肉供应不上，家里有好长段时间没吃肉了。可这实在称得上重礼，她忍不住担心大哥家里是不是有棘手的事要托给她，也不知道办不办得成。

    “玉子这阵子运气好，上山时不时能摸到点东西。她惦记着你这个姑，让你嫂子一大早烤了给带过来。”苏爱国心里再得意，面上还是平平淡淡的。

    苏红星听得高兴，一把搂过林玉：“好孩子，姑没白疼你。这次多住几天，你表妹昨儿还说想她玉姐姐了。”

    林玉从进了城就变得很文雅，跟在乡下时截然不同。此时微微一笑，拉过张蓉对苏红星说：“姑，我和蓉蓉去外面玩。”

    张蓉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烤鸡，格外希望时间过得快些，能早些到饭点。

    出了筒子楼，林玉从布兜里掏出一个饱满水灵的红苹果，又和她聊起自己上山的趣事，很快就获得了张蓉的崇拜。

    原先“林玉”从不和张蓉说起乡下的事，致力于坐实城里人的身份。张蓉对这个总是迎合自己的表姐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很喜欢。

    在张蓉的带领下，结合脑子里的记忆，林玉很快摸清楚了下午的行动路线。

    今天中午，张家的饭菜堪称丰盛，炒鸡蛋、煎豆腐、烤鸡、烫鲜菜、白面馒头摆得满满当当。

    张为民和毛丽芳吃得满足，心里也很舒坦。他们不介意儿媳妇偶尔照顾娘家，毕竟她娘家哥嫂也会做人，但总归有城里人的傲气，不大看得上地里刨食的。没想到人家这样记恩，为人这样大气。

    苏红星感受到公婆满意的目光，心下得意。

    吃过午饭，苏爱国架着驴车走了，他还要去一趟林建业的学校给他送些东西。

    林玉午睡醒来，同苏红星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去玩，谢绝了张蓉的陪同，背上苏爱国留下的小背篓就出去了。

    林玉在街上随意逛了逛，朝一条小巷子走去，用上午“看到”的手法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你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面庞圆润的妇人，四十岁上下，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系着围裙，看样子和普通的城里妇人没多大区别，眼神却很锐利。

    林玉姿态高傲地递给她一张字条。

    看完字条，妇人面色微变：“是大侄女啊，太久没见，婶婶都差点认不出你了，快进来坐。”

    林玉刚进门，妇人就迅速将大门关上了。院子里坐着几个男人，堂屋里堆着十几个大麻袋。

    妇人将字条递给其中一个彪形大汉，他看了字条，沉思片刻，打量了林玉几眼，朝她招招手：“小姑娘，过来给叔看看你带的东西。”

    林玉走过去放下背篓，取出一块五花肉，一只处理好的鸡，三只鸡蛋，一颗苹果，一小包大米，一小包面粉，说道：“还有些活物不好带。”

    几个人细细看过东西，大汉对林玉说：“都是好东西，回去告诉你师傅，有多少送多少，我姚老三都要了。”

    林玉应了，刚走到院子里，大汉叫住她，往她背篓里塞了两瓶罐头和几张钱。

    “谢谢姚叔。”林玉没有推辞，道谢后就出了门。

    她知道姚老三派了人跟在后面，心里哼了一声，径直往供销社走去。他们能找到所谓的“师傅”才怪了。

    供销社附近基本全是国家单位和厂子的筒子楼，人来人往。

    林玉站在供销社柜台前矜持地踮起脚，努力朝里看，切实地感受到了这年头的物质生活有多贫瘠。

    “妈妈，有蜂蜜吗？”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

    扭头看去，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仰着头期待地看向温柔优雅的女人。

    女人为难地蹙眉，摸摸小男孩的头：“君君，今天没有蜂蜜，妈妈给你泡红糖水好吗？”

    君君……那不是苏宝珠未来的老公吗？秦端，小名君君。

    秦端的爸爸是新上任的县长，妈妈出身书香门第。

    家庭经济好，成员素质高，确实很适合当大腿。

    林玉扫了眼四周，却没发现苏宝珠的身影。

    原书里，这应该是苏宝珠和秦端第一次见面，苏宝珠从农场里取出了一瓶蜂蜜卖给他们，让秦端产生了亲近感。苏宝珠的相貌和谈吐也让杜姳妤对苏宝珠生出一丝喜爱。

    但现在，农场游戏没了背包，苏宝珠无法存放大量物资，也就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县城。

