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屁上君,臭无赖!!!气煞我也!”
一回到朝雾殿,阿九便骂骂咧咧地奔向卧房。
见她欢喜出门,怒极而归,山膏丢下果子跑过来,“谁惹姑娘生气了?”
“快别提了!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下一趟魔界!”
阿九打开抽屉将要用之物一一纳入墟囊,转身拿起碧玉葫芦一饮而尽,连带还塞了几把丹药入口。
“姑娘,你怎么把这些年存的仙丹都吃啦?”山膏愣头愣脑地看着她。
这么多强身健体的丹药,就算是只弱鸡也能补成血牛了!
“嗝!!”
阿九两颊晕起红霞,迷糊地问,“你说啥?”
玉壶里装的是每年盛宴天后娘娘所赐的八仙醉,一滴便能让人法力倍增,十分抗揍,她攒了差不多三千来滴,再加上这些年囤的仙丹,海量入腹,委实……
有点撑!
一阵头晕目眩,她坐倒在木阶上。
“天帝命我去抓梼杌,此事不容有失,必得背水一战!我还没找到桃晶呢,万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掉……嗝!”
才过了几日安生日子,就要被拉上战场当马前卒,这帮黑心犊子!
阿九心塞地对着地板一通撒气。
“搞定元古凶兽,我是该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呀?”
“啥?梼,梼杌?!”山膏结巴。
妖类对元古凶兽,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怯。
“别怕,有我在!打不过咱就跑,实在不行就投降,办法总比困难多!”阿九醉眼迷离地笑着。
突然,她感到气氛有些奇怪。
一扭头,竟是花栀站在角落里。
“……你为何在此?”她皱眉道。
花栀忐忑地走上前,双手微扣着跪下。
“仙子,我……”
“抱歉就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嗝~我会替你谋个好去处的。”
阿九误以为她是来辞行。
“不!仙子,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花栀保证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决计不会再像上回那样冲动!”
“哈?”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阿九始料未及。
细想一想,答案似已呼之欲出。
她瞟向一旁的山膏。
只见其背影慌张,正佯装忙碌地整理着包袱。
猪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继续收拾,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山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私窥天机乃是重罪!”
“姑娘我错了!”
花栀见状,连忙磕头解释,“不怪大人,全是小仙不懂事,差点误了星君的仙途,还擅自在凡间乱用仙术,妄对仙子动手……”
“花栀啊,你可想清楚了。”
阿九望向那双哭肿的眼,严肃道:“留在我身边,或许凶险难测!”
“小仙无惧凶险,我上天界本就是为了修行,倘若事事顾虑,仅图安心当个仙娥的话,修仙对我而言还有何意?”
“呵,倒是有点儿骨气!”
阿九喜欢她身上那股犟劲儿,与自己颇为相似,醉眼凝视,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神秘,“可懂抚琴?”
“啊?”
“我问你,可有学过抚琴?”
“……会一点皮毛。”
阿九忖度片刻。
拂袖间,寝殿化作暗白之境,室内陈设尽为墨色浸染,恍若入于混沌异世。
山膏得意道:“这儿是姑娘的梦境,叫墟。”
花栀满眼新奇。
“原来,真有驭梦一说啊!”
她曾听长老们讲过,世间有少部分生灵,可掌控自身梦境,用来镇守元神。
此处,万事万物随心而动,不论美丑,都与梦主人息息相关。
但仙子的梦中,为何仅有黑白两色?
“红罗裙,千里行,渠水向东走不停……”
空灵的吟唱由远而近,曲调百转千回,似在虔诚地诉说着什么故事。
“谁在唱歌?”
“不用管她,跟我来。”
阿九如履平地踩在漆黑的江面上。
水流如无形之影在脚下奔淌,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与冲击。
三人涉过江水,来到对岸,入眼尽是奇形怪状的山峦剪影,阿九脚下荡起朵朵涟漪,宛如水滴石砚,绽放出细腻的光泽。
层层烟瘴背后,隐藏着一片阴森诡异的荒林。
被岁月腐蚀的碑塔,如顶天巨人,赫然耸立于山野深处。
一步之外寒芒先至,再难前行半步。
“嗝!!抱歉,走错道了。”
阿九拍着脑门,调头走往另一边。
漫行百十步,一路繁花盛放,瞬息万变,花栀紧跟其后,心中惶惶不安。
难怪此梦叫“墟”,当真贴切不过。
递至洞口,阿九轻推石门,步入洞中。
“这不是……”
翻过石槛,山膏惊掉了下巴。
洞内晦暗如夜,唯有中央皎白的玉石处,银光熠熠。
走近看清楚这光芒的来源,是一把其貌不扬的翠石琴,共有七根细弦,那光便是由弦上散发而出。
取下石琴,阿九将它整个抛进花栀怀里。
“姑娘你疯了吗?那可是……”
“给人用,总好过放在这儿,当摆设生灰强。”
山膏急赤白脸地压低了声量,“可你也不能瞎搞啊!万一她心术不正,拿去干坏事咋办?”
阿九轻挑眉头,笑得晕晕乎乎。
“想在天庭找个比我还心术不正的仙神,怕是不易!没事儿,我有数的!”
“咳咳!”