    “是你呀婶婶，刚才忘了说，妈妈让我给你带了蜂蜜的，你看。”林玉朝杜姳妤一笑，示意她看自己的背篓。

    小姑娘年纪不大，相貌好极了，杜姳妤只犹豫了一下，就掀开了背篓上的草帘，随即瞳孔一缩。

    一背篓好东西，蜂蜜，猪肉，排骨，兔肉，富强粉……杜姳妤按住内心的喜悦，思索片刻对林玉笑道：“中午到婶婶家吃饭吧，回头帮婶婶谢谢你妈妈。”

    榆县物资供应不足，小姑娘能带出来这么多东西，很可能有稳定的来源。县委家属大院门口有保安，时不时就有人巡逻，对方又只是个小姑娘，杜姳妤不担心安全问题，更怕被人举报投机倒把影响到丈夫，干脆邀请她去家里，坐实亲戚关系。

    三人往外走去，秦端忍不住去看林玉，刚想说什么就被林玉阻止了：“表弟，回家再说。”

    秦家虽然只有三个人，住得却比张家宽敞多了，三室一厅。茶几上摆着一瓶花，果盘里有好几种糖果，甚至还有巧克力。

    想吃。

    林玉眼里渴望一闪而过，随即乖巧地在门口不远处放下背篓，不再往里走：“阿姨，这些是自家山里得的，您看着给个价就行。”

    杜姳妤笑了下，牵着小姑娘在客厅坐下，又倒了水：“你先喝点水，吃会儿糖果，阿姨看看东西。”

    秦端坐在沙发另一头，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见林玉眼神火热地盯着糖果盘，突然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见林玉只是渴望地看着，却不去拿，秦端又觉得是自己太计较了。他暗自反省，从盘子里捡出几颗糖塞进林玉手里，又掰下一块巧克力：“姐姐，吃糖。这是巧克力，很好吃的。”

    林玉朝他一笑，矜持地啃了一点点，就将巧克力包好放进兜里：“谢谢你，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见都没见过。我要把这个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一尝，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林玉装可怜的时候，比一般人更让人于心不忍。因为她无论长相还是举止都给人一种“很贵”的感觉，眼下说着这些话，配上一点恰到好处的落寞，像极了落魄千金。

    秦端当然于心不忍，而且他从小就不缺这些，于是又掰了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等到杜姳妤整理完东西算好价格，林玉已经快将秦端的巧克力哄光了。

    “小姑娘，猪肉2块钱一斤，你拿来的肉品质很好，婶婶给你算2块5。供销社的鸡蛋是8分钱一个，这些鸡蛋个头很大也新鲜，算1块钱一个……”杜姳妤将东西的价格算给林玉听，“总共是26块钱，再补两斤粮票和五斤肉票，你看可以吗？”

    林玉点头，接过钱又将票还回去：“婶婶的价格很公道。我刚才吃了弟弟很多糖，下次再给弟弟送些好东西。”

    杜姳妤在厨房能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扫了一眼茶几和正同情心泛滥的儿子，心下摇摇头，对林玉说：“这没什么，有空再过来玩儿。”

    林玉告别了杜姳妤和秦端，揣着一把糖果，又从背包里取了两串葡萄回了张家。

    晚上，张蓉摸了摸兜里林玉给的漂亮糖果，想起白天吃的苹果，缠着要跟苏红星一起睡。

    林玉独自躺在小床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神识朝通往下河大队的山林伸去，确定四下无人，将背包里的东西陆陆续续投放到了约定的地点。

    不多时，七八个男人朝这里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姚老三。

    姚老三看着上百筐生禽、肉蛋、果蔬和几十袋细粮，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心惊肉跳。他环顾四周，沉默地招呼弟兄将东西搬上路边一辆大卡车，连夜就往市里赶。

    “老五，那小丫头不能再查了。”姚老三对那天跟着林玉的男人说。

    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出面，要么是手里没人，要么是傲气十足。姚老三有心试探，让人跟了林玉一下午。发现对方跟县长家里有关联后，姚老三已经很是忌惮，眼下看到这么多物资，再也不敢玩心思。

    有这样大的手笔，不管是谁，弄死他们实在太简单了。他懒得再揣测对方找上他们的用意，开始盘算着东西往哪儿送合适。安排得好，跑这一趟的利润至少是往常的两倍不止。

    林玉收回神识。

    她才不要跟苏宝珠一样辛辛苦苦找散客，担惊受怕不说，回报少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花出去。要做就做大的，反正没人能查出她背后是谁。

    真要出事，大不了消去那些人的记忆。至于他们会不会变傻，跟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