她清了把嗓子,“花栀,此琴当是我补赠的见面礼,今后它只属于你,努力学着操控它吧!”
“是仙器吗?”花栀有些挪不开眼。
这琴好生奇特,看着笨重,触手却是轻盈如羽,琴石浑然,蕴含着一缕神圣之力,仅是抱在怀中,便令她神思通明。
“就一把破琴!是我在云梦泽……随手捡的,那时它深埋泥沼,琴弦俱损,我重新牵了几根丝将其修好,取名九幽!我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武器,弹得人耳朵疼!”
听到阿九一本正经讲故事,山膏大翻白眼。
姑娘的谎话可是说得越发溜了,连眼都不带眨的!
“多谢仙子相赠。”
花栀欣喜道谢,对九幽琴极为中意。
阿九打了个哈欠,周围景色立刻变回了原来的寝殿。
“哦对了,你可有入仙籍?”
“还未,需修行满一年后,方能仙籍留名!”
“再好不过,此行我们一道!”
山膏眯起眼睛警告,“蠢丫头,这回你要还敢出纰漏,莫说姑娘,猪爷第一个不放过你!”
“遵命!”
花栀拍着胸脯保证,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
簪上木簪,阿九身着粗布素裙,顶着两坨红晕,振臂一呼。
“走,咱们上山打老虎咯!”
——魔界——
妄城位于魔界北境,地处蛮荒,与人界塞外接壤,民风彪悍,常有战事发生。
都城方圆百里六成以上都为茂林山脉,魔气天成,极易藏身,加上仙家难以踏足,这里自然成了梼杌最理想的落脚处。
离开天界后,阿九顿觉体内气血翻涌,如火烤油煎一般。
这两日过去了,痛楚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愈演愈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山膏捏紧鼻子抱怨。
阿九盘坐林间运气,头顶挥发而出的酒味,熏得飞禽走兽东奔西逃,偶尔还能掉下几只烂醉如泥的鸟儿。
“怪我,怪我!一堆破药……亏我攒了这么久,别说增强法力了,我现下脚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桃晶虽是难得的神物,但有利有弊,百毒不侵的同时也好赖不受,许多灵丹妙药无法吸收,连众仙梦寐以求的八仙醉,也成了一钱不值的人间烧酒!
阿九欲哭无泪。
药喝得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排不完。
山膏将一只只醉鸽捡起,处理干净,插好树枝,刷上蜜汁酱料,开始了正事。
法宝瓣羽搜寻飞回,缓缓归于花栀掌间。
“找了这许久,一点踪迹都没,那凶兽该不会是逃了吧?”
阿九双眼紧阖,运功不停,“不妨事,酒气浓烈至此,是个人都能闻到,梼杌迟迟不现身,估计是有所顾虑,又或是伤势未愈。”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等他伤好,就打不过啦!”
闻着醉鸽飘出的诱人香气,山膏哈喇子流了一嘴。
旁的不说,这妄城境内的鸽子确实肥美!
“打个毛!送口粮还差不多!眼下我与残废无异,即使梼杌伤得只剩半口气,我们也打不过,更别提全盛期了!”
阿九慵懒的回应,如同一盆冷水浇得山膏食欲全无。
“那……那我们岂不是去送死?”
“去不去都一样,完不成天帝的交代,同样死路一条!”
阿九双臂微推,喷薄散出的酒气荡向四周苍树,随之又是一堆禽类遭殃,大醉晕坠。
花栀以灵力封闭口鼻,心中因女子那份沉着而倍感踏实,她无端地坚信,仙子定能化解此次危机。
“不是吧!!”
山膏哭丧着猪脸,一身红毛畏惧地耷拉了下来。
他一向怕死,毕竟还没娶上媳妇,断不能英年早逝啊!
暮色将至。
夕阳如丹,晕红了树梢。
枫叶掉落在秀发旁,女子交叠手掌长舒一口气。
“终于干净了。”阿九疲惫地睁开眼。
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法力没增加,还耗损了修为。
看了眼天边冉冉升起的素月,阿九拍着肚皮,走向火堆抓起山膏吃剩一半的醉鸽,大快朵颐起来,半点不受困境影响。
自古多少难题,都是在酒足饭饱后解决的,这叫真理!
每一口肉汁都在嘴中爆开,鸽肉滑嫩鲜美,再撒上少许青盐配以八仙醉的醇香,此等美味堪比凤髓龙肝让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阿九噘着油滋滋的小嘴,陶醉在美食中不能自拔。
只要一想到自己竟错过了四千年的口福,心就隐隐作痛,发誓往后定要加倍补回来。
“姑娘,你的戏瘾又犯了。”山膏瞪着一双死鱼眼。
都快火烧眉毛了,她还有心情享受?
真想用猪蹄掐晕她!!
阿九丢下光秃秃的骨架,形象全无地打了声饱嗝,意犹未尽道:“这才对嘛!一会见到梼杌就这么往死里瞪他,绝不能输在气势上,知道吗?”
山膏一怔。
他显然没料到阿九的神经质,竟是为了让他放松,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在闹脾气,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花栀。”
“小仙在!”
阿九盘腿坐下,像个大老爷们儿一样,用拳头支起下巴。
“说说,这两日你查探时,可有发现什么古怪?”